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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来不及细想,手中的两张符纸已经被秦恒丢到一边,“阿筝,这个法子你想也别想,咱们另有祈禳之法的。”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第三个灰布小包取出最后一张符纸来,展开送到洛筝眼前,“若要母子俱全,则需做十年法事、十年善事,以求赎杀孽、积修功德。”
    只要多做善事就可以了吗?
    秦恒抱着她,柔声道:“阿筝,无论是法事还是善事这两年我一直都有在做,你我夫妻一体,所积修的这些功德自然也便是你的。等到十年后,咱们便可以放心大胆的生孩子。”其实他不只在为他娘子做法事祈福,连同他岳父和舅兄的也一起代劳了。
    前世他也是在阿筝逝去后到处求仙访道,这才知道阿筝命中无子的这一命数,他当时便问了清玄道长可有法子破解,清玄倒也爽快,很干脆的就告诉了他。“横竖你也用不上,便是告诉你也无妨。”
    那时他确实还没有下定决心抛下所有,破釜沉舟、逆天改命再重来一次,可他还是命太医院秘密研制可以令男子不孕的药物。
    如果他最终选择了重生,他固然要珍惜和阿筝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希望可以和阿筝早日金风玉露、共赴巫山,但他更不希望让她承担任何的风险。避子汤他是再不敢给她用的,那就只能对自己用药了。
    前世太医院的一众太医花了三十年才发现用棉籽和其他几味药物可以炼制出效果极好的男用避子药来,幸亏他当日的未雨绸缪,不然以今世重生后这两年多的时间如何能研制的出来。
    “而且我问过太医,他们都说女子晚些生孩子才好,最好是四七二十八岁之时,那时女子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最易生养,太早生孩子反倒伤身……”
    洛筝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心中渐有一种温暖安定的感觉,以及,从心底涌上来的感动。
    只是再被秦恒的作为打动,也还有一件事需要问他个清楚。
    “韩国夫人方才说陛下从不曾真正临幸过匡正署进献的那十名美人?”洛筝看着他,缓缓问道。
    秦恒略一点头,“那是自然,我此生除了你再不会有第二个女子。”
    难道秦恒真的没骗她,他真的没有临幸那十名美女,对他的月怜表妹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你为什么总是偷偷召那几名女子去甘露殿,还……”洛筝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忽然想起,秦恒这么做的时候,也仍然是时常都要跟她表衷心说即使会召她们也不过是装装样子。是她自己选择了不相信,不相信他的人,也不相信他说的话。
    “阿筝,你要相信我!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只要相信我说的话就好,无论我做了什么,我都绝不会伤害到你和你的家人。”秦恒却在此时再一次跟她说,要相信他!
    洛筝忽然一笑,“这是陛下第二次跟我说要我相信你。”其实如果算上前世,这是他第三次说这话。
    “只可惜让陛下失望了,我始终都不怎么相信陛下,所以,在我以为陛下召了那些女子侍寝时,我也招了名小倌儿来服侍我。”
    秦恒不说话,面上显出尴尬的神情来。
    洛筝却紧盯着他的眼睛,“现在陛下还觉得开心吗?”
    “呃……,开心。”
    ……
    “因为那个小倌儿其实是我来着。”
    ☆、第69章 负荆请罪
    果然是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心里的怀疑日渐浓厚。第一次和那小倌儿同房的时候,她还可以用指下摸到的眉眼脸型不一样来打消心中的怀疑,可是随着和那小倌儿同房次数的一次次增多,那种熟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让她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下去。
    所以即便阿花兴冲冲的跟她说从西域新来的一队胡商带来了迷心醉梦散和*夺魄香时,她没有再花重金去买这两样奇药,那时她就已经决定所谓的红杏出墙到此为止,她甚至想要回宫去问个清楚。
    结果不等她开口问,罪魁祸首就已经主动招了。但某些令她疑惑不解之处她仍是要问上一问。
    “那为什么声音和容貌不一样?”
