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于坚和李浩然一面往回走,李浩然一面笑着指着铁门说道:“我正在和欧阳说这个铁门呢。我记得我上次来参加诗社,这里的墙塌了,还没修。这次过来,发现已经修好了,并且开了个墙门。这个墙门看起来应该是为了两家走动方便而开,但是装上这个铁门,再用锁头锁住,好像这个墙门就算开了也没什么功用。这样的话,这墙门岂不是白开了?真是多此一举!而且开墙门,装铁门,花费绝对比把原来的墙修好要多,这主意不知道是谁出的,怎么会做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来呢?下人常有谋私之举,燕西兄,你该不会被下面的人给骗了吧?”
提到这个铁门,金燕西脸色黑了起来。本来他已经和宋世卿商定了,所以才在两家隔开的院墙这里开了墙门,没想到陆轻萍会在这里装了个大铁门。原本,金燕西想着墙门已经开了,就算装了铁门,也无所谓,并不耽误走动,谁知道陆轻萍在门上安了一把那种古代大宅院锁用来锁库门的龙头大锁,说什么,虽然信得过金燕西的操守,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装把锁的好,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说不清,她把钥匙交给了名为阿娣的佣人,说是出入的时候,只要喊一声阿娣,让她帮着开门就行了。但是金燕西走过两次,就再也不愿意走了。
说是招呼阿娣开门,但是阿娣并不是每时每刻守在门口的,她在前院的时候居多,有喊她过来开门的功夫,从正门走,也走过去的。他人从这个铁门这里过来的时候,阿娣开完门,就会把门再次锁上,等他离开的时候,必须喊阿娣再开门,再锁。在他呆在冷家的时候,这个铁门开着,等他来开再锁也不迟,但是阿娣不肯,所以金燕西通过这个铁门出入,总有一种走笼子的感觉。因此走了两次之后,一则是嫌麻烦,再则,感觉不舒服,金燕西再也不肯走了。
原本,墙塌了时候,金燕西隔着倒塌的墙,望过去,正好是冷清秋的后窗,夜晚彼此相望,那是一种多么绮丽的遐思呀。但是现在这种福利没有了,视线被阻挡,映入眼帘的是冰冷厚重的大铁门,真是郁闷!原本,在装上铁门的那天,他家佣人曾经提议将门毁坏,不过当时被他拒绝了,现在他后悔了,但是现在已经不好再动手了,只能就这么看着这个铁门将两家硬生生的隔开。
个中苦楚金燕西自然不会说给李浩然听,他打着哈哈说道:“还没有哪个下人敢这么胆大,在我面前弄鬼,中饱私囊。原本开了这个墙门是为了和宋先生来往方便,但是我这边只是偶尔来住住,并且为了筹办诗社,人来人往的,人多手杂,所以这才装了一个铁门,以防万一。至于多花费的那点钱财,我还不放在眼里。”
给出解释后的金燕西不想就这话题多谈,拉着李浩然和欧阳于坚回到大部队,品评诗作去了。李浩然提起铁门不过是为了因为不好回答金燕西的问话,从而转移话题,如今见金燕西不在追问,他达到了目的,也就不在继续这个墙门的话题,顺着金燕西的邀请,走了回去,和大部队汇合。
陆轻萍并不知道宋世卿起幺折子的背后有这么多弯弯绕,她甚至不知道宋世卿是因为后院的墙门而找茬闹事,只单纯的以为他是对伙食不满意。她摔了筷子,甩袖而出,气哼哼的走出院门,被夜风一吹,气恼上火的头脑清醒过来,这才想起,这里是她的家,就算要出去也应该是宋世卿,她干嘛往外跑呀,真是被气糊涂了!
想到宋世卿的所作所为,陆轻萍就是一肚子气,忍不住向系统吐槽:“你说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免费借住在别人家,却挑三拣四,时不时的弄点事出来。一摆起道理来,自己没理,就跟我摆出舅舅的款,想借着长辈的身份压制我。呸,他算是陆轻萍哪门子的舅舅?你说,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难道他充大瓣蒜之前,都不认清自己的身份吗?喊他一声‘舅舅’还真把自己当成陆轻萍的正经长辈了?”
