她从未一人独自走过宫道,绕了几个圈子便彻底迷了路。她性子要强,不愿求助过路的宫人,走了许久,竟仍是不得要领。
“上天真真是待美人不公。”她摇头捂住胸口,做出疼痛的表情,心想爹爹说的没错,越是长得好看的人,人生就越是曲折崎岖。
她走一步叹一口气,走到某个小门时,门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不停勾着手指,示意人过去。纪碧莲晃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就她一人,她蹙起好看的柳眉,难不成是想她过去吗?
她提起裙角,袅娜身姿曼步生莲,停在小门一丈外的地方,轻声道:“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是我,碧莲,是我!”
纪碧莲越发疑惑,这声音听着很是熟悉,可就是想不出来了。
门里的人见她没有反应,索性冒险探出身子,纪碧莲瞪眼一看,见小门口站着个穿侍卫服的人,依服装的花色来看,应该是六品蓝翎侍卫。
后宫戒备森严,虽有守卫,却只有一等侍卫才有资格驻守。这座小门隔着东三宫,蓝翎侍卫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纪碧莲起了戒备之心,未看清那人,转身急匆匆便欲离开。门里的人见她要走,心中一急,什么都顾不了,立马冲了出来,抓住她的手。
纪碧莲心乱如麻,几乎快要喊出声,挣扎间眼角余光瞥见身后人的模样,顿时一僵,缓缓地转过身,在望见身后人模样的那瞬间,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许郎!”
眼前的蓝翎侍卫正是纪碧莲的初恋情人,兵部侍郎家的独子许明笙。当年纪碧莲与许明笙私定终身,许明笙正欲上门提亲时,却正好碰上皇家选太子妃这事。当时的赵宣还是太子,因为某件事与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彻底闹翻,太后心中有愧,正好又从旁人嘴里听说了纪家女儿绝代风华,遂直接请旨将纪碧莲许给了赵宣。
纪碧莲起初不愿嫁,最终经不住父亲劝说,且她自己也存了私心,遂答应嫁进皇家。这么多年过去,她一边念着赵宣,一边又放不下许明笙,心中纠结,且她一向自信,吃定赵宣早已对她因愧生爱,遂推掉了当时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
许明笙一直对纪碧莲念念不忘,多年来从未娶亲,听说了纪碧莲推掉皇后之位后更是觉得此女痴情,愿为她守身一辈子。
纪碧莲美目流转,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许明笙面容俊朗,生得一双桃花眼,举手抬足间皆是风流之姿。他爹是兵部尚书,自小便将他当做军士训练,身姿挺拔,穿上一身蓝翎侍卫服后,愈发显得翩翩不凡。
☆、第二十五章 换身事
许明笙神情慌张地瞧了瞧四周,生怕被人发现,连忙拉着纪碧莲往小门里去,寻了个幽密的地方,这才放下一颗心,含情脉脉地注视纪碧莲。
“碧莲,你、你最近过得好吗?”
纪碧莲刚受了委屈,又见他这副痴情而专注的模样,忆起昔日往事,不禁悲从中来,两眼一垂,抿出泪水。
许明笙见她落泪,当即失了方寸,往自己脸上甩巴掌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问你........”
纪碧莲抽泣着上前抓住他的手,心疼道:“你打自己作甚?明白无故的,白惹人心痛。”
许明笙抬眸望着她,心中百感交集。几年过去了,她一点都没有变,仍是他记忆中那个美丽柔和的少女。
他抬手轻触上她的脸庞,若是能拥有她哪怕一天,便是让他奉上性命,也是值得的。 “碧莲,我知道你心中还有我。”
纪碧莲轻咬下唇,低下头推开他的手,娇嗔道:“有你又如何?此生我已为他人妇,除非你有通天的本领,否则一切无可挽回。”
许明笙一急,想要立马将藏在心中的事情托盘说出,又怕唐突了佳人,遂拐着角问:“碧莲,若是我真有通天的本领呢?”
纪碧莲一愣,往他胸前甩帕子,破涕为笑:“许郎,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风趣。”
许明笙轻捏着她的手腕,心中焦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不是、碧莲你听我说,我做了一件大事,可以让我们两个重新在一起。”
纪碧莲瞧他一副正经样,不像是开玩笑,生怕他做了什么糊涂事,“你做什么了?”若许郎因为她而发疯癫狂,那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我找了个道士,想、想........”许明笙压低嗓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鼓起勇气道:“想请他施法让我跟皇上换个身。”
“什么!”纪碧莲尖叫一声,第一反应不是许明笙疯了,而是他被骗了。“那个道士让你给了他多少酬金?许郎啊许郎,外面那些个道士都是些牙尖嘴利的骗子,整天招摇撞骗,你怎可轻信他们呢?若让你爹知道了,还不被他老人家打死!”
