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赵宣低垂着头,细声安慰她:“大胆往前走,不要怕,一切有我。”
☆、第二十八章 危机露
薇生屏住呼吸,佯装淡定,迈过重重人群,一步步走向高位。她每走一步,身后的人便再次山呼“万岁”,一个接一个,匍匐倒地后起身。
待走到最前方,耳边传来谢安的声音,“万岁!”
薇生顺着声音望去,但见谢安一身黑底云纹袍服,戴长冠,佩玉珏,从容不迫掬手行大礼,深邃的黑眸丝毫没有透出任何情感变化。
薇生嗢咽,慌张收回视线,跨上石阶。待坐定后,内侍取来紫玉斛,斛内斟满玉琼。薇生回想赵宣昨晚教过的事,有模有样地取过斛浅尝一口,而后举起紫玉斛倾向座位旁边的曲渠,紫红宝石般的琼液便混在清澈的泉水,缓缓地往下方流淌,谓之“圣开玉液”。
大臣坐于曲渠两旁边,杯入曲渠,举杯舀酒,一饮见底。大齐圣祖曾曰:“与吾共饮杯,生死皆知交”,故饮过这杯酒后,宴会才算真正开始。
君臣礼法皆抛之,唯有众人齐欢愉。
王老第一个上前敬酒,敬的还是寿酒,半开玩笑半恭敬地递上满满一大杯琼浆,“皇上,老臣敬您一杯!”
这第一杯酒自是格外惹人注目,满座大臣皆望过来,薇生深感压力山大,凝看着那杯绿酒,下意识便想转头问身后人的意见。身后赵宣将头压得低低的,生怕被谢安认出来,有心无力地垂首而立,纵是心中着急,也无可奈何。
薇生犹豫了一秒,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给皇上添乱子,一杯酒而已,她又不是不能喝。
她伸手接过王老手上的酒,仰头一口气咽下,当即被辣得呛出眼泪。
满座大臣皆笑之,不知是谁出声,调侃道:“多日未聚,皇上酒量依旧啊!”
气氛轻松活泼,仿佛已经习惯了以皇上为调侃中心,分寸之内,众人起哄得倒也热闹非凡。赵宣手一颤,心里骂道:妈蛋的,这群老兔崽子!
薇生也跟着笑起来,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擦去嘴角酒渍,淡淡笑道:“朕但愿以此杯,祝王老您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朝!”
王老笑声连连,眼角边弯出一道道的深痕。“臣,谢皇上!”
王老这杯酒敬完后,底下的大臣坐不住了,纷纷举杯邀酒,不求皇上饮全杯,但求皇上抿一口,留得唇印做纪念。
薇生不知平日赵宣如何迎酒,遂来者不拒,纷纷接下。群臣暗叹,皇上今日好霸气!接完最后一杯酒后,薇生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视野像蒙着一层薄纱,看什么都看不清,仿佛置身高空,晕晕眩眩 。
底下大臣轮番灌完酒后,个个都玩嗨了,甩手各玩各的,鲜有心思顾及上面那位九五之尊。薇生晕红了双颊,看着场内酒醉状态翩翩起舞的某大臣,拍手称赞,“好,跳得真好看!”
某大臣转身抛媚眼,抓起座上另一个大将军的手,舞起双人步来,不时有人加入,薇生支起身子,已经完全被酒精麻痹,摇摇欲坠准备往场子里走。
赵宣跺脚,趁众人不注意时,眼疾手快将薇生拽了回来,装出递手帕的动作,压低声音道:“谁让你接那群老滑头的酒!快醒醒!”
薇生醉醺醺地抬眼看他,眼波春欲,含情脉脉。“你、你的身子怎么歪了?”
赵宣恨不得上前将她摇醒,好不容易忍下心中那股冲动,凑上前咬牙切齿道:“杜薇生,我们是来办正事不是来喝酒的!”
薇生嘻嘻一笑,舔了舔下唇,娇嗔道:“我知道!”她俯身,热气尽数喷洒在他的耳朵上,煞有其事道:“我们是来抓谢大人的!”
赵宣手一抖,欲哭无泪地盯着场上飘飘欲仙的众臣们,尼玛就是这群无良挫人,竟把他的小宝林灌成这副傻样!早知道他就不扮宫女,改扮内侍,说不定还能拦下几杯酒。
他斟一杯浓茶,长吁短叹,半怨念半心疼地凝视薇生,将浓茶喂到她嘴边。小宝林也真是的,明明抿一口即可,何必要全部都饮尽呢!
