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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脸上狠狠抹了两下,把白净的脸搓成了脏兮兮的红,钟错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任由浓重的夜色将他一点点吞没。
    为什么一定要进行这个狗屁历练呢?
    他的脑中留有历代鬼王所擅的武技,对应种种鬼魂的技巧也早已烂熟于心,只要将那层可恶的封印解开,那他随时都能展现出强大的力量,震慑一切图谋地府的恶鬼。
    那才是他的归宿,而不是这个软弱到他必须封印自己力量的人间。
    “历练是必须的,只有这样,你才能走完接下来的时间。”
    感情、感情。
    说是要来学习感情,可他又能学到什么呢?
    除了一次又一次,记住自己是如何被人放弃的……
    其实他并不怪那些人,甚至他很希望他们快点放弃,不要逞强。
    比起被人果断地拒绝,他更不想看到那些人,因为愚蠢的同情心而弄得自己遍体鳞伤。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钟错靠着长椅的扶手,心里低低叹着气。
    如果是完全的状态的话,他根本不需要跟凡人一样吃饭睡觉,只需要偶尔小憩便能保持精神充沛。
    可是现在……
    终究抵御不了身体的需要,钟错的头点了点,还是渐渐沉入梦乡。
    居然在这种地方睡了一晚……
    被清晨的阳光唤醒,钟错眨了眨眼,不得不接受他在公园的长椅上睡了一个晚上的事实。
    还真是凄惨落魄。甩了甩斗篷上沾染的露水,钟错叹了口气,把斗篷重新披回身上。
    看了眼公园的时钟,早上七点半,如果还在张非家里的话,正好是早上起床的时候。
    然后过不了多久,那家伙就会端着楼下出品的早点上来。
    其实要说张非没有别的优点也不对,至少,他那个阿姨的手艺是真不错。
    嘴角浮起苦涩的笑,钟错摇了摇头,把无用的想法塞回脑海的角落。
    那终究是不该属于他的东西,还惦记什么呢?
    比起这个,早点联络白无常问他下一个祭师是谁比较好……嗯?
    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一串杂乱的脚步声,钟错一皱眉,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有个男人站在公园的入口左右张望,看到坐在里面的钟错时,他的眼睛明显一亮,射出贪婪的光。
    是游鬼么?
    他给自己选的身体不错,高大壮实,手臂上处处都是隆起的肌肉,光是一条大腿就几乎有钟错的腰粗。而且应该已经侵占了一段日子这个身体,动作流畅,不见刚融合时的僵硬死板。
    麻烦啊……
    眼见那个游鬼眼中贪念渐盛,钟错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好疼……
    就算脑袋里面塞了足够多的战技,用七岁小孩的身体跟大人战斗还是太勉强了——法术大多不能用,肉搏的话,人家光用一只手就能把他拎起来摔出去,还能怎么打?
    阴魂他好歹可以直接吞下去,虽然怨念让人难受可也就是一时,这些游鬼……
    看了眼那边瘫软在地的男人,钟错咬了咬牙,恨不得把已经被他塞进肚子里去的游鬼吐出来再细嚼慢咽地吞一遍。
    抽着冷气把粘在伤口上的衣服撕开,瞟了眼血肉模糊的肩膀,钟错长长叹了口气,也懒得去处理了,干脆直接把斗篷罩在上面。可盖了一会儿又嫌热,只好再敞开。
    公园里这会儿人渐渐多了起来,晨练的卖早点的遛狗的,各色人等走来走去。其中也有人注意到了受伤的钟错,大多投来了惊异的眼神——一个孩子伤成这样很少见,看着钟错的伤口,已经有人在考虑要不要报警了。
    要是真把警察引来就麻烦了,还是先走吧……意识到这点,钟错把斗篷拉了起来,跳下长椅,想要先离开公园。
    “哎,你等等!”耳边忽然传来清脆的呼唤,钟错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发现是个ol打扮的女人。看钟错看她,女人微微一笑,从包里拿出手帕,冲着钟错晃了晃,柔声道:“疼不疼?阿姨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盯了女人一会儿,钟错垂了眼,不说话。
    “放心,不用打针,很快就会好的……”看钟错不反对,女人稍稍松了口气,抬手想要把他的外套拉开——她刚才看到了钟错的伤,很严重,好在她有些急救常识,紧急处理一下应该没问题……
    “……滚。”
    “呃?”
    一把拍开女人的手,钟错仰起脸,冷冷地看着惊愕的人:“不想死就别碰我。”
    说完,也不管呆立在那里的女人,他自顾自拉起了斗篷,跑出了公园。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离他不远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他。
    公园中的小小骚动自然避不开别人的关注,钟错跑了,却还有好心没好报的可怜女人可供他们关注,一时间窃窃私语四起,而那分明是一片好意却被人直接抽了回来的姑娘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有个人帮她解了围。
    “抱歉,”低沉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家的小孩脾气不好。”
    “那是你家的……小孩?”回头一看,她看到一个青年男子正一脸微笑地跟她打招呼。那男人长得不错,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若是平时,也许会让她有些好感,但是现在……
    “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他都伤成那样了!”顾忌着在公园里,女人并没用很大的音量,只是天生的尖锐嗓音在近在咫尺处依然有魔音穿耳的效果,男人缩了缩脖子,立刻道歉:“抱歉抱歉,我一时没注意到他……”
    “算了,是你的孩子就快带他去医院,真是……”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女人转过身,带着火气愤愤远去,“……怎么当爸爸的!”
