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瑾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得这样惨,直气得浑身颤抖,却又反驳不得,因为人家一点儿也没说错。那迷香软筋丸确是她趁着洛筝带着侍女在屏风后换衣服时,偷偷换在了洛筝的银香囊里。
“你的心事我也知道,你想嫁给燕王,怕我会挡了你的路,便想先下手为强,设计让我除了魏王谁都嫁不了。你想做燕王妃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你不该拿别人去当你的垫脚石,若我当真被你给算计成功了,不管我嫁不嫁那个男人,我都不会放过你。”
“算你走运,本郡主化险为夷,所以我只要你一句在人前的对不起,但若是日后你再敢对我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我不介意把你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给扒下来,让大家都看看你这位誉满京城的大才女的真面目。”
许如瑾此时已经不敢再看洛筝的眼睛,便是她再低着头,也一样能感觉到那双微含怒意的眼睛是那样明亮迫人,让心虚的她陡然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方才小女对郡主多有冒犯,还请郡主原谅一二,小女此后感激不尽。”说完,许如瑾朝洛筝福身为礼,再举起杯子,将杯中苦酒一饮而尽。
方才她们二人一直压低了声音交谈,让人不知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众人正在好奇,突然听到许小姐来了这么一句,都不由得有些狐疑,“难道这许大学士的千金当真得罪了这位木兰郡主不成?”
也有人觉得便是许小姐当真得罪了木兰郡主,这位郡主也不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陛下的天颜把这事揪出来说,这实在是太不给许大学士的千金情面了,果然是从塞外回来的蛮女。
洛筝全不在意别人心里会有什么想法,于她而言,这般畅快淋漓的将许如瑾教训了一顿,总算是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此时之前限定的一个时辰已到,便有内监将士子们的画作一一呈送到洛筝面前。
洛筝一一看过去,这几十幅画像里,有将自己画得再美上那么几分,瞧着美若天仙的,也有纯用白描笔法,将自己画得纤毫必现的,更有不少进士在画像旁再题诗一首,委婉含蓄地表达对木兰郡主的敬慕之意。
洛筝一张张看过去,只觉每幅画作皆可入眼,但却都入不了心,直到她看到最后一张画作。
那幅画作画得是她今日蒙着面纱的小像,笔法简单,线条流畅,只用一笔墨色便画出一双水波流转,顾盼生辉的眼眸来,如同画活了一般,令人移不开眼去。
永定帝见洛筝看别的那些画时,不过短短片刻便放到一旁,到了这幅画却拿在手里看了半晌,不由笑道:“郡主可是已有中意之画了,不妨拿来让朕也瞧瞧。”
洛筝这才将视线从画上移开,忙起身将画呈到永定帝面前,“请陛下过目,还请陛下替木兰掌掌眼。”
永定帝接过一看,笑道:“难怪郡主瞧得目不转睛,这幅画虽只画了郡主一双眼睛,但却传神之至,尽显郡主风采。作此画之人对郡主的爱慕之意简直是跃然笔端啊!难怪郡主要用这么个法子来择婿,哈哈!”
可是待他再细看其笔法时,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疑惑来,再看那画上落款处竟无一字,不由得问得,“此幅画作是何人所作?”
洛筝此时方才注意到那幅画居然是没有署名的,不由得看向坐在下面的一众士子,想知道会是何人能将她绘得如此传神,莫非是那个路痴?
哪知下首一众士子,也是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一人站出来认领这幅画。
永定帝心中疑云更盛,不由又问了一遍,“此画到底是何人所作,郡主已然选中此画,还请作画之人报上名来,朕也好为此人和郡主赐婚。”
底下一众士子仍是你看我,我看你,无一人站起,倒是一旁的皇子席位上,一人缓缓站了起来,“回禀父皇,此画是儿臣所作。”
☆、第18章 被求婚了
果然是他!
永定帝看着这个和他一向疏远,连声爹爹都不肯叫的儿子,心底满是无力和无奈,但是说出的话却仍是充满了帝皇的威严,“朕方才只命新科进士为郡主作画,你□□去添什么乱?”
“回禀父皇,儿臣不是添乱,儿臣只是想求娶郡主为妻罢了。”秦恒一脸郑重地道。
虽然早在秦恒站起来承认他是作画之人时,洛筝就觉得不妙,但她是真心没想到秦恒居然会这么胆大妄为、锲而不舍,刚被她给拒了,居然还不死心的直接跟他的皇帝老子说要娶她当新妇。难道他就不怕他的皇帝老子对他想娶个将军之女心生猜忌?洛筝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秦恒这个死渣男在想什么了。
永定帝显然也和洛筝一样吃惊,“你说什么?你想娶木兰,不行,朕绝不答应!”
