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将军也终于坚持不下去,在林淑蓉几乎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松手,林淑蓉落在地上,他一个踉跄,扶住了身边的架子。
“没想到,这易县,到有你这样的变数存在。”洛将军冷声说,“不过,让我吃亏的人,还从来没有一个能好好活下去的。”
林淑蓉捂住生疼的脖子,咳了两声,哑着嗓子笑道:“洛将军,我似乎说过,我早就不想活了。您用这个来威胁我,委实是……没有什么让人害怕的。”
“没关系,你死了,还有你的家人。”洛将军靠在架子上,目光依旧是平静的,落在林淑蓉脸上,也仿佛是在大量一件事物:“因为你,你的家人一定会后悔来到世界上。”
林淑蓉扑哧笑出声来,随后演变成疯狂的笑。
“洛将军,您真爱说笑啊……”她的声音仿佛在哭,“您来之前,就不曾知道,我的娘家,已经在夺嫡之乱中没了吗?您若是愿意,尽管去地下找他们算账好了。”
“您若是去得早一点,也许还能碰上一两个还没有转世投胎的呢。”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说不出的讥诮,“当然,洛将军是不会知道的,对吗?”
看着林淑蓉举袖掩唇,讥诮看过来的样子,洛将军只觉得一阵无力。
他不免也生出几分后悔来。
“何夫人……”心中后悔的洛将军刚刚这样叫了一句,林淑蓉就打断了他的话:“不,我不是何夫人。何良义无情无义,我与他已经恩断义绝。我已经不是何家妇。”
洛将军一僵,讪讪地停了下来。在痛苦的哀嚎声与哀求声中,这段沉默显得格外尴尬。
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仿佛是一群人走过来,脚步重重地落在地上,却整齐划一,仅仅在细微处显出不同来。
林淑蓉微微地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将头上的银钗又扶了扶,站在那里,又是一副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模样。唯有脖子上被掐出来的痕迹显示着刚才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起来,洛将军的同伴到了呢。”察觉靠在架子上洛将军放松下来,林淑蓉道,“那么,想来也是我的死期到了。”
门被推开,穿着重甲的人推门而入,听到这句,扫了一眼林淑蓉,眼神顿时一顿。
林淑蓉根本就不看进来的人,只是微笑道:“也不知道洛将军有没有美人泪的解药,否则,只怕就要陪着我同赴地狱了。”
重甲人中有人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看一眼带头的人,又沉默下来。
领头之人道:“美人泪?洛成你中毒了?”
声音冷淡自矜,比洛将军洛成的声音更冷。
洛成苦笑,单膝跪地对那人道:“主公,属下犯了错,请主公宽宥。”领头之人点头,却又说:“你无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很好,中毒只是意外。”
他的目光转向林淑蓉,落在她的脸上,犹若实质。
林淑蓉只是微笑,垂下了眼帘不去看人:“诸位贵客临门,妾身却招待不得,实在惭愧。”
“美人泪,哪里来的?”她忽地听到那领头之人这样说,随后那人就走到她身边来。一身重甲让那人显得格外冷冽,浑身仿佛掉落了冰渣。
林淑蓉抬起头,仰头才能看到那人的脸。
两人的目光对视,林淑蓉眯起了眼。这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倒是让大人失望了,”她垂下了头,“这毒,是家里头母亲留下来的。如今,我已是点滴不留。”
“解药呢?”
“并无。这药,原本就是留着自我了断的,又怎么会留下解药。”林淑蓉的笑容又慢慢地爬上了脸颊,“若是大人手上也没有解药,那洛将军,想来就要陪我共赴黄泉了。”这个时候,林淑蓉的声音也显出几分冷冽来。
洛成苦笑,眼前的幻象已经越来越重,若不是他还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想来已经做出一些不堪举动来。
“主公,属下命中当绝。只是以后……”
“你可姓陶?”洛成说话的时候,领头之人忽地对林淑蓉说,冷淡的声音中显出细微的急切。林淑蓉一顿,抬起头和那人再度对视,平静慢慢地被转化成激动,最后甚至颤抖起来。
“哥哥?”
“陶永安?”她叫出这个名字,捂住嘴看着那人。
已经坐在地上的洛成听到这个名字,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林淑蓉八岁之前并不姓林,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生母陶艳娥只是生父林世榛的一个外室。
若不是林夫人知道了陶艳娥的存在,让林世榛将她接进门来,林淑蓉这辈子,都只能跟着陶艳娥,做着见不得光的外室的女儿,日后不是做妾就是做外室,重蹈母亲的覆辙。
但是那个时候,林淑蓉的日子却是快活的。
那时候,林淑蓉有母亲,有生父不明的哥哥陶永安,尽管身在市井,可一家人过得很是畅快。陶艳娥虽然是外室,可是性格却是温柔的,对林淑蓉总是和颜悦色;比她大九岁的兄长陶永安一直都保护着她宠溺着她。
如果不是林世榛一时想起要将陶艳娥纳入门中,陶永安也不会因为不想成陶艳娥在后宅的拖累而离开。他毕竟不是林世榛的儿子,在林家,只怕身份尴尬。
陶永安走的时候,林淑蓉——那个时候还叫做陶蓉蓉——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陶永安也红了眼圈,好容易哄着她,才终于能脱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被她追上来,强行将她攒了好长时间说要去给自己打一支头钗的一两三分银子塞到了他手中。
对当时的陶永安来说,那是来自妹妹最深切的关心。
洛成在听到林淑蓉叫出“陶永安”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听到了。
这个毒杀了夫家全家的女人,怎么会是主公的妹妹?
陶永安轻轻地“嗯”了一声,叫一声“蓉蓉”。
这两个字落在林淑蓉耳中,之前一直微笑的她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就算听到何良义要贬妻为妾,就算从正房被赶出来丢到仆人房,就算听到消息要去给姚家小姐做菜伏低做小伺候她吃饭,都没有动容过只是沉默的林淑蓉在这一刻抛弃了所有的矜持与礼仪,不顾陶永安身上的重甲与周身冷冽的气息,扑过去抱着他大哭起来。
这个时候,她不是京城里那个温和有礼的林家女儿,也不是何家进退有度的当家夫人,更不是面对着洛成悍不畏死的林淑蓉,她只是陶永安面前的妹妹,十年前依依不舍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的陶蓉蓉。
陶永安的眼眶也不由得微湿,反手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