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浩然晃着一口大白牙,陆轻萍觉得很刺眼,她伸手从包里掏出手帕,弯腰,试着擦拭裤子上的脏污,但是似乎效果不大。
看着陆轻萍擦拭裤子上面黑黑的印记,李浩然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再次见到陆轻萍的兴奋竟然让他忘记了这码事。他赶忙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他将单车快速支好,弯下腰细细的看了一下陆轻萍被弄脏的裤子,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个单车我才刚学会,骑得还不是很好,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纰漏。真的很对不起,非常抱歉。”李浩然都要懊恼死了,似乎每次两人见面,他都没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真是糟糕透了!
陆轻萍收起手绢,不再做无用功,面对李浩然的歉意,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反正你也不是有意的。” 说完陆轻萍转身就要离开。
“唉,等一等!”李浩然赶忙叫住了她,“小姐,舍下就在前面,你先别忙着回去,要不你到我家收拾一下再走,或者我赔你一条裤子?这是我的过失,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说着就要掏钱。
“不过一点小事,说的那么严重干什么,怪吓人的,你不是已经道歉了嘛。”陆轻萍非常干脆的拒绝:“这么晚了,再去打扰府上实在有些不妥,而且我这裤子是早前做的,都已经旧了,不值钱,何况衣服只是弄脏了,回去洗洗就干净了,不用赔。”
李浩然伸手掏钱的动作在陆轻萍的拒绝下,僵住了,他将口袋里的钱放了回去,掏出一张手帕掩饰着刚才的动作,干笑着说道:“你手里拿的是小提琴吧?你的琴是不是拉得很好?”李浩然不想就这么放陆轻萍离开,但是又不知道该和她聊什么,只能没话找话。
“你是住在这里的吗?是不是新搬过来的,还是到这边来是访友,又或者……”有亲戚住在这里?李浩然就住在附近,以前,在左近他没有看到过陆轻萍,他想多了解一点陆轻萍的情况,所以试探着问道。
“我的琴自认拉的还算可以。”陆轻萍晃了晃她手里的琴,笑笑说:“我不住在这里,而且在这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我只是到这边来教琴,我的学生就住在这一片。”伸手指着刚才她走出的那一片别墅群。
李浩然顺着陆轻萍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道:“啊,是那里呀,我知道那里。贝当路那里住的都是些军阀政要,但是现在当权的没几个,有些在北洋时代曾经呼风唤雨的,很是威风,而且有几家还是从东北过来的呢。”
作为这里的居民,李浩然很清楚那一片住的大多都是失势下野的军阀政要。不过这些失势下野的军阀政要又分为两类,有的是失势下野了,但是一旦局势有变,又可以立即再次出山。但是有的却没有了东山再起的能力,只能龟缩在租界,回忆着昔日的风光。但是不管怎么说,住在这里的人就算没有了昔日的权势,不过钱财还是有的,一家大小还是能够过着富足的生活。
听说有几家是从东北搬过来的,陆轻萍的眉毛微微一挑,心中一动,面上不露声色的说道:“是吗?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是个教小提琴的老师,主要任务是教学生拉琴,对学生家的家庭背景不感兴趣。”
李浩然见陆轻萍态度冷淡,正在为自己挑了个不好的话题而懊恼的时候,陆轻萍抬头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说道:“对不起,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不然我要是太晚没回去,家里人该着急了。”所以我不能在这里和你闲聊了。
“啊?”李浩然还想和陆轻萍多聊一会儿,但是陆轻萍说的也有道理,她一个女孩子是不好在外面呆的太晚,因为想和陆轻萍多相处一会儿,他忙道:“我送你!”
“还是不用了,我叫车好了,这里的黄包车很方便的。”陆轻萍看了一眼李浩然,然后把目光落到他身边的单车上,赶紧出言拒绝。就刚才李浩然显示的骑车技术,自己骑着上路都成问题,还想送人?他敢,陆轻萍还不敢呢!