洛筝就知道永定帝会是这个反应,不由幸灾乐祸的看向秦恒,却见他离席而出,走到正对御案正中的空地上,一撩衣摆,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先给永定帝磕了三个头。
“儿子深知,这些年不孝,伤了父皇的心,儿子也知道父皇为何不愿我娶木兰郡主,到底是在担心何事,只是木兰郡主是儿子此生挚爱,若此生不能和郡主相伴偕老,儿子这一生都不会快活,只会生活在痛苦悔恨之中,还请父皇成全儿子这一腔痴情?”说完,又是“咚咚咚”三个响头磕了下去,其声音之响可见是使足了劲儿的。
齐王这一举动顿时吓呆了一群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连刚从茅厕赶回来的燕王都暂时忘了菊花处再一次袭来的紧迫感,捂着肚子强撑着想再多看一会儿这出告白大戏。
永定帝一下子被他这个儿子刺中两件心事,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喉头哽得难受,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你先起来吧,你既然知道朕担心什么,那就应该知道这桩婚事朕是不会答应的。”
秦恒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继续跪着,坚持道:“父皇,请您相信儿子,既然儿子甘愿破釜沉舟当面恳求于您,自然已想好了万全之策,绝不会出现您所担心的那种境况的,便是为了我自己的终身幸福,儿子也是不会让它发生的,求您就准了儿子所请吧?”
这十几年来,永定帝从不曾见过他这个儿子这般情挚殷切的恳请过他什么,心中不由一软,可是一念及那桩旧事,又不得不硬起心肠,“什么都别说了,那是不成的。”
“不试一试,又怎么会知道是不成的呢?父皇,爹爹,恒儿求您了,自从母亲去后,这十几年来我没有一天是快活的,直到那天在大殿上我见到郡主,从此一见倾心。儿子已经在痛苦中度过了十几年,难道今后的几十年,爹爹也忍心让儿子继续在悔恨中过着错失所爱的痛苦日子吗?”说到后来,语音中竟然有了那么一丝哽咽。
永定帝以手抚额,想要遮挡住他眼中浮起的水雾。这个儿子有多久,没再喊过他一声“爹爹”?
自从他的母亲、自己的元配发妻死后,这个儿子就再没像以前那样亲亲热热的唤自己一声“爹爹”,也再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过一个笑脸,直到那一次……
永定帝忽然想起第一次宣洛筝金殿觐见时,秦恒脸上露出的那个笑容,如雪散冰消,若春回大地。永定帝心中一酸,任是一颗帝王心也再冷硬不起来,长叹一声道:“罢了,为父就如你所愿,将木兰郡主赐与你为——”
“陛下!”洛筝再顾不得什么君臣之仪,急忙出口打断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也跪倒在地道:“陛下,您只听了齐王的一面之请,就要按他的心愿下旨赐婚,那臣女的心愿呢?还请陛下为公平起见,也听听臣女心中所愿,心中所请?”
永定帝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郡主请讲吧。”
“陛下明鉴,能得齐王殿下如此厚爱,实出臣女意料,”洛筝顿了一下,她是真没想到秦恒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这般热烈的表达爱意,如此高调的求婚。前世便是在船上,两个人刚刚做完某项运动,她缠着他想要听他说点儿情话,他可都是惜字如金,从来沉默以对的。这前世今生像换了个人一般的天壤之别实在是让她有些接受无能。
“虽蒙齐王错爱,臣女却有一言不得不说,其一,无论是臣女还是臣父都从未曾想过要嫁入天家。臣女性子粗野,不懂规矩礼数,实在配不上齐王殿下这样的天之骄子。”秦恒不怕他爹猜忌,洛筝却要先说清楚。
“其二、男婚女嫁,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讲究两情相悦,齐王殿下虽对臣女钟情,但臣女却对齐王殿下无意,还请殿下放过臣女,另选名门闺秀。”
洛筝一口气说完,只觉心中畅快无比,便是没有前世的杀害父兄之仇,只要想想前世他对自己那个冷淡样子,她都再不会重蹈覆辙。哼,让你前世对我爱搭不理,今生,我让你求娶不起!