    看着ol远去,张非挠了挠脸,不由露出个苦笑。
    公园里窃窃私语的对象这会儿变成了他,张非自觉没那么厚的脸皮,于是赶紧脚底抹油跑路。等到跑出百十米觉得那边的人看不见他了,这才停了下来。
    他本来只是想出去找人,却不想撞上了那样的一幕。
    回忆着打开对他的关怀的那一刻,钟错所露出的凶狠眼神,张非不由摇了摇头。
    之前的失败看来对他造成了非常糟糕的影响,现在,就算告诉他自己不会放弃,愿意跟他一起面对,大概得到的也只会是更加尖刻的回应。
    这也算是一种温柔吧,虽然表达的方式实在是太扭曲了点。
    那么,怎么应对呢?
    抱着手想了会儿,张非抬手,摘下了一直架在脸上的眼镜。
    对付他,再用“张非老师”的面孔显然已经不够,那么,就只好让曾经的流氓张同志,再度出山了。
    被遮挡已久的双眼眨了眨,拥抱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张非做了个深呼吸,眼中,渐渐流露出危险的光。
    “五百万啊,果然不是好赚的。”
    ……还是回去一趟吧。
    虽然不想再见到张非,可是终结与他之间的关系,却必须要两人都在场。站在走廊里,钟错靠着墙,时不时抬眼打量一下紧闭的房门,竟是犹豫了起来。
    就算有过很多次经验了,可是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他最难受的。
    忍一忍就过去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默念几次,钟错摸了摸依然在疼的肩膀,脸上浮起一抹苦笑。
    不知道等会儿能不能偷偷拿件衣服……不管怎么说,这副打扮还是太狼狈了点,还好有件斗篷挡着,否则他鬼王的面子要放到哪儿。
    出乎他意料的,屋子大门居然没锁,一推就开。
    犹豫了一下,钟错心一横,走进房门。
    进门不远处便是大厅,几乎刚一跨进去,钟错就看见了坐在厅中沙发上的人。
    他盘腿坐在那儿,腿上放着个医药箱,左手拿着绷带,右手拿着药水,脸上,摆着异常灿烂的笑。
    进门的动作一瞬间僵了,钟错愣愣地看着坐在那儿的人,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欢迎回家~”张非的语气无比欢快,“鬼王大人!”
    ☆、第十二章
    钟错想过他进门之后会面对什么,可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面对这个。
    张非完全忽略了钟错僵硬的表情,见他不过来,就笑嘻嘻地过去把人拉过来,表情那叫一个谄媚,笑得那叫一个……欠揍。
    被拉到沙发附近钟错才总算回过神来,一甩手把张非挥开:“你干什么!”
    “干什么?”张非眨巴眨巴眼,很做作的大惊小怪起来,“当然是照顾你了。”
    “用不着!”
    “这不是用不用得着的问题。”对钟错的恶声恶气置若罔闻,张非直接上手脱衣服,钟错想反抗,可张非的手却“不巧”按在了他的伤口上。钟错疼得浑身一僵,张非趁机把他的斗篷拽了下来,露出伤口。
    “啧啧,瞧这惨的……”张非摇摇头,拧开盐水瓶盖,“话说在前头,我当年揍人很多被揍很少,包扎技能熟练度不高,您多担待。”
    “放开我……唔!”钟错抬手想拍开张非,可对方却“不小心”倾倒了盐水瓶子,生理盐水直接洒进伤口,钟错整张脸都拧了,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你看看,不乱动不就没事了?”张非事后诸葛亮地叹着气,趁钟错动弹不得的机会用棉球一下下擦着伤口附近的浮土。他说自己经验不足,但手却放得很轻,除非钟错又想乱动,否则一般不会“不小心”把盐水洒进伤口深处。
    钟错咬牙,他现在才注意到,张非脸上一直戴着的那副眼镜不知什么时候被摘了下来。眼镜一摘,他给人的感觉也整个一变。跟那双凌厉许多的眼睛对视了会儿,他心里反抗的念头竟也被渐渐压了下去。
    清创清的差不多,张非从医药箱里找了药出来,钟错这时候总算有了插话的机会,问道:“你……不是放弃了么。”
    “放弃什么?哦你说这个?”张非晃晃手腕上的束灵环,“我为什么要放弃?”
    “你为什么不放弃?”盯着眼前若无其事的人,钟错不由咬牙。
    他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人太好,性格温柔,不肯放弃他,愿意跟他一起去面对……
    但是结果,只能更糟。
    比起冷言冷语地拒绝,他更害怕这个。
    与其拥有了一线希望再残忍破灭,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有。
    “为什么,那当然是——”张非单手握拳,满眼闪亮地看向远方:“为了五百万!”
    “……”有那么一瞬间,钟错觉得自己不如直接干掉眼前这个家伙算了。可惜张非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情,兀自在那儿嘀嘀咕咕:“虽然说那些鬼啊僵尸啊之类是挺可怕的,不过也就是可怕了点,比起房价和cpi来还不够要命……五百万啊,房子我可以买两套,一套住,一套当狗窝……”
    “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么?”
    听钟错这么说,张非嗤了一声,摇摇头:“你这话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人才会说的,我一辈子不吃不喝都不知道赚不赚得到五百万——还是不用交税的。更何况我这辈子要吃要喝要妞要房,有了五百万,你知道我可以过多少年的好日子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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