李浩然的视线随着陆轻萍的目光也落到他的单车上,虽然陆轻萍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的态度不言而喻,李浩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觉得刚才他说了一句“蠢话”。就在他想说什么来弥补的时候,一辆空黄包车从两人面前跑过,陆轻萍叫住了它,上车离开。
李浩然扶着单车,看着陆轻萍远去的身影,发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懊恼的说道:“哎呀,又忘了问她的名字!”本来他是想在陆轻萍面前好好表现的,在她那里留个好印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陆轻萍,他就手足无措,越想表现得好,结果越糟糕,李浩然觉得这次他又没在陆轻萍那里留下什么好印象,只怕陆轻萍会觉得他傻里傻气的,心中叹气连连,垂头丧气的推着单车回家去了。
不比李浩然的懊恼,陆轻萍虽然因为裤子被李浩然弄脏,但是她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只是回到家之后,坐在堂屋吃着夜宵——方便面,她内心忍不住内牛满面。陆轻萍没想到自女孩子每个月要用的用品之后,她通过系统购买的会是这个东东。
之所以拿方便面作夜宵,陆轻萍也是没办法。虽然冷家现在雇着韩妈、梁嫂、韩观久三个人,但是冷家不提供住宿,所以他们伺候主家吃完晚饭,收拾好后,就下班了。这样的话,陆轻萍晚上教课回来,肚子饿,想要吃东西,可是她又不会使煤炉,自己煮不了。让冷太太每晚等她回来,并下厨给她做饭,她又不好意思,最后只能祭出后世的大杀器——方便面,从而解决了这一问题。
吃完方便面,陆轻萍点着蜡烛,在灯下计算她的收入。欠冷太太的钱,陆轻萍一直记在心上,原本她以为以店里的收入,这钱很快就能还上,没成想她估计错误,谁知道这个时代这么多的苛捐杂税,将店里的收入差不多全都拿走,只给她留下个零头。
奶茶店的生意好,本小利大,而且又不引人注目,陆轻萍早有心扩张。这次她选的地址不是单门独户,她不再是独立开店了,而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把店址选在了诸如上海大世界、上海大光明影院这些正规娱乐场所。这里面的租金比外面至少要贵两三成,但是陆轻萍打听过了,在这里面开店的店铺房租是“一刀切”,什么都包含在里面了,那些苛捐杂税就交由这些大娱乐公司处理了,他们一肩担了。
这对那些背后有身份背景撑腰的店铺来说,不合算,但是对陆轻萍这样没权没势的小市民来说,可是非常划算。陆轻萍算过了,如果是这样,每个月她少说也能省下一百块。所以陆轻萍在看到家里没有电灯,但是大家适应良好后,没有急着拉电过来,而是把钱拿去投资。
经过计算后,陆轻萍一气开了四家奶茶分店,并且利用她这个月赚的补习费,又给西藏路的店铺装了一台公共电话。月末看着账面总收入,陆轻萍露出满意的笑容,离还清冷太太欠款的日子并不是很久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过渡。至于李浩然在陆轻萍面前的表现,是很挫,但是这是他最真实的反应,因为人往往这样,越想好好表现的时候,越表现的不好。
☆、第33章
陆轻萍将琴盒顶着脑袋上,顶着雨从外面回来。韩妈看到陆轻萍进院,赶忙迎了上去,一面把她手里的琴盒接了过去,一面递上干毛巾,嘴巴还不停。“表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哎呀,表姑娘这身上怎么都湿透了,我这就去给表姑娘放热水,表姑娘赶紧洗个热水澡,厨下的姜汤正热着呢,洗完澡赶紧喝一碗,免得着了寒气。”
“阿嚏!”陆轻萍洗完热水澡,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从后门进屋,见韩妈端着两碗姜汤过来,看着盛姜汤的大碗,笑道:“一碗就足够了,哪里用的上两碗。”
“一碗是表姑娘你的,另一碗是大姑娘的。大姑娘在表姑娘前面回来的,和表姑娘不过前后脚,也淋湿了。”韩妈忙笑着答道。
“既然这样,那把它都交给我吧。”陆轻萍从韩妈的手里接过托盘,来到冷清秋的房间,见冷清秋也是才洗完澡,散着头发躺在贵妃榻上,她走了过去,将托盘放到冷清秋跟前,“来,喝姜汤。”
冷清秋起身端起了碗,陆轻萍坐在她的对面,两人一起将姜汤喝了下去。陆轻萍将空碗放到一边,嗔怪道:“一大早天阴沉沉的,舅妈就说要下雨,我是因为虽然是周末,但是有事不得不出去,你不在家里好好呆着,干什么跑出去淋雨玩呀?真当自己身体是铁打的,百病不侵,要是淋坏了,生病了可怎么办?”