“这,……”永定帝没想到洛筝竟会拒绝的这么干脆,话说得这般直接,虽然她不愿嫁也是好事,可见自己儿子这般痴情的表白求婚却被拒绝的这么干脆彻底,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秦恒倒是面色不变,也不看洛筝,只是看着永定帝,“父皇,除了木兰郡主,儿子此生非卿不娶,郡主纵然现下对我无情,但只要我倾心相待,相信总有一日会打动郡主的。”语音虽低,却是说得斩钉截铁。
永定帝心中的天平不由又偏向了儿子这边,“这,恒儿说得也有些道理,这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郡主不如……”
“陛下,”洛筝赶紧道:“虽说有些男女之间是越处越好,但也有处了一辈子却是越处越糟的,若是两个人脾性不合,爱好志趣全不相投,只怕处到最后只会是怨偶一对。齐王殿下琴棋书画、样样妙绝,诗词歌赋、出口成章,经史典籍、读书无数。可我却是一样也不会,读书不多,既不能听懂殿下琴中之音,也不会和殿下赌书泼茶,更不会红袖添香。”
“齐王殿下性子冷淡静默,不喜多说一句废话。我偏生是个好动爱说爱闹的性子。何况我还生性擅妒,但凡做了我的郡马,既然我选了他做我这一生的夫君,他这一世便也只能有我一个女人,既不能纳妾,也不能到外面的勾栏院里去倚红偎翠,即使我生不出儿子,终生无子也不可以,否则,我便是义绝出户,也绝不和他再做夫妻。”
“陛下,我所列的这几条,单只其中一条便可知这桩婚事实在不是什么天作之合,美满姻缘,还请陛下三思。”
永定帝也不说话,只是去看秦恒,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有主意,就看他们谁能说过谁。
秦恒终于看向洛筝,凝视她良久,忽然问道:“不想郡主竟对恒如此了解,郡主是当真对恒无意吗?”
洛筝也毫不心虚的看向他,淡然道:“齐王殿下乃是天之骄子,京城中人对您的赞誉便是我不去打听,也会被风吹进我的耳朵里。还有燕王和魏王殿下的不凡之处,我也都知道,难道我也对他二人有意不成?”
秦恒眼中略有些期待的目光瞬时便黯淡了下去。说也奇怪,先前她越是被秦恒气得跳脚,反应的越激烈,那死渣男的眼神就越明亮,笑得也越欢。但是当这一段日子她越是沉静以对,淡然处之,秦恒的面色却是越来越有些沉不住气了。
洛筝乘胜追击,“陛下,方才您亲口答允臣女从今年的新科士子中挑一位中意的郡马,而齐王殿下并不在此列,便是为着陛下的金口玉言,臣女也绝不会选齐王殿下的。”
秦恒犹不死心,“可是那些士子们的画作郡主都看过了,却并一人中选,而是选了我画的那幅小像,可见那些士子之中根本就没有郡主的良人。”
洛筝的目光不禁往下面一扫,突然眼中一亮,笑道:“殿下怎么就知道我已经把所有士子们的画作都看完了呢?”
秦恒还未及说话,便听内监尖细的声音道:“启禀陛下、齐王殿下、木兰郡主,又有一名士子呈上画作。”
小剧场之《论后妈和亲爹的辩证关系》:
秦渣渣:(对手指)你这个后妈,你坏,你偏心,把我写得爹不疼没娘爱就算了,还把我写得这么渣,读者小天使们都不喜欢我!
渣作者:谁说你爹不疼你啦,他不疼你能一眼认出来你画的画咩!他不疼你能最后答应成全你的心意?
秦渣渣:(星星眼)尊的吗?
渣作者:(摸头)儿啊,你要相信我既然是你的后妈,就一定会给你配个亲爹哒!
☆、第19章 如愿以偿
永定帝龙颜一沉,“一个时辰早过,何人为何迟了这许久才上交画作?”
内监忙把那人带了上来,众人一看却原来是今科探花卢琛。眼见天子微怒,急忙跪倒在地道:“小臣原是早就将画提前画完了的,只是还想再锦上添花写一首诗题于画旁,便起身想到一处僻静所在,静心推敲诗句,不想算算时辰回来时,因不认得路,绕了好久方才回到此处,是以交得迟了,还请陛下恕罪”
洛筝心情大好地问道:“探花郎,你是不是又路痴之疾发作,在这园子里迷了路啊?”却在心里庆幸幸好这卢生迷了路,没能按时把画作交上来。
卢琛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陛下,卢探花虽然交得迟了些,但也是情有可缘,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于他?”