“……”系统处于装死中,对陆轻萍的吐槽不给予任何回复。
陆轻萍向系统一一数落着宋世卿做的糟心事。“你看看,他做的那些事,让人怎么把他当长辈看?平常他小里小去的占便宜行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了,不和他计较,他到蹬鼻子上脸了。拉电要交装设费,他不出钱,我也没找他要,他自己没能力却让金燕西帮着出这个钱,明明是占人家便宜的事,出钱出力的是人家金燕西,到了他嘴里,功劳就成了她的了,还到我跟前邀功,真是够大言不惭的!这是我的家,你要改建,是不是得和我这个屋主说一声,他倒好,一声不吭,就把后墙改建成墙门了。自家好好的房子,莫名其妙的变成人家的后院,我表示一下不满,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他也不想想,后院那里有厕所,有浴室,金燕西那边全都是大男人,在后墙门出出入入的,要是万一出点什么怎么办?这不是‘开门揖盗’吗?还有今天这事,嫌弃饭菜不好吃,他可以不吃,想要吃好的,拿钱出来呀,自己一个钱不出,在这里白吃白住,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而且也有工作,反而让我一个小女子样子,她也不嫌臊得慌?这会子怎么不摆出自己长辈的身份来了?真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他每个月交的生活费有多少吗?他还嫌弃家里的饭菜简陋,就他交的那点钱,也就够他顿顿吃粗粮,喝白菜汤的!我这边整日细米白面拿出去救济乞丐都比给他吃了强……”
系统听了陆轻萍一大篇子的抱怨,见她数落来,数落去,没个住嘴的时候,不耐烦了,慢悠悠的丢出一句:“那还不是你招来的,当初你要是不让他搬过来和你们一起住,不就没这么些事了,现在吃苦了吧,自作自受!”
一句话噎得陆轻萍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她才嘟囔道:“谁知道他会这么极品,再说,当时他把话都说成那样了,而且又有舅妈的面子,家里又不是没有空房子,那种情况下,我拒绝得了吗?”
“行了,木已成舟,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也就别抱怨了。难道你在这里抱怨就能让时光回转吗?何况,照你所说,就算回到当初,迫于形势,你还是会答应下来,让宋世卿搬来和你们同住。”系统不去和陆轻萍探究过往孰是孰非,直指问题核心:“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当下该怎么办?你觉得你能摆脱得了他吗?宋世卿会不会搬出去住?”
“搬出去住?他怎么肯?”陆轻萍撇了撇嘴,语带不屑的说道:“恐怕杀了他,他也不肯搬出去。且不说住着这里的好处,单说搬出去,如果搬出去,他就要租房,就他赚的那点钱,又有交房租,又要吃饭,又要寄钱回老家,还要交际应酬……哪里够用?何况,搬出去住哪里有住在这里舒服,住在这边,什么都不用他操心,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事都有人帮他打点妥当,搬出去,样样都要他自己来。这笔账,他要是算不过来才怪!”
“前前后后我撵他多少次了,差不多都有三次了吧,都说‘事不过三’,但凡有点气性的,早就搬出去了,只有他还厚着脸皮,依旧赖在这里。他不肯走,我总不能把他行李全都丢出去吧?这里面还有舅妈和清秋的脸面呢?所以没办法只能让这块狗皮膏药继续贴在这里来。”说道后面,陆轻萍忍不住幽幽一叹,她当然想宋世卿搬走,奈何人家就是不搬,她也没办法,可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系统一听,幻化出的人形挥了一下手,说道:“既然撵不走,他还要继续在这住着,那你也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除非你狠下心,撕破脸,真把他丢出去,若是做不到的话,不管他如何,你也只能继续忍着。只是既然还要继续住在一起,大家到底同处一屋檐下,你也别摆脸色给人看,要知道,和你同住的还有冷太太和冷清秋呢。他好不好,到底是冷太太的亲弟弟,亲疏有别,虽然这事是你占理,不过你若是拉着个脸,冷太太看在眼里,心里不免不舒服。所以别到时便宜被人占去了,反而落埋怨,得不偿失。”
其实出了这种事,除了陆轻萍觉得憋屈之外,冷太太那边估计也很郁闷,自家亲戚不争气,她也脸面无光。不过若是摆脸色,就宋世卿那个厚脸皮,他恐怕是不会在乎的,但是冷太太脸皮没那么厚,恐怕最后觉得尴尬的反而是她。该膈应的人没膈应到,反而和冷太太心生芥蒂,那到不好了。细细琢磨系统的话,陆轻萍弄懂了系统的意思,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既然不能将宋世卿撵出去,最终只能不了了之,还不如陆轻萍这边摆出个高姿态,从而博得冷太太的好感,比起损失的,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总要找补回来一点不是。不过陆轻萍心里发狠,如果宋世卿再不识趣,撕破脸就撕破脸,她就把他撵出去了,又能怎么着?如果冷太太和冷清秋觉得脸面上下不来,想要跟着一起搬出去就搬出好了。金粉的剧情已经开始,她不相信空间就会因此出现问题。其实,就算出现问题又如何,如果一直这么憋屈着,不能痛快的过日子,那么又有什么意思,她来这个世界,就算不是为了享受,也不是来受委屈的。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谁怕谁!