好不容易喂完一杯浓茶,刚想松一口气,前边却有人踏步上前:“皇上,臣这一杯,您还未饮呢。”
抬目一看,竟是谢安。赵宣当即敛了神色,端正立于薇生的身后,像个平常的宫人一般,眼不见耳不闻。
薇生睁开眼,一双迷离的醉眸探向他,浅浅地笑起来,“朕喝!”
她伸手去接,他却并未松开杯身,僵持了约有一秒,酒杯忽然颠翻,全数泼到薇生的衣袍上。
仿佛早有预谋般,谢安上前扶住薇生,柔声道:“臣一时大意,罪过罪过!”
赵宣瞪着他扶在薇生肩上的手,很想冲出去将他的手甩开。
薇生摇头,“无碍,朕换件衣袍即可。”
谢安立马接话道:“让臣伺候皇上更衣吧。”
薇生迷迷糊糊地听得他这一句,醉得再晕眩,危机意识却未完全消褪。当即一愣,刚想拒绝,后面却有人移步上前,做出请驾的姿态让出一条路来。
刚喝下的浓茶在胃里搅动,薇生渐渐缓过劲,脚下虽仍如云绵,心里却已清明,当即领悟到赵宣的用意——他想让她跟着谢大人走。
待到了居客阁,隔着屏风,谢安将更换用的衣袍递过去,薇生换好衣服后,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道:“爱卿,朕疲乏了,想在这里歇会。”
谢安抬眸轻笑,视线在屋里扫了扫,道:“臣在屋外等候。”
他前脚刚走,后脚赵宣便上前剥薇生的衣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套紫纹锦袍,交待她赶紧穿上。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上从她身上扒下的衣裳。
“叮叮叮——变装成功!”赵宣拉了拉衣服,将长出的一截袖子挽起。
薇生奇怪地看着他,刚想问原因,却被赵宣捂住嘴。他从后面抱着她,做出嘘的手势,指着屋外。
屋外有道黑影闪过,晃在门角边,若未细看,定察觉不了。
薇生心一跳,赴宴时的不安情绪顿上心头。她竟差点忘了,她和皇上现在还处于危险之中。
赵宣按捻着她的手,以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轻道:“跟我到前厅走一趟,越慌张越好。”
薇生应下。两人晃了一圈回来后,赵宣径直走向贵妃榻,半卧着身子,装出歇息的假象。
“现在你马上从后门出去,那里有个小环门,你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慌张。”
薇生摇摇头,她很害怕,她不想离开皇上。
他伸手扳过薇生凝眉紧蹙的脸,目光柔和似一湖碧水。“小宝林,我说过我会保护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相信我一次,好吗?”
她紧抿嘴唇,终是点头。
☆、第二十九章 荣兴堂
出了后门,薇生遵循赵宣的吩咐,埋头向前走。不敢回头,不敢左顾右看,心里怕得要死,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脚下步伐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皇、皇上,会不会有危险?
她心心念念,恐惧与担忧的情绪混在一起,急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就连眼前忽然站出个人,都不曾知晓。直到踩到那人的脚,她这才反应过来,抬眼望见谢安站在跟前。
“谢、谢大人!”
谢安敛起细长的眸子,面容冷静,仿佛早已料到她会从后门逃出。他往前轻挪一步,与她靠得更近,“皇上不是疲乏想歇息吗,怎么会在这里?”
薇生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瞪大了眼睛望他,眼神中写满不可思议。谢大人不是应该在门外守着吗?还有,门口那道窥视的黑影,难道真是谢大人吗?
脑子里一片混乱,情急之下,她混乱编了个借口:“朕、朕内急.......”
谢安长长哦一声,看着薇生的目光越发狐疑。“原来如此。微臣刚巧也内急,正好与皇上您一块去恭房。”
不待薇生拒绝,谢安已经做出请的手势,薇生咬牙,只好跟着他往前走。到了恭房,谢安动作麻利地解开腰带,撩开袍子,作势解决生理需求。
他转过头看薇生,淡淡笑道:“皇上,憋久了不好。”说罢,他掏出裤下那物什,一心一意地释j□j意。
薇生当即凌乱,直想自戳双眼。
谢安收好物什,系好汗巾,整着袍子,笑望薇生:“皇上,您不要吗?”