许明笙愣住,明显没有想到纪碧莲会是这个反应。“碧莲你别急,我没有给道士酬金,而且那个道士看起来与别的道士不同,不像是骗人的。”
纪碧莲松下一口气,回想一下觉得不对劲,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你说请他施法做什么?”
许明笙呆呆道:“换身。我细想了下,我只是个尚书家的儿子,就算奋斗八辈子也斗不过皇上。且我知你与他夫妻多年,心中早就有了羁绊。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愿意让你背负任何罪名,若将我与他换一下,躯壳是他,灵魂是我,不就能让你一举两得了吗?”
纪碧莲深呼吸一口,沉默了三秒后张嘴大叫,她的许郎竟被相思病折磨成这副疯样,心疼心痛心叹啊!
许明笙连忙捂住她的嘴,急得连直跺脚:“碧莲,你相信我,我所说的字字为真,若有一句谎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他的语气太过真挚,纪碧莲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才哄得许明笙松开手,她立马含泪拽着许明笙的手,忧心忡忡地劝道:“许郎,回去后让你爹请位大夫,好好为你看看,行吗?”
“不是这样的,碧莲,我没有生病!我今日前来,一是因为得知了你在宫中过得不好,二是因为道士早已施过法,却迟迟没有效果,我心中有疑,这才冒险进宫一趟。”
纪碧莲不住地点头,她爹说过,对付疯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拆穿他。“许郎,难为你了。”
许明笙皱眉,他原本是想给碧莲一个惊喜,却不想事情出了误差,他不得不提前将计划告诉她:“碧莲,这些天你仔细瞧着皇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方说性情大变之类的,一旦发现异常,便找人捎信给我。”
纪碧莲温柔地应下。碍于两人的悬殊身份,许明笙交待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去,临走前还听得纪碧莲在身后关怀喊道:“回去定要让你爹请大夫啊!”
许明笙脸上一僵,脚下步子愈发加快。
许府地窖。
有人提着烛灯,往黑暗深处走去。挨着墙壁的木柱上绑了个人,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破烂的道士服,听见脚步声,立马恢复精神大嚷:“救命!救命!”
烛灯放在铺满灰的案桌上,昏暗的灯光下,许明笙一身暗蓝色长袍,翩翩然走了出来,皱眉道:“叫什么叫,整天喊救命,你也不嫌累。”
道士看清来人后,垂头丧气道:“原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货。”
许明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谁让道士倒霉,偏生遇到了他呢?好不容易捡到了个宝,他许明笙定要好好利用一番,囚禁是最好的办法。
许明笙转身,取出橱盒,端了一碗白米饭,喂到道士唇边:“吃完饭养足力气,早点给我研制出换身的法子。”
道士的头发被挽到耳后,露出一张年轻清瘦的脸,颐指气使地嘟嘴,用眼神示意许明笙为他夹菜:“我要吃鸡腿,要么你先放我下来,要么你撕碎了喂给我吃。”
许明笙想也没想,拿起鸡腿撕成一片片,喂到道士嘴里,却被他一口吐出来:“老子不想吃鸡腿了,呐,拿那边那个鸭腿给我!”
许明笙脸色一变,放下碗,不声不响地走到屋子角落,拾起一根鞭子,“啪”地在空中甩两下,吓得道士急忙道:“我忽然又想吃鸡腿了,快端给我!”艹,要不是那天喝多了酒,正好又吹嘘了两句,哪会被许明笙这个变态盯上!
“到底什么时候能换身?”许明笙一想到今日纪碧莲的反应以及她委屈的神情,便心中一阵j□j,恨不得快点将她拥在怀里。
道士慢条斯理地咽着鸡腿,道:“快了。上次施法已经差不多耗尽我所有的元力,等我恢复元力再说。”
许明笙不知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摔到地上:“上次要不是因为你写错了我的生辰八字,我会耗到现在?”
道士翻了翻白眼:“我是道士,又不是进士,文盲又不是我的错。”除此之外,他早已声明自己是个半吊子,他都没有出师呢,能指望他有多大的本事?
许明笙抓狂地甩了甩手里的鞭子,好不容易抓到个有法力的真道士,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偿所愿,换身成功后和碧莲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喂!你别激动啊!”
“喂喂喂,你别过来!”