经过系统的疏导,陆轻萍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虽然陆轻萍出来的时候,吐槽,应该出来的人不是她,而是宋世卿,但是既然跑都跑出来了,再吐槽也没用了,她并没有立刻回转,而是往巷子口最边上那家走去,那里住着一位跌打医生,给人看病的同时卖些跌打损伤的伤药。刚才宋世卿迁怒于阿娣,踢了她一脚,陆轻萍准备买些药油给阿娣用。
买完药,陆轻萍回家,路过依萍家门口,就见依萍家开着大门,她不经意的往里瞟了一眼,就见顾太太在院子里淌眼抹泪的向傅文佩和依萍哭诉着:“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求上门来。家里我婆婆的脚伤才养好,曼帧这又病了,如今整个人晕沉沉的躺在床上。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我又是个没用的,里里外外全都靠曼帧一个人张罗。本来花费就大,家里根本就没存下几个钱。如今她这一躺下,没了进项,偏又要填饱那么多张嘴,又要给曼帧抓药治病,所以只能求到傅太太这里来了……”
不等傅文佩说话,依萍听了之后,赶忙从手提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到顾太太的手里,说道::“顾太太,这些钱你先拿去用。给曼帧治病要紧,如果严重的话,最好还是把曼帧送到医院里去的好。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如果不够,回头我在想想办法。”
“就是,赶快拿去给曼帧治病要紧。”傅文佩在一旁附和着,并安慰顾太太:“放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曼帧会没事的。人吃五谷杂粮,怎么能不生病呢?顾太太,你也别太担心了。”
……
收回目光,陆轻萍走过傅家家门口。对于曼帧病了,陆轻萍并不是特别意外。那天晚上她遇到的曼帧,脸色苍白似鬼,瘦弱的几乎风吹就倒,健康明显出现了问题,不病倒才怪。只是不知道顾太太这次到傅家,是真的为曼帧的病来借钱还是以此为藉口来傅文佩这里打秋风,占便宜呢?想到那天自己去探望伤了脚的顾老太太听到的言辞,陆轻萍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如果真是为曼帧借钱看病,顾太太找上自己,向冷太太开口,冷太太绝对不会拒绝。只是冷太太出手绝对不会这么大方,至于厌恶顾家的自己,知道顾家人是什么德行的她更不会拿这么多钱给顾太太,所以顾太太才跳过自家,直接找上傅文佩和依萍母女。
就因为傅文佩和依萍出手大方,太过慷慨,所以才被顾家如同蚊子吸血一般盯上她们不放!本来在陆轻萍得知顾家打傅文佩和依萍主意的时候,曾经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她们,只是因为她和傅文佩、依萍的关系并不好,仅限于点头之交,再说,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傅文佩和依萍她们自己都不在意,要做好人,以前常年如一日的接济李副官一家,如今不过多了个顾家,有依萍在大上海的收入,完全负担的起,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如果傅文佩和依萍如果有脑子,完全可以想一下,就亲戚关系而言,冷家和陆轻萍比她俩和顾家的关系近多了,为什么顾家有事不去求助自家实在的亲戚?毕竟冷太太和陆轻萍还没有铁石心肠到自家亲戚有难处不管不顾的地步,而且冷太太和陆轻萍也不是拿不出钱的人,为什么顾家人越过她们,反而找上她们母女两个?毕竟真论起来,傅家和顾家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住在前后院而已,虽然曲里拐弯的能硬扯上一层亲戚关系,但是还是从陆依萍那里论起的。
陆轻萍觉得她要是去提醒的话,依萍领不领情还是两说,说不定会被傅文佩和依萍两个指责她冷血无情,见死不救,毕竟顾太太为了从傅文佩和依萍这里博取同情,挖到钱,背地里不定怎么在傅文佩和依萍面前讲咕她和冷太太呢,因此陆轻萍在心里掂了个过子,决定不去管这个闲事,多这个嘴。既然傅文佩她们有钱没处花,那么愿意接济顾家就接济好了,左右也不管她的事,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进了院,陆轻萍来到倒座房阿娣住的地方,推门进屋,见阿娣已经将床铺好,正坐在铺上抱膝发楞。陆轻萍将药油递了过去,歉疚的说道:“抱歉,因为我缘故连累到了你,对不起!伤到哪了,是胸口还是其它地方?伤得怎么样?重不重?疼不疼?这是我刚出去在外面买的跌打损伤的药油,要是不厉害的话,你先拿着它擦一擦。要是药油不管用的话,你疼得无法忍耐的话,我带你去医院看医生。”