“哪那么娇气?我的身体好的很……”冷清秋嘴硬的辨道,看到陆轻萍不赞同的目光,气势弱了下去,赶忙解释道:“表姐,这只是个意外。我不过是因为突然想到前几日我去的那家花店说店里定的百合今日到货,我按捺不住,就想着买了一盆回来。当时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而且我是带着伞出去的,谁知道这雨会来的这么突然,而且一下就下这么大,哪怕我是打着伞的,还坐着黄包车回来的,都被浇透了。”
陆轻萍冷笑一声,眯着眼睛危险地看着冷清秋,问道:“你浇透了,但是花应该没事吧?”虽是问话,但是却是肯定的语气,“是不是好好的把它拿回来了?你将它摆在哪里了?”
“当然没事。”冷清秋没有意识到危险,飞快的说道。“我妈觉得它们不当吃不当用的,才不会给我这个闲钱去买花呢,所以为了攒够买花的钱,我攒了好长时间。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攒钱买的,我怎么可能让它有事?所以一路上我都将它护在怀里,把伞打在它上面,免得让它被风雨给伤到。”指着后窗说道:“一拿回来,我把它摆在后廊上面去了,那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而且透过窗户我就能看到它的情况。可惜我妈不允许,而且家里放不开,不然我一定多买几盆回来。”说到后面,冷清秋为只能买一盆而有些叹惋。
陆轻萍站了起来,透过后窗的玻璃看到一盆洁白无瑕的盛开百合在风中摇曳生姿,确实很美,但是一想到这是冷清秋冒着大雨,宁愿淋湿自己,把伞让给它保护下来的,她就喜爱不起来。
伸手点上冷清秋的额头,陆轻萍嗔道:“不过一盆花,在重要能重要到哪去?就算被风雨打坏了,再买一盆就是了,至于让你不顾身体这么护着吗?要是被雨淋病了,恐怕看病吃药的钱足够再买一盆花的了,所以是人重要,还是花重要,你怎么就这么不分轻重呢?我看……”陆轻萍隔着后窗看着那盆百合,说道:“就应该让韩妈把这盆花丢掉才是,也好给你一个教训!”
听陆轻萍要让人把花给丢掉,冷清秋知道陆轻萍说到做到,她赶忙拉着陆轻萍的手,哟摇晃着,好声央告道:“好表姐,我知道错了,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再不敢了。”别把它扔掉。
见冷清秋软语相求,陆轻萍心软了,不过为了不让她发现端倪,极力板着脸,说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有这种‘重物轻人’的行为,我才不管是不是你的心爱的呢,绝对会给你丢掉,也好让你长长记性,免得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再做出这种不分轻重的事情来!”
“嗯,嗯,我保证,再不会犯了。”这个时候不管陆轻萍说什么,为了保住她的花,冷清秋都答应,何况陆轻萍完全是为了她好,所以陆轻萍说一句,冷清秋点一次头,嘴里不住的下着保证。
冷清秋虽然淋了雨,浑身被浇透,不过因为回家后泡了一个热水澡,又喝了一大碗姜汤,再加上她素日气壮,倒没怎么样。而那边随便去花店逛逛,却无意中和心中女神再次相遇的金燕西因为要追寻女神的踪迹,跟着冷清秋的黄包车跑了一路,直至她到家,从而得到女神住址,因此被大雨淋了一路,回家后着了风寒,打针吃药,折腾了一通,很是在床上躺了几天。
这厢陆轻萍见冷清秋做出一副予给予求的乖宝宝的模样,也无心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换了个话题,问道:“我从堂屋过来的时候,看见舅妈的屋里似乎有人在说话,舅妈不是一个人在屋吗?她那屋里有客人?是谁?舅妈怎么没叫你去陪客?”