    “声音只需在鼻子里放些特制的东西便好,至于容貌,我请了天下第一易容大师赵全海来为我易容。先在脸上粘些东西,改变脸型,然后再戴上一张人皮面具,再涂上一种胶,将人皮面具和原本的皮肤相接处消弥无痕,赵先生手法绝妙无比,经他这么一易容,几可说是天衣无缝。何况,我们每次,每次在一起时又不点灯,便不大容易看出来。”
    可是他的阿筝却仍是觉察出来了,这让他在心中忐忑担忧的同时又觉得欢喜无限。
    洛筝冷笑道:“想来迷心醉梦散和*夺魄香也是陛下的安排了?”
    “呃——”秦恒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他是上一世从那胡姬处知道有这两味奇药的,那时他到处找寻可以再见阿筝一面的方法,什么招魂、什么通灵能用的法子全都试了一个遍,却没有一样凑效,他甚至想要在梦中再见她一面都不可得。只有那胡姬献上的这两样药让他终于在梦中得见伊人。
    但那时那胡姬手中所存留的药只够一次之用,但一次便已足够令他上瘾,他当即命人去了西域找寻此药,若不是靠了这两样奇药在梦中和阿筝相会,他如何能熬得过这几十年的漫长时光。所以这一世他才能在那胡姬所藏的药用完时,及时的又让人从西域带了药过来,可是阿筝却不肯再用了,或许这药以后是再也用不着了吧!
    洛筝双拳紧握,“陛下临幸那些女子、时常和丛安郡君独处,也是有意为之的吧?好让我误以为你是真的——,然后……”
    秦恒无言,表示默认。
    “好!好!好!”洛筝连退三步,连说了三个好字,怒极反笑,“难怪陛下觉得开心,把我甩得团团转,请君入瓮,看着我一步一步掉进你早安排好的坑里是不是觉得特别得意,特别痛快?”
    她此时的目光犹如噬人的烈焰一般,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秦恒早已在这样的眼神下被焚得骨头都不剩了。
    可是在这样杀意满满的眼神注视下,秦恒却不退反进,轻声问道:“阿筝,既然你心中早有怀疑,那为什么到现在才把它挑开?”
    洛筝身形一僵,是啊,在她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重时,她为什么没有及时喊停,没有立即去追查,而是迟疑了,犹豫了,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等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勇敢面对时,心中更多的不是对某人的恨怒,而是对自己的憎恨和愤怒,自己居然迟疑了这么久,这简直是不可原谅。
    秦恒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在她的目光逼视下再不敢靠近一步,“阿筝,我这样做绝不是耍弄于你,而是我只有用这样的法子才能靠近你。你一直都把自己关在一个坚固的屋子里,心门紧紧的锁上,固执的将我关在门外。人生苦短,只有这么短短的几十年光阴,我不想一辈子都只能在你的房门外徘徊,所以我只能想法另开一扇窗子,用这个法子去靠近你。”先靠近你的身体,再靠近你的心。
    前世阿筝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在他们的新婚之夜进不了他书房的门,便从窗子爬了进去,硬是固执的闯入了他的内室,也闯进了他的心门。这一世,仍然是一个屋内,一个在屋外,只是中间隔着的铁门却比前世要厚重坚固的多,可是无论这道铁门是何等的重重落锁,他都会一一将它们解开,再一次进入她的心门。
    洛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秦恒,你确定你这种做法,是在靠近我,而不是在把我推远吗?你想过当我知道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真相后会有多恨那个人?”何况这人还是她前世的杀父仇人。
    “想过。”秦恒老老实实地答道:“所以我今天其实是来负荆请罪的。”秦恒从袖中取了盘成一团的一根软鞭,又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将软鞭递到洛筝面前,“只要能让你消气,你便是抽我五百鞭,我也心甘情愿,只是别打脸,我明天还要上朝。”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而现在这个只跪过天地父母的膝盖就跪在她的面前。洛筝眼中的烈焰慢慢淡去,渐渐恢复平静。
    “秦恒,你为什么不再瞒下去了,就算我心生怀疑,但以你的手段还是可以再瞒下去的。你为什么要全都告诉我?”