阿娣万分感谢的接过药油,听陆轻萍这么一说,摇着头,忙道:“谢谢表姑娘。我知道其实不关表姑娘的事,难为表姑娘还特地来看我,并且给我买药。我这伤没什么大事,哪怕不上药过两天就会好了,何况表姑娘你还特地送药油过来,我估计擦了之后,很快就会没事了。不用担心,也不用去医院,我的伤没有那么麻烦。”
怎么可能会伤得这么轻?陆轻萍可是亲眼看到宋世卿朝阿娣踢过去的。宋世卿可是一个大男人,又是含怒出手,所以他这一脚应该很重,因此对阿娣的话,陆轻萍半信半疑,觉得阿娣是担心因为她的伤再引起陆轻萍和宋世卿的争吵而往轻了说。
对上陆轻萍怀疑的目光,阿娣苦涩的笑了一下,说道:“表姑娘,我没说假话,是真的,我伤的并不重。宋先生踢到我的时候,力量已经被我卸去了一大半,所以我伤的并不怎么厉害,我当时之所以表现得伤的很厉害的样子,不过是装的,是想着宋先生见我伤得厉害,就不会再动手了。等宋先生离去的时候,我还起来收拾地上的垃圾来着,要是真伤的很重的话,我哪里还能动。当初在书寓的时候因为要招待来书寓里的各色客人,我没少接受这方面的训练,都已经练出来了,没想到都出来这么久了,身体竟然还有记忆。不过时日久了没有练习,到底有些迟钝,不然,宋先生根本踢不到我,他的脚也就是从我衣服上擦过去。”
听了阿娣的话,陆轻萍幽幽一叹,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娣虽然是从书寓里出来的,但是自从她来到陆轻萍身边,陆轻萍从来没问过她在书寓的生活,为的就是怕勾起阿娣在书寓里不好的回忆。这会儿阿娣说她在书寓为了招待客人连挨打摔跤都要接受训练,以至于身体自发有了记忆,因此在宋世卿踢她的时候,没受重伤,虽然现在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能够造成这种条件反射,其中不知道藏了多少悲苦与辛酸。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就别去想了,往前看。就算伤的不重,但是也不能仗着年轻力壮忽视了,上了药好好的歇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陆轻萍沉默半晌安慰了阿娣几句。
陆轻萍是来探病的,不好在送了药之后马上就走,但是想和阿娣闲聊几句,又忽然发觉她和阿娣没什么话可说。阿娣来自家时间并不长,要干的活计也就那些,一目了然,生活简单,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和她聊以前的事,书寓的事情又实在不好提。因此想了半晌话题,陆轻萍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的问道:“阿娣,你是哪的人?你家里还有几口人?都有谁?……这些你还记得吗?”
“我是广东潮州人,我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奶奶,上面还有好几个姐姐,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以及一个弟弟。弟弟是家里最小的。其实原本我家里在老家也有几亩田地的,只是如今种田不赚钱,后来父亲听人说大上海花花世界,只要弯个腰就能有钱捡,因此就把家里的田地卖了作了路费,带着我们一家来到上海。”阿娣苦涩的笑笑:“等来了之后,才知道上海并不像人们说的那么好。我们一家人在上海,人生地不熟的,很快卖田的那点钱就花完了,爸爸还没有找到工作,后来为了生活,家里就把我上面的几位姐姐断断续续的都给卖了。等到我的时候,奶奶生病,没钱治,就把我卖给了书寓。当时我已经十岁了,个头矮矮的,生的又不是特别好看,书寓来买人的根本不要,是我爸爸跟人说我有一副好嗓子,在我给书寓里的人唱过一首歌之后,这才被买了去。”
陆轻萍听得入神,在阿娣讲述完之后,问道:“那你想不想你的家人?如果你想去找他们,你尽可以和我说,我不生气,我还会给你假,让你去找他们,而且如果你找到他们,想和他们团聚,我会放了你的身契,让你们一家人在一起。”
阿娣摇摇头说:“不用了,谢谢表姑娘的好心。我的家人已经不在上海了。在卖了我不久之后,我爸爸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一个帮派的小头目,我爸爸为了跑路,将我的两个妹妹卖了,凑足路费,带着我弟弟他们回老家去了。其实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我在家的生活并不好过。我的名字并不叫阿娣,而叫‘来娣’,我们家里还有招娣、引娣、带娣、再娣、又娣……家人盼子心切,最终母亲在生了我们这些个之后,终于生了我弟弟。就算找到他们又如何?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再卖一次!”