“哪里有什么客人?”冷清秋语带不屑的说道:“是二姑。今天因为阴天,说是顾老太太腰酸腿疼,不好动弹,就没出摊,所以她就找妈聊天来了。说是聊天,其实是找妈来诉苦来了。刚开始她过来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二姑正和妈抱怨今天没出摊,偏那一毛二的摊位费还得交,亏死了。……”
吐了一口气,冷清秋说道:“我就不懂了,不说身体不好,就算腿脚利落,顾老太太那么大的年纪了,不过一个糖水摊子,二姑一个人难道就支应不了?干嘛非得让顾老太太跟着一起去?看那个情形,似乎没了顾老太太就不行似的。虽然今天是阴天,而且那会还下了场大雨,但是这会已经晴了,要是把摊子出了,下雨的那会用雨布将摊子盖好,等雨停了继续。不管怎么说,这一天下来就算赚不了多少,至少摊位费的钱不至于全搭进去了不是?”
听冷清秋计算的头头是道,陆轻萍笑笑不语。还真让她说中了,顾老太太和顾太太的那个糖水摊子没有顾太太可以,但是少了顾老太太还真不行。顾老太太那么一大把年纪,何尝愿意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跟着顾太太出摊,又怎么不愿意在家里做做家务,享享清福?但是顾太太的那个性子,根本提不起来,让她看摊子,那是一百个赔钱。
像顾家的那个糖水摊子,做的是底层的生意,可谓是锱铢必较,赚的就是那一个铜子、一个铜子的辛苦钱。所以在缴纳苛捐杂税,应付地痞流氓之外,不泼辣点,厉害点,基本上赚不了钱。但是顾太太性子软,好说话,人家来她这里喝糖水,每每争较起来,少给个一文两文的她争论不过,也就应下了。
顾太太倒是好说话了,但是最后算下来,辛辛苦苦摆了一天摊子,不赚钱不说,还要往里倒搭。分析来分析去,最后发现源头在顾太太这里。但是顾太太这个毛病,不管顾老太太怎么说,都没用!改不了!没办法,顾老太太只好偌大的年纪亲自上阵,跟着一起出摊。顾老太太的身体若是不舒服,那么就只能不出摊子,不然让顾太太一个人去,摊位费不仅赚不回来,而且往里贴的更多!
为这,顾老太太可是没少跟冷太太抱怨,陆轻萍就听到过不少次,只有冷清秋没听到过,所以才会不知道。
顾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陆轻萍不想和冷清秋说,她看了看天色,转移话题,“是不是该吃午饭了?我都有点饿了,韩妈那边怎么还没开饭呢?二姨和舅妈说什么呢,说了这么长时间,这都饭点了,难道她不急着回家做饭吗?”
“哼!”冷清秋皱了皱鼻子,说:“有什么好着急的,他们家没做,我们家不是做着呢嘛。我回来时看到二姨还在咱们家,就估摸她要在咱们家吃了饭再回去了,早就让韩妈买菜的时候多买些,煮饭的时候多煮一点了。”
“今天周末,看二姑那个架势,要将那摊位费从咱们这里找补回来,到时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在这留饭了,恐怕他们一大家子都要过来。”冷清秋无奈的叹口气,感慨万千,“虽说‘人穷志短’,但是二姑家也没到了吃不起饭的地步,而且几个孩子也都上学,念书识字的,怎么,怎么除了曼帧表姐,剩下的就成了这个样子,似乎……”连脸都不要了,厚着脸皮赖在亲戚家蹭吃蹭喝的。
曾经作过一阵曼璐的陆轻萍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左不过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几个字罢了。顾家这几个孩子,哪怕是曼璐,在顾父活着的时候也是娇养着长大的。等顾父过世,曼帧挑起了家中的大梁,作了舞女负担家计,家里的生活水准并没有因此而下降,反而有所上升。
现在顾家,白米饭是吃不起了,饭桌上基本上都是粗粮,小米饭已经是难得的好饭了;荤素搭配的炒菜更是不见踪影,用来下饭的多是咸菜和酱,偶尔有个清水炒白菜,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生活水准下降了不只是一点半点,这种贫寒的生活,让以前一直吃喝不愁,衣食无忧的顾家人怎么习惯的了?何况他们被曼璐养的好逸恶劳,本来就不是安贫乐道的性子,遇上生活条件比自家好的冷家,又怎么会不巴上来?