    “因为这世上有些事与其逃避一时,不如坦然面对。”秦恒很坦然地答道。
    是啊,他可以坦然,但是她呢?和前世的杀死仇人有过床第之欢已经让人无法原谅,以后还要再共处一室,再让他靠近自己,她怎么能坦然的起来?
    “是啊,人生在世,有些事总是要去面对的。陛下起来吧,我不会抽打你的。”洛筝语气平静,声音中再没有一丝怒意,可她越是表现的平静,秦恒心中就越是紧张。
    洛筝看着仍旧跪在她面前一脸忐忑的男人,只觉心中百感交集,若是抛开前世不提,这一世的秦恒对她之心,确实无可挑剔,若是前世她能遇到现在这样的秦恒,那该多好,两人之间一定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只可惜他再精诚所至,自己恐怕也不能金石为开。因为自己和他之间始终有着前世的阴影,纵然她渐渐发现前世的种种极有可能只是两人间的误会,前世的秦恒对她也不是无情无义,可是前世她父兄之死却依然是一个绕不过、解不开的死结。在这个死结下,这辈子秦恒就是对她再好,再为她费尽心思,她也不能够有任何的回应。
    “阿筝,你……”见洛筝只是盯着他瞧,却久久不说话,秦恒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陛下了。”洛筝静静地道。
    秦恒一怔,但是洛筝的这种应对也在他意料之外,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先顺着她的。“嗯,那我,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以后便不再来找你。”来他当然还是要来的,等她睡着了再进来。他不会让她看见他,但他却是一定要看到她的,即使只是睡颜也好。
    “你想在这骊山行宫住多久都可以,明日我就让姨母她们搬回长安去。”只要她还在这里就好。
    “我不会再住在这里了,不知陛下能否放我离开?”
    ☆、第70章 让她离开
    “若是我不放呢?”
    这句话已经冲到了秦恒唇边,却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因为洛筝看着他的眼神。
    前后两世,他在这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过各种各样不同的神情,爱恋的、俏皮的、娇嗔的、耍赖的、得意的、开心的、欢喜的、不满的、生气的、难过的、刚烈的、愤怒的,还有决绝的,可是却从不曾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这样平静的坚决。
    他不是没想过一旦阿筝知道是自己设计让她红杏出墙,那个小倌儿就是自己,她会是何等的愤怒,所以才会主动坦白、负荆请罪,希望能多少让她平息一点怒气。却没想到,阿筝眼中的怒火消散的倒是快,可是她给自己的惩罚却是最让自己难过,也是自己最不希望见到的。
    他现在宁愿阿筝劈头盖脸的抽他千八百鞭的,便是打脸也没关系,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可是她竟然说要走,要离开他,再也不要看见他!!!
    他自然可以不放她离开,他有的办法把她强留在身边,可是……,那样做的话,只怕她心里会更痛苦,也会更恨他吧!
    如果不能解开横在他和她之间那最后一道心锁,即便他强留她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可是解开那把心锁的时机却还要再等一年零三个月,如果他放她离开,就算十五个月后他能成功的解开两人之间最深重的那一重误会,可这十五个月的光阴,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他都不能再看见她的容颜,再嗅到她发间的轻香。
    重生之后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珍贵无比,却还要硬生生的割舍出这十五个月的宝贵时光吗?
    怎么办?到底放不放她离开?
    秦恒缓缓站起身,“你——,你要去哪里?”如果一定要放她走,那么至少得让他知道她的行踪。
    洛筝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三天前,同安来看我……”
    自从她搬到这骊山行宫之后,同安长公主虽然忙于济独院的各项事务,却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探望她。而这一次同安来看她时,还带来了一封信。
    出自容遇之手,写给同安的一封信。
    “怎么,他这是要向你求亲?”洛筝看完后,不由问道,“你答应了吗?”