听了后面阿娣带了点怨愤的言语,陆轻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干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歇着吧,我该走了。”就此结束话题,拦阻住阿娣想起身相送的动作,走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宋世卿就算在闹腾往后他针对的对象就不再是陆轻萍了,所以女主在不能将他撵出去的情况,把他的折腾只当是看猴戏了。
☆、第69章
从阿娣的倒座房出来,陆轻萍进了正房堂屋,看见冷太太一个人坐在沙发那边。冷太太看到陆轻萍回来,忙对她招手示意,陆轻萍走过去挨着冷太太坐下。冷太太打量了陆轻萍一番,轻叹一口气,为宋世卿说情:“轻萍,秋儿她舅舅就是个糊涂虫,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在外面不知道在哪受了气,没处撒气,回来使到家里来,他不是对你……”
“舅妈,不用说了,我没有怪他的意思。”经过系统开导的陆轻萍知道冷太太要说什么,她懒得听冷太太为宋世卿分辨,说好话,出言打断她。若是宋世卿搬出去住了,冷太太说什么都好,但是她这边已经拉下脸来,不止一次撵宋世卿,让他搬走了,但凡要点脸面的的,早就搬出去住了。可是宋世卿闹归闹,最后依旧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不走。既然不能把宋世卿扫地出门,哪怕这边冷太太替他陪一百个不是也没意思,所以陆轻萍也就没那个心情听冷太太帮宋世卿说这说那。
打断冷太太,陆轻萍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大发脾气。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焦躁了。舅舅不过发几句牢骚,偏我怎么就听不得了,我不该和舅舅吵起来。我这是心火,前两天陆振华找上了我,弄得我这边心烦意乱的,正好遇到舅舅挑三拣四,所以心里的火忍不住就发了出来。是我的不是,因为一点小事就闹了起来,实在不应该。”
孰是孰非,大家自然清楚,陆轻萍不介意摆个高姿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反正到底是谁的错,冷太太心明镜似的,绝不会因为她把错误揽到自己的头上,就真当是她的错。
冷太太虽然明理,但是宋世卿到底是她的亲弟弟。人心是偏的,陆轻萍知道,她这样不留情的撵宋世卿走,虽然错的是宋世卿,但是冷太太的心里估计也不怎么得劲,即埋怨宋世卿不给她作脸,又怪陆轻萍不给她留面。日子还长着呢,大家共处一屋檐下,陆轻萍不想彼此之间心存芥蒂,就送宋世卿一个台阶,因此就把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她也不是“包子”,话里还是暗暗的点了宋世卿一笔。
“哪里是你的错,和你没半点关系,你这孩子别把什么事都揽在身上,明明都是秋儿他舅舅的错!是他没事找事!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冷太太听了陆轻萍的话,即感慨陆轻萍的“明理”,又是惭愧宋世卿的“不懂事”,两厢对比,宋世卿真是像她刚才说的,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脸色不由得暗暗红了起来。旋即注意力被陆轻萍话里的内容吸引了过去,惊道:“你刚才说什么?陆振华找上了你?他怎么会找上你?他是怎么知道你来上海的?谁告诉他的?难道是……”目光看向西方,隔壁傅文佩和依萍的住处。
“不是佩姨和依萍说的,和她们没关系。”陆轻萍顺着冷太太的目光看过去,见她意有所指,忙道:“前几天有记者上门来采访,那名记者的名字是陆尓豪,是雪姨的儿子。不过陆振华之所以知道我来上海,也不会他说的。贝当路那边我补课的一名学生,她家的长辈也是九一八后从东北逃往上海来的,两家大概有交情,对外我又没有隐瞒身份,应该是他们告诉陆振华的,因此陆振华才在贝当路那边找上了我。所以现在陆家那边,应该都知道我在上海了,而且也知道我的住处了。”
“啊?原来是这样呀!”听陆轻萍说完她的推测,冷太太心念电转。虽然陆轻萍一直子冷太太面前信誓旦旦的说她和陆家没有半点关系,她不会认陆家人。她说道做到,确实没有去找陆家人的意思,而且平素对傅文佩和依萍态度很是冷淡,但是在冷太太看来,陆振华和陆家其他的人不同,陆振华毕竟是陆轻萍的父亲,打着骨头连着筋,陆轻萍的身体里留着陆振华的血,这个父亲哪里是说不认就不认的?何况,又是陆振华亲自出面找上她这个女儿,陆轻萍真的割舍的下这份父女亲情吗?
虽然冷太太知道像这种家务事,她这个做舅母的最好不要插手,但是陆轻萍毕竟和她住在一起,而且现在她和女儿还有娘家弟弟住在陆轻萍的房子里,因此冷太太沉默半晌,问道:“那轻萍你是怎么打算的?你想好怎么办了吗?你父亲找上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接你过去和他生活在一起?你是不是准备继续住在外面?这个父亲你真的不肯认吗?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你的父亲,你是怎么想的?……”
“舅妈!”面对冷太太的一连串问题,陆轻萍神色坚决的说道:“我是绝不会搬去和陆振华一起生活的。舅妈,我和你说过,我除了姓陆,和陆家半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舅妈,以前怎么样,今后还怎么样,我们的生活不会有什么改变。只是恐怕最近一段时间不得安宁,因为陆振华来找我的时候,我虽然和他把话说得很清楚,但是他独断专行了一辈子,未必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所以恐怕还会找上门来,到时,说不得要扰了舅妈的清静。”
对陆振华,其实冷太太并没有好感,甚至隐约之间还有仇忾。因为正是因为陆振华强抢冷梅为妾的行为,造成了冷太太公公和婆婆心中觉得憋屈,以致死亡,他俩临死前百般叮嘱冷太太的丈夫要出人头地,从而能够将冷梅从陆振华手里救回来。因此造成冷太太的丈夫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刻苦读书,伤了身子,从而早逝。
陆振华可以说间接害得冷太太守寡,对害了自家的罪魁祸首,冷太太能有什么好观感,自然是厌恶的,所以冷太太内心深处是不想看到陆轻萍和陆振华父女两个相亲相爱的。当然,如果陆轻萍想和陆振华父女一家亲,她也不会那么不识相,在其中挑拨是非,离间他们父女的感情。
听陆轻萍这么说,冷太太笑道:“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就算陆振华上门来,若是好声好气的来做客,我就当客人接待,若是作恶客,就怨不得我不客气了。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东北权势熏天的黑豹子了,能拿我怎么样?只是这到底是你们陆家内部的家务事,舅妈是个外人,也不好多插手,不过只要你自己拿定了主意,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你,反正舅妈支持你。”
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管怎么样,陆振华到底是陆轻萍的父亲,在陆振华摆出态度之后,陆轻萍还不肯认陆振华,在世人的眼光中,错的是她,她是会被非议的。陆轻萍在表明和陆振华划清界限之后,摆明是不在乎人们背后的议论的。既然陆轻萍已经摆出明确的态度,作为当年事情的“受害者”冷太太自然要旗帜鲜明的支持她。
陆轻萍回房之后,冷太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宋世卿晚饭的时候发脾气,没吃饭,这会饿了,但是今天阿娣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厨下当值,因为受伤早早回屋歇着去了,他自己又不会做饭,只能找上冷太太。宋世卿来到堂屋,看到冷太太在那出神,问道:“大姐,你在这发什么呆呢?”