果然被冷清秋说中了,顾家除了曼帧加班,不回来吃中午饭,还有顾老太太因为年纪大了,还想在冷太太这个晚辈面前留点脸面,以腿脚不好的理由不肯过来之外,其余的人都以找顾太太为由,跑了过来,留在冷家吃了午饭。虽然顾老太太没来,但是冷太太等顾太太他们在自家吃完饭,将给顾老太太留下的饭菜让他们带了回去。
顾太太打着饱嗝,毫不推辞的拎着满满的一篮子饭菜,带着几个孩子回了家。晚上,曼帧回家,看顾太太弯着腰,正在院子作厨房的棚子里忙活,随口问道:“妈,今天晚上吃什么?”
顾太太直起腰,喜滋滋的说道:“我买了几斤面,今天中午从你舅妈那里拿过来的排骨还剩不少,用那个下面,我们吃排骨面。”
“排骨面?”曼帧疑惑的重复了一句,叹了口气,问道:“妈,小五小六是不是又跑到舅妈家吃饭去了?我不是说了不许他们去嘛,他们怎么还去?而且他们自己吃还不够,怎么还把东西拿回来?这像什么话,妈,你怎么不管管他们,就这么任由他们丢脸?”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顾太太不以为然的说道:“大家都是实在亲戚,你舅妈家生活富裕,我听小五小六说,每顿饭除了肉就是鱼,丰盛的很,哪里会在乎小五小六吃的那么一点?他们随便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小五小六吃的了。”
“还有,这个排骨也不是小五小六拿回来的,是我们一家今天在你舅妈家吃饭,你奶奶身体不舒服,没有去,你舅妈让我带回来给你奶奶吃,你奶奶中午吃剩下的。”顾太太向曼帧解释这排骨不是他们去向冷家要的,而是冷家送的。
“你们今天中午都去了舅妈家吃饭?”曼帧一听就恼了,“妈,你在干什么,家里我昨天买回来的米和菜不是还有呢吗,你干嘛带着伟民他们到舅妈家吃饭?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这么一家子人全去人家吃,丢不丢脸呀?”
“还有,人家生活富裕是人家的事,人家凭什么手指缝漏一点给我们?虽然我们和冷家是亲戚,但是舅舅已经不在了,而且舅妈又没有工作,就这么带着清秋过日子,孤女寡母的,也不容易,我们怎么好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去占便宜?”曼帧试着耐心的和顾太太讲道理,“就因为大家是亲戚,所以才要好好相处,亲戚往来,本来讲究个有来有往,像我们这样一味的去占人便宜,招致人家厌烦了,伤了彼此之间的情分,没得到最后,连亲戚都做不成!”
“咣当!”听了曼帧的话,顾太太不悦的摔了饭勺,嚷嚷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怎么爱占人家便宜似的,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还不是被你给逼得!”
跟着数落起曼帧来。“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说是打三份工,每天累死累活的,但是才赚几个钱,要不是有我和你奶奶,以及伟民他们几个在外面赚钱补贴,家里连饭都吃不饱!每天我都是省了又省,算了又算,就这,钱都不够花。你要是厉害,你要是有能耐,能赚回大钱来,我还至于这么厚着脸皮,赖在人家蹭吃蹭喝吗?你自己说说看,家里已经多长时间没见荤腥了?还有,你看看伟民、杰民和小五小六的衣裳,还是你大姐在的时候做的呢,……你整日就会说我们,嫌我们丢人。好呀,我们不给你丢人,只要你有能耐,能赚大钱回来,不说让我们过上以前的日子,只要吃喝不愁,我们绝不给你丢脸!”
