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小王爷怎会通敌卖国?”元媛脸上一片郑重,抓着王妃的手沉声道:“云轩的人品,别人就算不知,难道娘娘还不知?你是他的亲娘啊。不要说他是宗室子弟,保家卫国的念头深植脑海,就算他不是郡王,他又怎能通敌卖国连累父母。”
王妃长出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既如此,他跑去乌拉国的京城做什么?又为什么和敌国太子在一起喝酒?他……他虽不是大宁朝的太子,却也是薄有声名,那乌拉国的人怎会不认识他,若……若不是有些渊源,只怕这时候早将他投进监狱了,怎还可能和他坐在一起喝酒?”
元媛缓缓道:“这一点我也想不通,论理,云轩就算想要诈降,乌拉国人也不会相信的。但不管怎么样,我信他,我知道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我只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王妃定定的看着元媛,良久方惨然笑道:“都说问世间情为何物,你这个做妻子的,对轩儿的信心竟比我们这做爹娘的还大,和你一比,我这亲娘……唉,我虽然知道自己儿子的人品,但我……但我实在是没有你这般坚定……”
“小王爷的命运此时和王府息息相关,娘娘这只是未雨绸缪,不敢往乐观的方面去想,这本也是人之常情……”元媛宽慰了王妃几句,其实心里也是叹气,对于王府的前景,她同样抱着悲观的态度,只是这悲观不代表认命和沉默。
114
吕淑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腹丫鬟被打了个半死扔去别的庄子上,却毫无办法,只能暗中答应她,一定想办法救她脱离苦海。事实上,在王府内散步人心惶惶的言论,本就是她这个主子暗中安排的,皇贵妃嘴上虽然没有说,但她心里很明白,时至今日,姑姑还留自己在这里,就是要她暗中观察王府中各人的反应,一旦有什么异常就赶紧上报。然后散布一些言论加速王府的崩溃,而元媛也正是猜出了她的目的,所以之前才出离愤怒,毫不顾对方的身份奋起抗争。
这样的王府,吕淑娴是一天都不想再呆下去,但她不得不忍着,皇贵妃口中真正能将敏亲王府连根拔起的晴天霹雳还没有到来,她认为自己必须坚守,越是这样,将来姑姑也会越感动,到时只要表哥能登上那个位子,自己这个为他们立下汗马功劳的表妹,还能少得了好处吗?说不定甚至可以捞一个公主当当呢,到那时,她倒要看看,隐隐站在太子一边的萧素嫣在自己面前还耍的什么威风。
时间慢慢流过,在吕淑娴度日如年的同时,朝廷里的局势也在悄悄改变着,风云暗涌的臣子势力和边疆的大战都对太子有些不利,这位子,看上去似乎也真的不再那般稳固了。
景龙四十年秋——八月初六。
这本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只是一大早起来,天有些阴沉沉的,全没有秋天该有的清爽和天高云淡感觉。
元媛刚刚弄完几个胭脂的配方,眼睛有些发涩,就披了一件披风,叫了浣娘几个一起出去走走。
“姑娘,这天越发阴沉了,怕是今儿要有一场大雨呢。”芳莲等几个丫鬟都随在元媛身侧,这些天姑娘如同发了疯似的研究什么胭脂方子,除了府里的事务之外,其他时间全都用在了这个地方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因此众人也都兴冲冲的围在她身边。
“一场秋雨一场寒,你们看,还不到中秋呢,却觉着这天气有些儿冷了。”元媛紧了紧身上披风,坐在园里凉亭中的石凳上,怔怔看着那些随风飘落的树叶。
“树叶儿也落了有一小半呢,今年这秋天冷的倒有些早。”浣娘看了看在北风中打着旋儿落下的树叶,也有些感叹。
元媛也盯着那些树叶看,因为昨夜起了风,到现在也没停,因此下人们还没开始打扫落叶,那些枯黄中还带着一点绿意的叶子堆在石径上,平添几许荒凉。
云轩,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从那之后,就没了你的一点儿消息?你现在是在敌国?还是已经回到了边疆?无论你在哪里,你总该给我来一封信。小九儿死了,江先生也死了,连尸首都运不回来就被随军埋葬了。盼儿姐姐哭的死去活来,王爷王妃担忧不已,这些,你本不该顾虑不到的,你不是这种无情的人,更何况,还有我,还有我每天每夜的在惦念着你,可为什么?为什么连你的只言片语都收不到?