“啊?”冷太太回过神来,看到是宋世卿,说道:“我想起秋儿的父亲来了。”不无感慨的说道:“时光过得真快,秋儿的父亲过世都这么久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我和秋儿已经好几年没回老家祭拜了。虽然年年寄钱回去,托人在秋儿的父亲坟前打扫,但是到底不能亲自看一眼,不怎么放心,也不知道托的人可不可靠?”
“自然是可靠的。我每年回去,都会绕道,亲自去看一眼,大姐夫的坟茔被照顾的很好。”虽然冷太太思念亡夫很正常,但是毕竟冷清秋的父亲已经过世很久了,不管当时有多少悲伤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了,因此宋世卿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不年不节的,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大姐夫来了?”
“这不是刚才和轻萍说话,说起她父亲来了嘛,我就想起了你大姐夫。当初要不是陆振华作孽,你大姐夫又怎么会因为苦读而熬坏了身子,从而丢下我和秋儿就这么走了。”想到丈夫就这么走了,丢下她们孤女寡母的,冷太太红了眼圈,眼泪忍不住滴了下来,忙拿出帕子拭去眼泪。
“这个轻萍真是不省事,没事她跟你提陆振华做什么,勾起你的伤心,自己却躲到一边去了,真是不像话!”因为晚饭时的风波,宋世卿抓住机会,不遗余力的在冷太太面前给陆轻萍上起眼药来。
“哪里是没事提起的?”冷太太看都到这个时候了,宋世卿还跟陆轻萍置气,想到刚才陆轻萍把责任都揽在身上言语,对比之下,心中恼火,说道:“她父亲找上来,想把她领回去,她和我这个做舅母的说说,怎么就成了没事提起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这瞎说什么!”
“啊?找上门来?”当初陆轻萍来冷家,宋世卿只知道陆轻萍是从东北来上海,以为她是特地从东北过来投奔冷太太的,并不清楚陆振华就在上海,冷太太也没告诉他,所以听冷太太如此说,惊诧的说道:“什么,陆振华竟然在上海?”他还以为陆振华在东北呢。
宋世卿连珠炮似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既然陆振华也在上海,为什么轻萍跑到你这边来,反而不去和她父亲一起住?大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什么都瞒着我,还当不当我是你弟弟?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人告诉我!还有,陆振华要把轻萍领回去,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质问,冷太太有些头疼的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当时我不是没想起来嘛。再说,这算什么大事?告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关系?陆振华活不活着,在不在上海,和轻萍和我们住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谁规定陆振华在上海,她就要和他一起生活的?至于陆振华想把陆轻萍领回去,是因为他以前不知道轻萍来了上海,如今知道了,就想让她和他一起生活,找上轻萍。”
为了怕宋世卿不明白,冷太太将自家和陆家的纠葛,连带陆轻萍来上海来到她家之后的事情,不管是宋世卿已经知道的,还是不知道,全都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轻萍知道当年她母亲的旧事呀。难怪她来到上海之后,不肯和她父亲住在一起。”原本以为陆轻萍不知道当年旧事的宋世卿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就事论事的说道:“不过,既然陆振华找了过来,那这事就不好办了。父女之间哪有隔夜的仇,何况,做为未出嫁的女儿和自己的父亲生活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自家父亲在世,不和父亲一起生活,反而和亲戚……”
话说到一半,宋世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现在他和冷太太、冷清秋住在陆轻萍买的房子里,每个月有陆轻萍在前面撑着,他省了不少钱。如果陆轻萍回陆家,那么他们怎么办?就算陆轻萍肯继续把房子免费给他们住,这其中的各项花销就得他和冷太太分摊,冷太太一个寡妇,带着个女儿靠着积蓄过活,他可不好意占她的便宜。而且他坚信,如果陆轻萍搬走的话,就凭他的薪水,可支撑不起这么吃,家里的生活立刻就会降下来,而且降的不是一个两个档次。还有佣人的问题,若是让陆轻萍把她的人带走,那么剩下的人服侍不过来,日子自认没有现在这么舒服,但是若是让她把人留下,他的薪水又养不起这么多人。
虽然宋世卿和陆轻萍闹得很不愉快,但是他必须得承认,如今家里日子过得这么舒坦,惬意,全都是陆轻萍的功劳,如果想过得继续这么顺心,那么陆轻萍必不可少。基于自身的利益,从自家的角度出发,宋世卿绝不想陆轻萍回到陆振华身边,因此说道:“当然不能让轻萍回去,且不说陆家和冷家的仇恨,单说陆振华,他算是什么父亲呀!当年他来上海,抛弃了轻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那是他女儿;这会慈父心发作,又想起轻萍是他女儿来了,想向轻萍展示父爱来了,轻萍不需要!大姐,你绝对不能让轻萍回去!”
