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像。
沙巴克大爷立刻不说话了,在他的目送下,沙迦耶又悠哉哉地晃进了院子里,正准备变回兽形在房顶上跑两圈舒活下筋骨,却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蹲在院子里正一脸好奇地往水池里看的门生——这会儿门生摘下了面纱,昏黄的月光之下,她脸颊一侧那从眼睛延续到唇角边的那一条长长的疤痕显得异常晃眼。
想到今晚这位各种异常的表现,沙迦耶站在原地研究似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瞎猜还不如过去直接问,于是迈开步子走过去,站稳了,清了清嗓子——门生回过头见来人是沙迦耶,动了动唇正想要问好,男人却并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而是非常单枪直入地问:“门生,今晚在餐桌上,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说?”
“……”
人造草地上沙沙声响起,门生微微挑起眉,似乎颇为惊讶沙迦耶这么直接。
“我不认为你今晚说那么多话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让我向我的职人求婚,”沙迦耶懒洋洋地笑了笑,笑容中有一种习惯性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霸道,“顺然也是有这个打算没错,不过……我不觉得你是关心这种事的人。”
门生站了起来,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抬起眼,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陛下,从瓦特伦传来消息,最近北方拜伦殿下的领地范围内似乎有闭城的趋势,只许出不许进,这样苛刻的条件,却连续很长一段时间有人往城里去——属下听说,其中包括几名武器锻造师。”
沙迦耶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那双金色的瞳眸在月光下变得更加明亮了些沾染上了危险的气息,他几乎是立刻抓住了重点:“你怕拜伦起兵攻打王都?”
“不排除这个可能,”门生垂下眼,“地球从最开始在我们眼中不过是一个资源星球,而我们的家在瓦特伦,在塞萨尔王都……为了以防万一,陛下还是抽时间回瓦特伦亲自确认一番才好,最近地球反叛军活动逐渐平息,属下恐怕他们即将有什么大动作,如果主战场一开始就不打算放在地球……”
“那最好了,主战场不在地球我要顾虑的事情就更少。”沙迦耶抚掌微笑,“你就为了这个?居然找出让我赶快回瓦特伦完婚的理由,也是很拼——”
“人类的寿命短站,陛下。”
门生打断了沙迦耶的调侃,转过身看,郑重其事地看着面前比她几乎要高出两个半脑袋的高大男人——然而在几乎是仰视的情况下,那双碧绿的瞳眸之中却是气势不减。
门生总是这样一副严肃的脸,对与沙迦耶来说枯燥又乏味,多少年来他已经练就了一身钢筋不坏之躯能够承受住门生的各种碎碎念,但是唯独此时此刻,面前的人脸上认真的表情让他不自觉地稍稍收敛起唇角的笑,金色的瞳眸沉了沉,沙迦耶沉默半晌后,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
“既然选择了人类作为伴侣,如果是认真相待——”
“当然是。”
“如果是,就最好要好好珍惜能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门生低下头盯着面前的水池,而此时,在水池中的幻兽似乎是不太适应有陌生的觉醒幻兽靠近,在水池深处甩了甩尾巴,卷起一串泡泡浮上水面然后破裂,水池上浮着的装饰浮萍叶也伴随着水花荡漾漂浮开去,水花声中,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时间是一样很可怕的东西,它能带来一切,也能带走所有……相比起人类而言,瓦特伦星人的寿命很长,我们注定是被留下来忍受岁月的那一个——如果没有好好珍惜曾经在一起的时间,那在剩下的时间里,随着时光逝去,记忆在变得模糊,到了最后,恐怕就连能够回忆着打发时间的记忆都没有了。”
沙迦耶沉默片刻,似乎有些惊讶——在他的记忆中,门生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一段……完全不夹带任何规章条例的句子……于是他压低了声音问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来自过来人的忠告?”
门生转过头,似乎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破天荒地居然笑了。
“算是。”
沙迦耶无语半晌,暗自想了想这会儿正在厨房里洗碗的那位老得进了棺材以后他应该怎么办,想了想去好像都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再找一个什么的,他倒是暂时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且不要说考虑,光是想到自己的床上睡着一个除却陆十二之外的人,他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哪怕他曾经跟朝云在一起的时候,也从来不跟她过夜。
那时候他觉得是自己不习惯跟人家同床共枕,不过现在他倒是清醒了,不是他不习惯,而是合适跟他同床共枕的人还没有出现。
现在那个人倒是出现了。
不过大概满打满算只能陪他睡上他漫长的生命中五分之一那么短暂的时间。
想到这里,金发男人终于收敛起了笑容皱起眉,觉得现在他们真的讨论到了一个让人觉得相当不愉快的话题。
但是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去责备门生,她说得完整正确,挑不出一点毛病——只不过是将沙迦耶一直在逃避的问题一阵见血地指出了罢了。
沙迦耶有些气闷,目光在四周游弋琢磨着再说些什么转换掉这个话题,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面前的觉醒幻兽那挺完美的侧脸上那一道无法忽视的伤疤上,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脸上的疤是烧伤?”
门生似乎没想到沙迦耶会问这个,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双漂亮的瞳眸之中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很快地她便回过神来,低下头低低地说了声“失礼了”,便将那轻纱重复覆盖回脸上,这才点点头回答:“陛下猜得没错,是烧伤。”
沙迦耶点点头,随口说了句:“这点小伤,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一秒就能修复好。”
门生又是笑了笑,淡淡道:“如果有一天我老得忘记了他的名字,至少在照镜子的时候,我还能想起我的生命中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个重要的人。”
沙迦耶:“……”
有那么一瞬间沙迦耶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将话题推向了一个诡异的方向。
于是他彻底郁卒了。
不高兴。
不高兴人类的寿命为什么这么短。
不高兴瓦特伦星的所有生物体生命为什么这么长。
而这个时候,在他们身后阳台的门忽然被拉开,黑发年轻人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缝后,他脚上踩着毛绒拖鞋不方便进院子,只好远远地稍稍提高声音问站在院子里的两位:“天冷好吃点热的甜品,刚才顺手烤了一些蛋挞,要不要来吃?”
陆十二站在窗户后,看着站在水池边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觉醒幻兽双双转过头来,然后在他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其中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如同风一样卷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这么抱小孩似的抱起来,陆十二从脸红到脖子根,伸出手拽了拽男人的头发:“发什么疯?”
沙迦耶也不管头发被拉得痛,手臂上的力量反而收得更紧了一些,将怀中的黑发年轻人抱住同时伸过头飞快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吻:“我要吃甜品。”
陆十二:“……?”
完全莫名其妙。
然后在接下来的一整晚,陆十二发现自己无论走到哪,都能感觉到背后一束森森的目光跟着自己。
转过头时,某个毛绒生物将脑袋撇在一个跟他所在位置完全相反的方向,大大地打着呵欠。
大冬天的,屋子里明明开了暖气,还是觉得阴风阵阵。
……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陆十二的疑惑才终于得到了解答。
当时他正躺在床上捂着暖烘烘的被窝昏昏欲睡,满脑子都是“财哥今晚吃错什么药”,这个时候,他听见窗户那边传来“咔擦”“咔擦”的轻响,陆十二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翻身坐起来,却发现窗户被推开后,从外面手脚并用地爬进来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他身上还穿着睡觉之前那身衣服,窗户对于他这样的身材来说有点挤,他蹭来蹭去,最终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那小小的窗户挤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