    虽然同安现下看着一脸平静,面上没有一点欢喜雀跃的神色,可是想想前世她对容遇那个花花公子的一往情深、无怨无悔,她还真猜不准同安会不会答应他,毕竟这一次,可是她爱慕了那么久的初恋主动来向她求亲。
    “这是他每次给女子题诗写信时才会用的飞金笺,是他自己制的香笺。若是三年前能得他这么一纸书信的话,我不知会有多开心……”同安公主的语气里有着一丝怅然,“可是如今当我真的收到他的飞金笺时,我却突然发现曾经我以为会有的那些喜悦开心半点都没有出现,有的,只不过是感慨万千罢了……”
    “那他信中所请?”洛筝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同安当真能拒绝掉容遇的求亲,虽然这两年她提起容遇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
    “我女扮男装去见了他一面,我问他是不是当真喜欢我才想娶我的。”
    “然后呢?”
    “他半天没说话,可是不用他说我也看出来了,他还是没有喜欢上我。”
    “这你也能看得出来?”
    “因为他看向我的眼神没有半分热烈的神采,不像三哥看你的眼神,见多了三哥那样的眼神,我自然知道当一个男子看向他喜欢的女子时,眼神和看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始终都不曾喜欢过我……,不过他也没撒谎骗我说是喜欢我才想娶我,他说,他只是想当驸马。”
    某些时候洛筝还真是佩服容遇此人,这种想要傍着公主吃软饭不怎么光彩的事,他倒也能厚颜无耻、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直言不讳?不过总比暗里打着这种心思,明里却甜言蜜语的去骗女人要好得多,那种才是真真恶心死人。
    至于容遇为什么想当这个驸马,洛筝自然是一清二楚。两年前,他爹实在看不下去他整日流连于风月之地,不务正业,便给他谋了个官职。不想前些日子,他在勾栏院中相识的数位红颜知已提前为他摆酒庆生,好一番热闹,结果一醉不起误了第二天府衙的要事,上官一纸奏书奏上去,秦恒直接就把他给罢了官,还下旨给容国公斥责他教子无方。
    气得容国公亲自拎着板子劈头盖脸的就狠揍了他一顿,揍完了还不解气,直接请了一众族老来写下了分家文书,将他逐出家门,只给了他一住小宅子并一小块田产,保证饿不死他,但他想要再过上从前那等纸醉金迷的逍遥日子,是绝无可能,除非他能找个有钱的女人嫁了,啊不,是娶了。
    发生在容遇身上的这些事,她并没有告诉同安,因为她知道某人在告诉她这些事的时候定不会忘记也告诉同安一声。这一世,某人对同安这个妹妹,总算还有点兄长的样子。
    洛筝静等同安给她一个答案。
    而同安也没有让她失望,“虽然他说他做了我的驸马后,绝不纳妾,也不会再去那些勾栏院所,可我还是没有答应。”
    洛筝的脸上已经露出笑容来,“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对现在的我来说,除了男女间的情爱,还有旁的重要的事,可以让我觉得开心又充实的事!曾经我娘总是希望我能嫁个好人家,觅一个如意郎君,生儿育女的过日子,我也一直就是这想的,如果有一天能嫁给容遇表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该有多好!”
    “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一个梦,在孤寂的皇宫里我就是靠着这个美梦聊以自慰,后来这个美梦碎了,表哥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再然后娘也离我而去。我本以为再没有什么能支撑我活下去了。”
    同安双手握住洛筝的手,“阿筝,多亏有你,让我办起了济独院,虽然开始的时候很艰难,可是每当看到自己又帮到了一个苦命的女子,就觉得满足无比。觉得又为母亲积下了一份福报,每天想表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原来不用那个美梦来安慰自己,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在济独院帮到的女子越多,见识了她们的各种悲惨遭遇后,我就越发觉得对女子而言若是不能嫁一个对自己有情有义疼爱自己的夫婿,还不如一辈子不嫁人。横竖我是大秦公主,便是我一辈子不嫁人不生子,到我老了也不愁没人给我养老送终!”
    洛筝拊掌笑赞道:“说得好!咱们女儿家就是要有这种心气!”
    结果同安下一句说出来的话就让她笑不出来了,“所以,阿筝嫂嫂,你和三哥可要快些给我生个小侄子、小侄女,这样万一我真找不到一个情投意和的没嫁出去,可就要靠他们来养我这个姑母了?”
    孩子?她和秦恒只怕永远也不会有什么孩子了,纵然她做满了十年的法事、十年的善事,她也不会再去和他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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