宋世卿走到冷太太身边,低声说道:“大姐,你想想,轻萍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水费、电费、煤球费、卫生费、巡捕捐、……全都被轻萍交了,就连伙食费,轻萍也包了大部分,她要是走了,就算房子继续免费给我们住,但是这些费用可都要我们自己掏了,而且,谁知道她搬走之后,还肯不肯让我们继续免费住在这里呢,要是不肯的话,我们还要重新租房,现在外面的房租,大姐,你出去打听打听,高的能吓死个人……”
“你给我闭嘴,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了,反正也没人把你当哑巴!自从住进来,你是这也没交,那也不掏,谁也不是傻子,只是不和你计较罢了,真当谁都跟你似的,什么钱也不掏!”冷太太把事情说给宋世卿,本来有和他商量怎么办的意思,但是听到宋世卿后面的话说的不像话,气冲冲的打断他,说道:“前面说的还像句人话,后面你说的那是什么?我和你说的是正事,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往打你的小算盘,你掉进钱眼里去了!”
虽然冷太太、冷清秋和宋世卿一样借住在陆轻萍这里,但是冷太太自尊心强,也不肯让陆轻萍低瞧了去,所以在各项费用的缴纳上,也是不落人后,这个月陆轻萍交了,下个月就是冷太太,也没人争较,这个月多了,那个月少了,也没有按着人头来,都是混着的,分得不是很清楚。冷太太想着宋世卿赚得不多,而且还要往老家寄钱,以前她困难,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每个月省了房租这一大项,她体谅宋世卿日子艰难,就没和宋世卿要,帮他把这钱交了。
冷太太摇摇头,叹道:“听你说话,我就生气,懒得搭理你,没心情听你在这废话,我回房睡觉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起身回房去了。
“哎,哎,大姐,我这又是说错什么了?我……”看着冷太太起身离去,宋世卿很是不理解,他明明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冷太太生了这么大的气,至于的嘛,这气性也太大了吧?喊不回冷太太,宋世卿无奈的摇摇头,咕咕叫的肚子提醒他,他本来找冷太太,是想让冷太太做点吃的给他,结果……
没办法的宋世卿到了厨房,一痛乱翻,在冰箱里翻出两样凉菜,又翻出方便面来,找出热水,泡好面,就着那两样凉菜胡乱对付一顿。在知道陆振华在上海之后,冷太太和陆轻萍不当回事,但是宋世卿上心了,知道陆轻萍并不是除了冷太太这里之外,无处可去之后,他今后行事收敛多了,怕气坏了陆轻萍,陆轻萍丢下他们跑回陆振华那里。
陆轻萍还不知道陆振华的存在竟然有这样的好处,她此刻正在房间里和系统说话呢。系统看着陆轻萍,不解的问道:“你打算跟阿娣学粤语?你在打什么主意,又在盘算什么?有那个闲工夫,你不如给我想想陆家的事。你和我说你已经有计划了嘛,但是为什么迟迟不见行动?你能不能上点心?你算算,你占了人家身份多长时间了,答应付出的代价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上心?”陆轻萍不悦的反问回去。“我不是和你说了嘛,要等待时机,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行动。我一向是说话算话,所以我答应的事,我就会做到,只是可能要稍微等一下而已。至于学粤语,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也许有一天会用到呢,总比临时抱佛脚的好。再说,你不是说了嘛,我在这个时代学的东西等我回到现代后,都会保留,在现代,我想学,没那个时间,如今时间和人选都是现成的,我自然要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多学一点了。男人、钱财、朋友、……什么都有可能是别人的,只有知识是自己的,别人永远夺不走,所以我自然要对永远属于我的东西上心了。”
“嗯,知识是财富,多学一点没坏处。”系统总觉得陆轻萍说她已经有了对付陆家的腹案是推脱之辞,所以忍不住追问道:“你说的时机不成熟,我信了,但是你的计划是什么,能不能透露一二?”