“妈——”听到顾太太后面的话,曼帧气的目瞪口呆,半晌才发出声音。这是什么逻辑,合着他们之所以赖到冷家吃喝,还是她的不是了!曼帧气道:“家里的日子是不比从前,但是怎么就吃不上穿不上了?难道我让你们饿着肚子了不成?”
顾太太伸手从厨房里拿过粮袋,从里面抓出一把高粱米给曼帧看,说:“是,你是让我们吃饱饭了,但是吃的是什么?这高粱米在乡下老家的时候,旧时候,喂牲口都不用它,嫌它不贴膘。而且这米这么硬,每次煮它都需要好长时间,不然吃着扎嘴,可是煮时间长了,当煤球不要钱吗?我们几个大的还无所谓,但是你奶奶年纪那么大了,小五小六年纪还小,肠胃受不了,他们天天吃这个怎么行?”“所以只能老着脸皮,赖在你舅妈家吃饭了。
“妈你现在说的这是什么话,整个大上海穷人多了,连这个吃不上的还有呢,没道理别人家受得了,我们家就受不了,我们又不是什么金贵人。”曼帧不为所动,斩钉截铁的说道。“虽然我们家穷了,但是穷也要穷的有骨气,别让人瞧不起。妈,我最后告诉你一声,别让我们家的人老去打扰舅妈一家。如果小五小六再去,那就别上学了。也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利用放学时间去给人擦皮鞋了,反正不用上学,一整天都干这个,赚的钱都是他们的。不是想吃好的嘛,好呀,他们能挣来多少,就吃多少!”
“那怎么行!”听曼帧这么一说,顾太太立刻尖叫着反对,“他们才多大,不念书怎么行?而且他们整日里给人擦皮鞋,能赚多少钱?家里虽然难,但是也不缺他们赚的那点钱,何况他们这么小就开始给人擦皮鞋,等长大了之后能有什么出息?”
曼帧冷笑一声,说道:“出息?给人擦皮鞋没出息,嫌弃自家饭菜不好吃,每天厚着脸皮到亲戚家吃饭的人还想有什么出息?既然这样,还不如去给人擦皮鞋呢,不管怎么说,多多少少都能赚点钱回来,至少能稍微补贴一下家里。”
“不行!”顾太太坚决反对,她才不要小五小六去整日给人擦皮鞋呢,若非不得已,她连他们利用放学时间去给人擦皮鞋都不愿意。顾家那么大点的小院子,曼帧和顾太太的争执,屋里的小五小六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扒着门缝,神情紧张地看着外面,盼着顾太太赢得胜利,他们可不想辍学去给人天天擦皮鞋。
“行不行你说的不算,”曼帧冷冷的说道:“如果他们不按照我说的作,那么我就不给他们出学费,到时我看交不起学费的他们,还怎么去上学。”
顾太太一听,如同被掐着脖子的鸭子,发不出声音。顾家现在收入的大头是曼帧,她摆摊子,卖糖水的那点钱,不过是稍微贴补一下家里的生活,给几个孩子交学费那是远远不够的。
不等顾太太说出话来,得到伟民和杰民指点的小五小六从屋里跑了出来,表明态度:“二姐,二姐,你别生气,别不给我们交学费,我们听你的,我们不去舅妈家吃饭了,我们要上学。”虽然冷家的饭菜比自家的可口,但是经历了曼璐离开,顾家生活水准急速骤降之后的小五小六也不像以前那么不懂事了,而且又有伟民和杰民指点,他们知道,读书对他们更重要,所以立刻就做出了有利的选择。
小五小六从屋里跑出来后,屋门打开,曼帧看了站在屋里的伟民和杰民一眼,说道:“不止是小五小六,伟民和杰民你们俩也给我听好了,今后我们家和舅妈家,就是正常的亲戚来往,你们不得随意去打扰人家,并在人家吃饭,不然,你们上学的学费就不用想了。”曼帧对他俩发出和小五小六一模一样的威胁。
面对曼帧的威胁,伟民和杰民赶忙站好,乖乖的答应,不敢有半点异议。曼帧见此满意的点点头,也不理会一旁脸色气得发青的顾太太,径自回屋了。几个小的,面面相觑,也跟在曼帧后面进了屋。