“啊啊啊啊啊,许明笙你个王八蛋!禁室囚欲也就算了,你丫的竟然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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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池,宫人们站在三丈之外的地方,不敢大声出气,生怕惊扰主子们的雅兴。
薇生坐在莲池边,旁边赵宣往后躺,晚春的寒意早已褪去,早夏的热度日日升温,池边的桐树上,甚至传来阵阵蝉鸣。
赵宣百无聊赖地举起手,阳光透过五指缝隙漏在脸上,暖暖的痒痒的。“你的手可真小。”
他拾起薇生的手,两只手放在一起对比,“你看,我的手牵着你的手,简直就像是父亲牵着女儿。”
薇生晃了晃手,傻傻道:“你的手确实好大,比我爹的手还大一圈呢。”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痴痴地笑出声。
赵宣握住她,“笑什么?”
薇生摆手,“我爹说,手大的男人有福气,会疼女人。”
赵宣愣了愣,咧着白牙道:“你爹说的对,我就是个活例子。”他动了动泡在池中的脚,蹭着她的小腿,轻笑道:“要不要考虑一下,留在宫里?错过我这样会疼人的男人,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哦。”
薇生噤声,眨着眼不说话。
赵宣看她一眼,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他坐起来,笑道:“逗你玩呢,瞧你这小样。”
他抬手揉了揉她前额的碎发,似有意转移话题,“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已经五月了呢。”
薇生点头,掰着手指道:“恩,还有一个月,便到了我离宫的日子。”
他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我的心腹马上就要归都了,几日后便能到齐都,定不会误了你离宫的日子。”
薇生抿了抿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忽然后方有人疾步而来,毕恭毕敬道:“皇上,谢大人有急事求见。”
☆、第二十六章 邀射箭
谢安请了好几日的病假,忽然有急事求见,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薇生连忙将脚从莲池中抽出,来不及穿鞋袜,谢安已经匆匆闯了进来。
“参加皇上。”
薇生急忙推了推旁边懒洋洋的赵宣,暗示他注意点形象。哪想赵宣轻飘飘移开视线,完全不将谢安当回事,斜着眼睛继续在莲池中戏水。
薇生尴尬地咽了咽唾沫,低头摸鞋袜,由于太过紧张,穿袜的过程并不是很顺畅。“谢爱卿,你有何事找朕?”
赵宣瞪了薇生一眼,对她的柔声柔语非常不满,目光里写着满满的怨气。薇生假装没看到,抿了抿下唇,针芒刺背。
谢安的目光在赵宣身上流转一圈,赵宣察觉到他的视线,翻了翻白眼哼地一声别过头。
谢安皱了皱眉,恢复常态后将视线转到薇生身上。他忽然上前,蹲下身来,拾起另一只白袜,不容置否道:“让微臣服侍皇上穿袜。”
赵宣和薇生皆是一震,还不待人反应过来,他已动作麻利地为薇生穿好袜子和锦靴,甩了甩袖子,侧立一旁,面无表情道:“此地不宜议政,皇上可否随微臣去别处?”
赵宣几乎气炸。妈蛋的,谢安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卑躬屈膝过一次,更别说提鞋穿袜这等事了,卧槽,谢撞墙今儿个是脑子进水了吗!
他想下意识阻止薇生,伸出手欲抓住她的衣角,却扑了个空。薇生转过身,以手半遮住面,悄悄道:“我去去就来,你等着我。”
赵宣咬牙切齿,刚想交待两句,薇生却早已走远。她跟在谢安身边,两人并肩而行,画面倒和谐得很。
赵宣蹿紧拳头捶地,一股无名之火顿上心头,恨恨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像被人夺去了心头好怨念无比,发泄似地用脚拍打水面,掀起水花四溅。
另一边,薇生呼吸急促地直视前方,想要偷偷打探旁边人的神情,却又怕露出端倪,只能继续端着张冷脸。
“谢爱卿的病好了吗?身子可已痊愈?”想了许久,最终只能憋出这两句。
谢安双手合拢郑重其事鞠一躬:“臣已大好,多谢皇上关心。”
薇生点点头,想要缓和气氛,思忖许久,挤出笑容道:“这几日朝堂前少了爱卿的身影,连议政都比平时冷清不少。爱卿以后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切莫再让病魔侵体。”字字浑圆,有板有眼,官腔十足。
谢安扯了扯嘴角,眼神怪异地看薇生一眼,快速掩下眸中的不自在,神情严肃:“比起微臣,皇上更该保重身体。听闻皇上日日宠幸杜宝林,美人虽好,但也不能失了度。”
薇生不知该如何回应,干脆一笑附之,将话题转回:“话说爱卿到底有何急事呢?”
谢安抬眼,“说急也不急,只是微臣许久未与皇上一起练习骑射,每月一度的惯例可不能荒废,这不,微臣的病已好,正好想邀皇上一同骑射,不知皇上可有兴致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