“不行,现在不能告诉你!”陆轻萍摇头拒绝,她做事,在没有计划完全的时候,不愿意告诉别人,这是作服装设计留下的习惯,怕泄密。虽然告诉系统,不需要担心它说出去,但是陆轻萍还是不想破坏好不容易养成的保密意识。为了安抚系统,她说道:“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多长时间,因为这个计划还需要你帮忙。等我找你帮忙的时候,我会把计划详细的说给你听。”
系统娃娃见陆轻萍态度坚决,知道追问不出来,只能接受,非常不情愿的说道:“那好吧,我等着你告诉我,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和系统交谈完毕,陆轻萍躺在床上,在心里把近来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迷迷糊糊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梦乡,一夜好眠。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70章
顾家厨房一角,燃着炭火的红泥小炉上,一只黑漆漆的圆口沙罐咕嘟咕嘟翻涌不休,淡淡的药香弥漫在贫寒窄小的小院中。顾太太轻摇着手中的蒲扇,小心掌握着火候,等药熬好了,倒入一旁的粗瓷大碗中,端进屋里。
“曼帧,吃药了。”走进仅有三两件粗木家具的曼帧房间,顾太太将药碗端给躺卧在床,间歇咳嗽的曼帧。
曼帧瘦削的脸上有着两团病态的嫣红,见顾太太端药进屋,忙费力的用双手将自己上半身支撑着坐起来,在身后垫上枕头,半靠在床头,接过顾太太递过来的粗陶琬,慢慢的喝着。
喝完汤药,曼帧将碗递给一边的顾太太,长叹一口气说道:“妈,我这边因为生病请假,就算病好了,工厂那边估计我的这份工也没有了,所以到时可能需要重新找工作。我这里这段日子虽然攒了几个钱,但是这些天家里吃饭,连带我吃药的花销,等我病好了重新找到工作,那个时候估计剩不了多少,不倒欠债都是好的。所以伟民的大学今年还是不让他去念了吧?当然,我的……我的意思不是不让他去上学,只是让伟民在中学再念一年,等明年这个时候我把他上大学的钱存出来再去也不迟。”
曼帧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如今才有所好转。躺在床上的这些日子曼帧的脑子也没有闲着。
虽然曼帧身上有三份工,但是其中两份是兼职,在工厂的工作才是正职,这份工作占了她收入的大头。曼帧在工厂的表现并不算特别出色,而且在她的职位上她也不是不可或缺,不可替代的。
前一阵子同一办公室的和老板娘相处的非常好,不知怎么七拐八绕,成了老板娘远亲的方姐想介绍她高中毕业的表侄女来工厂上班,当时工厂没有空缺职位,方姐就瞄上了她的职位。因为曼帧工作认真严谨,挑不出什么错处,所以老板也不好意思无缘无故的就辞退她,因此这事就没成。但是这次她因为生病,请了这么长的假,有方姐在一旁鼓动,所以等她病愈回去,恐怕位子已经被人顶了。
原本顾家的经济大权都是交到顾太太手里的,只是顾太太不会持家,后来曼帧好不容易才从顾太太手里将财政大权抢过来。但是顾家底子薄,她赚的不算多,家里面花钱的地方又多,而她拿到财政大权的时日又短,不等她攒下多少抵御风险的钱就病倒了。这一病,把本就不多的积蓄消耗一空,如果工作再丢了,等她重新找到工作,又要花费一番功夫,所以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支付伟民的大学学费了。
那日,和陆轻萍偶遇,陆轻萍和她说的话曼帧都听进去了,当时,曼帧说她做不了主,要看顾老太太和顾太太的意思。考虑到家里的现在的实际情况,其实让伟民出来工作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但是曼帧知道,不让伟民读大学,那是不可能的,顾老太太和顾太太绝不同意,而伟民也不会答应放弃学业去工作,所以无奈之下,她提出了让伟民暂缓一年读大学的提议。
“你说什么?重新找工作?”曼帧已经将困难摆了出来,她的提议完全是从实际出发,但是顾太太听了之后,还是炸了。顾太太虽然没有在外面找过工作,但是在外面摆着这么长的摊子,她也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懂了。对外面的世道,已经有所了解的顾太太清楚,现在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如果曼帧失业,就算她重新找到工作,但是这中间来回折腾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其间坐吃山空,只出不进,伟民的大学学费就成了问题。至于曼帧所说的让伟民明年读大学的话顾太太自动忽略了过去,气急败坏的说道:“好好的为什么要重新找工作?难道你们老板就因为你生病就要将你解雇?要是这样我倒要找他问个清楚,这是哪家的道理?难道还不许人生病了呢?你……”
“吵什么呢?曼帧现在生着病,正是需要安静休息的时候,伟民他妈你让曼帧好好休息,跑到她屋子里吵闹像什么话!你这个当妈的,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孩子呢!”顾老太太板着个脸,从外面推门进来,厉声教训着顾太太。
顾太太委屈的说道:“妈,哪里是我想和她吵。是曼帧,是曼帧说不让伟民上大学了……”所以我才和她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