至此,顾家在冷家蹭饭的日子终止,起初,冷家这边对此还有些不习惯,不过他们虽然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对这一情况倒是喜闻乐见。陆轻萍倒是猜出几分,觉得应该曼帧采取什么措施了,毕竟,比起顾家其他人来说,除了在曼璐的事情上有些不妥当之外,曼帧还算是个明白人,是个知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曼帧其实是个很有决断的女子,书中她被曼璐和母亲联手设计失身给祝鸿才,她生下孩子后,远走他乡,再也没和顾家联系,由此可见一斑。
☆、第34章
结束一节美术课,陆轻萍拿着画具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干涸的嗓子,拿着一旁的报纸随手翻阅起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到财经版的新闻上,被上面的内容所吸引。
盯着上面的新闻看了半晌,陆轻萍摸了摸她今天拎的手袋,里面装着的是她本来想要下班后存到花旗银行的一笔款子,她抬头对对面正在染指甲油的密斯脱唐说:“密斯脱唐,你去过证券交易所吗?”
“好好的你怎么提起证券交易所来了?”密斯脱唐甩了一下她刚烫好的头发,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你是要买公债还是股票,或者你想炒白银、黄金还是外汇?”
“要是买公债和股票的话,如果没有确切的内部消息的话,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密斯脱唐皱着她修得细细的眉,向陆轻萍讲述她从她父亲那里听来的话。“现在时局不稳,我爸爸说,因受时局影响,公债买卖已开始疲软,工商业也呆滞不振,所以现在不管是作公债,还是买股票,别看报纸上吹得天花乱坠,其实赚的人少,赔得人多,贸贸然的进去,一不小心就会赔个底朝天。”
将染好的指甲放到眼前细细观看,密斯脱唐对着刚染出来的指甲吹了一口气,又道:“至于炒白银、黄金和外汇,资本少的根本玩不起来,我爸爸说弄那个就是一场豪赌,所以指望着小打小闹,是折腾不出什么来的。”你根本没那个资本去玩这个。
陆轻萍笑笑不语,她这个时候进证券市场,可不是为了捞一笔就走,而是为了以后考虑。在欠冷太太的钱还钱可期之后,陆轻萍就开始为将来做打算。
政府发行的法币随着物价飞涨,已经开始贬值,而且会随着战争,越发的不值钱。知悉华夏历史的她,知道不远的将来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国家的大半领土都将被东洋鬼子占领,上海也将落入他们的手里。
陆轻萍不知道在这个战乱纷飞的时代,自己的命运会如何,但是她将竭力保证自己活着,不仅好好的活着,而且还要活得很好。陆轻萍目前的收入来源,一是来自于她开的店铺,二是她在圣玛利亚女中的薪水。目前来看,她的收入很稳定,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地方,但是一旦东洋鬼子打过来,那个时候又是个什么情况,不好说。
知道自己身处在华夏历史上最糟糕、最黑暗的一个时代,陆轻萍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假如,她的店铺被关闭,又没了工作,那个时候,她要靠什么生活?靠积蓄,坐吃山空,又能靠多久?战乱的时候,国家的经济秩序崩溃,物价是飞涨的最厉害的,何况,抗日战争之后还有内战,家里就算有座金山恐怕也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消耗,所以陆轻萍迫切的希望能找到个稳定而不受战乱影响的收入渠道。
只是陆轻萍冥思苦想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无奈之下,只好把这个念头先暂时放到一边。谁知今天翻报纸,财经版的股票交易信息里面汇丰银行几个字引起了她的注意,来自后世的陆轻萍,怎么会不知道汇丰银行呢?