“郡主为何要替卢探花说情?”永定帝问道。
“因为臣女在回京的路上和探花郎偶然结识,且相谈甚欢,因此还请陛下许臣女一观其画作?”这其实便是在求永定帝仍许卢生以参选的资格了。
永定帝看了儿子一眼,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洛筝走到卢琛身边,从内监手中拿过那幅画作,展开来细细看了起来。
卢生没有画戴面纱的自己,也没有画长裙红妆的自己,他笔下的自己一身男子装扮,手挽长弓,对着一只猛虎,弯弓而射,英姿飒爽,威风凛凛,边上还题了一首七言律诗。
洛筝觉得此画虽比不上秦恒那幅,但也可见卢生在此画中倾注了极多的心力,在所有呈上画作的进士中算得上是将她画得最好的一个人,不因其笔法技艺,而是因他对画中之人所怀的情感。
都说言为心声,琴为心音,其实观一个人的画也能看出他对所画之人、之物心中用情几分。洛筝察觉到卢生这画中之意,心中不由一动。再想想当初的偶遇,前世她只当此人是个路人,虽有好感但萍水相逢之后便再无交集。然而现在看来,或许这个前世被自己救了一命的文弱书生正是自己今世的缘定之人也说不定。
今日是一定要选一个郡马的,如果自己未来的夫婿是卢琛这个有些路痴的书呆子的话,似乎也不错,至少这书呆子脸红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只是,她还有一句话得先跟他说明了。
“探花郎,我现在要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卢琛看了她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去,“郡主请讲。”
“你是真心想要娶我为妻吗?”
卢生脸上的绯色瞬间颜色更深,小声嗫嚅道:“若是,不想的话,小生也,也不会精心绘此画了。”
“但是做我的郡马,必须要终身不二色,既不可以纳妾也不可以去外面喝花酒,便是我生不出儿子来也不可以去纳妾,现在你可还愿意娶我,做我的郡马?”
卢生迟疑片刻,答道:“我这条命都是郡主所救,只要郡主愿意下嫁小生,便是,便是此生绝嗣,小生也只守着郡主一人。”
呃,洛筝觉得这书呆子说的这话让她听着有些别扭,难道他愿意终身不纳妾只是因为她救了他的命,所以其实这只路痴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以身相许?
只是到底他还是答应了这则不纳妾条款,在男子中已属极为不易的了,何况自己目下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若是以后他做不到今日的承诺,大不了再和离就是了。
心中主意已定,洛筝再次拜倒在地,朝永定帝道:“陛下,臣女更喜欢卢探花为臣女所绘之画像,想选他做我的郡马,还请陛下恩准?”
永定帝还没来得及答应,秦恒已抢先道:“郡主是当真更喜欢卢探花的画还是为了不选我的画?”
“自然是喜欢卢探花的画了,我与卢探花早在去岁就相识于进京的路上,当时便对彼此心生好感。后来,我曾做了一个梦,对梦中之人始终无法忘怀,便去月老庙求问方知会在杏花宴上见到此人,这个同安公主也是知道的。所以此次我之所以向陛下所请许我在新科进士中择一郡马,为的便是卢探花。”
见秦恒气得脸色铁青,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她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她故意添油加醋的夸大她对卢生的感情,要的就是想绝他的想头,当然如果能顺便气死他最好。
“陛下,臣女与卢探花两情相悦,还请陛下成全?”见卢生还呆呆站在一旁,洛筝急忙偷偷拽了一下他的衣摆,他这才反应过来,也跪倒在地,“小臣斗胆恳求陛下玉成此桩婚事?”
永定帝看一眼自家被如此嫌弃的儿子,虽然心有不忍,还是点了点头,“既如此,朕便准了郡主所请。”
洛筝心头一喜,“还请陛下赐下圣旨为我和卢探花赐婚?”
永定帝本想答应,可是看到儿子望着自己的哀求眼神,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今日朕的玺印并不在手边,不如明日再下旨也是一样。”
横竖永定帝都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答应了这门婚事,不过迟一点下明旨,倒也不怕什么。
前世自己一切不幸和痛苦的开始就是从这一天,自己的十六岁生辰开始的,因为自己在那一天脑子进水求了永定帝为自己和那个渣男赐婚。
但是今生,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她已经成功改变了上一世嫁给那个渣男的厄运,另选了一位还算中意的郡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