薇生立马回过神,阖上几乎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连连摆手,“朕忽然不急了。”
谢安笑了笑,目光中多了一丝坚定。
两人走出恭房,薇生的小心脏仍然砰砰地跳着。怎、怎么办,她不是故意要看谢大人的xx,若是被皇上知道,肯定、肯定不会轻饶她!
谢安凑过脸来,“皇上,您今日丝毫格外焦虑。”
薇生停下乱跺的脚,尽量控制羞意,“爱卿你也想多了。”
谢安笑出声,领着薇生往回廊走,“是吗?”
走了一段路后,薇生意识到不对劲,转头问道:“爱卿,你这是要带朕去哪?”
谢安看了看周围巡逻的侍卫后,回眸盯着薇生,“皇上,臣有东西想要呈给您。”
薇生心里响起警钟,别扭着神情,“什么东西?”
谢安嘴角勾起一秒意味不明的笑容:“好东西。保证让皇上看后,大觉惊喜。”
薇生凝视他精致的面容,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对剑眉星眸,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谋害君王的乱臣贼子。
她愿意相信谢大人。因为,像皇上这样的君王,值得拥有谢大人这样的忠臣。而且,皇上说过,不管什么情况,她都不能慌张,谢大人也未必就看出了换身的破绽。
她深呼吸一口,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迎上谢安的视线,“那朕就拭目以待。”
待到了一处幽静的地方,堂屋上方挂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匾,匾上写着“荣兴堂”。薇生特意瞧了瞧四周,发现周围鲜有人来往,并未出现她想象中的重兵相压,篡权刺杀的场景,当即松一口气。
好歹她现在也是个皇帝,若谢大人真要造反,肯定不会单枪匹马单干。
谢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盏烛灯,推开“荣兴堂”的门,对薇生说道:“这里背着太阳,屋里又盖着层层窗帘,定是黑不见底。”
话音落,他点亮了手里的烛灯,烛火暴露在白光下,完全被遮住了光芒。待他跨进门,那盏烛灯便瞬间发挥作用,与满屋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薇生小心翼翼踏进屋子,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黯淡。如此密不透风又阴暗无比的屋子,谢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不待她发问,前面谢安忽然吹熄手里的烛灯,视野顷刻昏黑。
薇生恐慌,伸出手在黑暗中探摸,“爱卿,你在哪?”
身后传来“嘭”的一声,门突然关上。薇生下意识转身往后看,却只看到漫天的黯黑。
“别动。”
薇生僵住,脖子上传来冰凉金属触感,她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被刀抵住了脖颈,刀锋锐利,只需再进一寸,她便性命全无。
黑暗中,谢安冷漠的面容没有一丝波动。他立于她的身后,匕首相向,目光犀利。“你以为,只要穿上那身龙袍,你便真成了皇帝?”
薇生心一沉,几乎慌得快要喊出声。皇上,皇上救她!
他抬手勒住她的肩膀,贴切感受着她因害怕到极致而颤栗不已,刀尖顺着她的脖颈处一路游荡,缓缓滑过她的衣裳,所到之处,皆衣碎袍松。
那刀最终停在了她心脏处。黑暗与恐惧铺面而来,卡在她的喉咙里,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纵使你骗得过天下人,也别想瞒过我。皇上是谁,是我谢安发誓要一生辅佐的君王,岂是你等贼人能够染指的?”
薇生屏住气息,心中唯一的希望全部落空。原来,原来谢大人真的早就看出来了。
谢安蔑笑一声,“前日在校场选靶的时候,我便确信你绝不是皇上。想来你也看出了端倪,所以才会想着从厢房后门逃跑,呵,可你却不知,我早就在后门等着你。打你进房换衣那刻起,我便做出在门口窥视的假象,为的,就是让你自乱阵脚。”
“知道吗?”他握住刀柄,用刀尖在她胸膛处画圈圈,“以往那些试图蒙骗本丞相的人,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你若肯配合,说不定我还能赏你条活路。若是你敢有半点隐瞒,我便屠你全族。”
薇生无法看见他的神情,这样一种未知的迷茫与恐慌在黑暗中放大,几乎麻痹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