是,陆轻萍对这个时代的企业营运情况不是清楚,而且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挺过战乱。但是在这个时代创办,经过大浪淘沙,历经百年依然屹立不倒,并在陆轻萍来的那个时代依旧正常营运的公司不是没有,而且在现代,这些公司大多已经是世界知名企业,在各自的行业里顶尖,处于龙头地位。
对这些公司的名字陆轻萍虽然不说都记得,但是还是略知一二的,有这个记忆作指引,陆轻萍的投资怎么也亏不了钱,反而以后哪怕只是坐在家里什么也不干,也有钱收。当然,陆轻萍不会将实情告诉密斯脱唐,她笑道:“我能有多大资本和胆子去玩那个,不过是因为我曾经听人说,证劵交易所是个能让人一夜天堂,一夜地狱的地方,所以心中好奇,想去见识见识。怎么样,你有兴趣没?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陆轻萍笑着引诱着密斯脱唐,第一次去证券交易所,她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有点不敢,所以想把密斯脱唐叫上,让她和她一起去,谁让密斯脱唐的身份比较有威慑力呢。
密斯脱唐听陆轻萍这么一说,勾起了好奇心,指甲也不染了,说:“好呀,那我们就去看看?我也想看看,那里有什么魔力,勾得我嫂子将私房钱都投进去不说,而且为了它,可以不睡美容觉,不去逛街,不去打牌,吃不香,睡不好的,……迥于平时。”
作为实业大亨的女儿,密斯脱唐的父亲是作实业的,很看不上像股票、公债这种投机生意,但是她的哥哥嫂子们很热衷这个,不过家里面都知道老爷子不喜欢这个,所以密斯脱唐虽然会在家里偶尔听上这么一耳朵,但是没人会在密斯脱唐面前特意说起这个话题,更是不可能带她一起进场,免得被老爷子训斥,说他们带坏了妹妹。
陆轻萍和密斯脱唐来到四川路爱多利亚路上的上海证券交易所,这是一所三层的洋楼,大门口装修的非常气派。进去之后,里面的喧嚣与热闹让人有了一种到菜市场的感觉。一楼这里是个巨大的厅堂,通向二楼的楼梯位于东西两侧,蜿蜒而上。正对着大门方向是如同银行柜台一般的玻璃窗口,两面的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黑板,上面写着一些证券信息。西装革履的股票经纪不时接打电话,并来往于柜台,虽然乍看起来喧杂,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觉这里面忙中有乱,乱中有序。
密斯脱唐和陆轻萍正好奇的四处打量,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打完电话,刚给客户报完价喘口气的功夫,看到了她俩,立刻连跑带颠的跑到她们跟前,笑容满面,带着十万分惊喜的说道:“哟,唐小姐?我还当看错人了呢,没想到真是唐小姐!”跟着笑道:“唐小姐怎么会来交易所?有什么事,直接打个电话给我就是了,何必唐小姐亲自跑这一趟呢?”
密斯脱唐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眼熟,但是一时之间叫不出名字,她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想了好半天才恍然说道:“啊,是你呀!我记得你,你是那个王老板,我哥哥嫂子手里的股票和公债的都是由你经手办理的,今年过年的时候你还来我家拜过年。”
“唐小姐好记性,我虽到府上去了几趟,但是只是在拜年的时候见过唐小姐一面,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唐小姐还记得我,王某不胜荣幸,不胜荣幸。”王经济似乎没看到斯密斯唐认了半天才把他认出来的事,笑眯眯的奉承着,旋即又说道:“什么王老板?我算哪门子老板?只是吃这碗饭吃久了,所以蒙大家抬举,称呼我一声‘老板’,其实哪里当得起。唐小姐可别笑话我了,直接喊我‘老王’或者‘王经济’好了。”
密斯脱唐从善如流,直接喊起了对方“王经济”。被密斯脱唐这么不客气的称呼的王经济没有半点不满,笑眯眯的说道:“唐小姐,今天来交易所是想作哪方面投资?要不要我介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