元媛心里想着这些心事,就觉着泪意渐渐涌上眼眶。秋风落叶,更增无限愁情烦事。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远远的似乎传来了一些嘈杂声音。元媛一惊站起,身边的浣娘芳草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过去看看。”元媛对浣娘等人道,说完便当先走下了凉亭,顺着花园石子路一路来到清玉院,却只看到大队的官兵穿梭来去。
一瞬间,元媛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被冻住了,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想法: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有一队官兵看见了她们,上前问明元媛的身份后,立刻冲后面一招手:“拿下。”
“王爷和王妃在哪里?”元媛握紧拳头,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慌神,其实这个最坏的结局早在她知道萧云轩失踪那天开始就已经预想过,现如今,只不过是事情真的走到了这个地步而已,所以她虽然悲愤,却并不惊慌。
“等会儿就见到了。”其中一个官兵不耐烦的说了声,却也没上前用锁链等物,毕竟曾经是小郡王的妾室,虽说这敏亲王府从此后再不可能站得起来,但那也是真正的皇亲国戚,谁敢对这样的女人下手啊。
浣娘芳草等人骤逢大变,也都是惊慌莫名,但看到自家姑娘的沉稳,就觉着心里也有了主心骨,虽然一个个神色黯然惊惶,但总算没有失态的大哭大叫。
元媛等人很快就被带到了王妃的清玉院,彼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内眷,展姨娘正在大哭,华姨娘和简侧妃也都小声啜泣不止,她们的女儿也都围在王妃跟前一个劲儿的大叫询问,下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也有人在人群中哭泣绝望,总之这院子里此时真正是乱的不堪。
王妃神色木然,看到元媛走进来,才把眼神转过来,漠然道:“媛媛也过来了?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元媛知道王妃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只是敏亲王妃的身份,让她只能将这份崩溃用对一切的冷漠表现出来,毕竟她不能哭叫争吵,即使崩溃了,也不如这些女人一样有一个可以发泄的渠道。
“没有难为我。”元媛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自然也不须相问,却不防展姨娘冷不丁冲过来,拽着她尖声哭道:“那个孽子真的通敌卖国了,我们整个王府都跟着他遭殃了,我们就要去坐牢,然后被砍头了,姑娘知不知道?砍头,是砍头啊……啊啊啊,我不要……”
展姨娘此时拽着元媛,貌似疯狂,但这院子里的人竟不上前阻止,就连王妃都只是麻木的坐在石凳上。元媛好不容易才把她扯下去,一回头,却见如霜惨白的面孔,她一个苗条的身子颤抖着,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大眼睛惊惧的四处望着。
“不怕不怕……”元媛抱起小云瑞,柔声安慰着。那边展姨娘还要来寻她,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另一边的成侧妃大叫一声道:“够了,都给我安静。”
这一声登时就震住了许多人,除了王妃之外,这院里就是三位侧妃最大。因此下人和女孩儿们都不约而同止了哭声,只有那展姨娘仍是有些疯癫,被成侧妃拽过去,二话不说给了两巴掌,也打醒过来。
“家逢大变,此时说什么也没有用。只是别忘了,我们都是敏亲王府的家眷,坐牢也好,砍头也罢。命丢了,敏亲王府的气节不能丢,不能死了还让全京城的人说,敏亲王府的人真没用,还没上刑场呢,就都疯了。”成侧妃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语气低沉,却带着几分威严。
元媛大惊,这成侧妃平日里自然也爱耍弄些心机手段,只是宅斗才华平常,偏她性子又高傲,连对王妃都没有什么奉承脸色,因此在王爷面前都十分不讨喜。元媛却没想到这关键时刻,竟然是她能有这份胆色见识,就冲这个,即便是没有宅斗才华,元媛心里也不得不竖一下大拇指。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又有几人缓步而入,只是和院中众人相比,这些人倒不像是被捉来,而像是来捉人一般的昂首挺胸,不是吕淑娴还会有谁。
她现在也算是敏亲王府的人,而且还是萧云轩的郡王妃,不过敏亲王府落到这个下场,最高兴的却也是她,至于将来的命运,自然不用担心,有姑姑和表哥还有爷爷在,自己不过是面儿上走个过场罢了,谁还敢真的给她罪受吗?
吕淑娴趾高气扬的看着众人,嘴角边一丝冷笑,连平日里指望她和元媛王妃鹬蚌相争的成侧妃都十分看不惯这嘴脸,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撇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怎么都蔫头耷脑的?平日里一个个不都是很威风吗?尤其是你这**。”熬了这么久,可总算等到出气的机会了,吕淑娴哪里还肯放过,冷笑着来到元媛面前,两道细细柳眉都竖了起来,讥讽道:“今儿我倒想看看,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元媛看着对方堪比杨柳的身子,心中满是不屑,暗道你别把我惹急了,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呸,就凭你这风吹就倒的怂样,我一个左勾拳就够你哭爹叫娘的了。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却不防一人忽然站到她面前,把脖子一扬,那辫梢就从元媛眼前晃过去,接着芳莲的声音响起道:“郡王妃,知道你看我们家姑娘不顺眼,但就算是到了今儿这个地步,她也不是你说想捏圆搓扁就行的。”
元媛扶额,这芳莲比晴雯还彪悍,晴雯大概也不敢在主子们吵架时插嘴,她倒好,一发现吕淑娴不怀好意,竟直接就冲出去了。这时候忽然想起以前浣娘和自己说过的,芳莲曾经无数次说过,到了王府,大不了拿命护住自己,看来这丫鬟还真是说到做到。
元媛这一愣神的功夫,就见人影一个一个从自己身边穿过去,转眼间,芳书芳楠芳龄放草和浣娘就与芳莲站在一处,面上是夷然不惧的神色。这一幕不要说元媛和满院的下人们,就连成侧妃和简侧妃等人,一时间都被狠狠的震慑住了。
吕淑娴气的浑身都哆嗦起来,她不明白,元媛这个狐狸精到底有什么手段?把自己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也就罢了,竟连她这些下人都被猪油蒙了心。这是深宅大院,亲王府,最冷酷的大宅门,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真正的感情。她们这一个个上前来干什么?以为是江月枕写的那些可笑故事吗?情义?呸,情义算什么东西啊。
“打,你们都瞎了吗?这些丫鬟讨打,就给我打。”现在吕淑娴是再不把王妃等人放在眼里了,她们转眼间就要被下大狱,凭什么还来管自己行事。更何况,再不抓紧这个机会出气,这个**可就要被砍头了,哪能让她那么容易就去死,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委屈愤怒岂能是白受的。
“郡王妃,注意你的言行。”成侧妃冷冷道,她刚刚把场面镇定下来,谁知这个吕淑娴就如同一个泼妇般的要打要杀,让场面再度失控,一时间,成侧妃也忘了自己对这个郡王妃曾经寄予多大的厚望,语气都不客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