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有些扭扭捏捏,却也没摇头。
昌平知道他意思,笑了下,提笔终觉得太粗俗了,想了下,给改成了“我一切都好,想念你,尽早归。”这才折了递过去。
周五接了过来,连声感谢,在众人的嬉笑声中低了头红着脸飞快离去。
昌平继续给人写信,直到晚操号角响起,剩下没轮到的人连连顿脚,又约定了明日继续,这才各自散了。
昌平写了大半日的信,手都酸了,用力甩了几下,心里却是十分畅快。
她既然是步将军的亲戚,并非军中编制之人,自然不用出操,也没人限制她走动。见众人都散了,独自闲逛一圈,到了操练士兵的大校场,远远就听到吼声震天,稍微靠近了些,见军容整齐,他身影刚毅,调度自如,和在自己面前时的那个羞涩男子判若两人,一时看得目不转睛,舍不得离开,直到日快落西山,操练解散,这才回过了神。
四十七章
步效远刚转身,就见她站在校场角落正对着自己在笑,心中一阵暖意,加快脚步朝她走了过去。
“累吗?”
他知道她今天一直在给士兵写信,到了她近前,低声问道。
昌平摇了摇头,眼睛闪闪发亮:“不累。很有意思呢,好多人没轮到,央求我明天再继续。”
身边的士兵们纷纷经过,不时朝他叫“步将军”。他看到她头上的帽子有些歪了,极力忍住了才没伸手去扶正。
“将军表哥,刚才见你很是威风呢。”
两人慢慢回去的路上,昌平手背在身后,侧头看他,有些调皮地笑道。
步效远微微有些羞赧,心中却涌上了一股抑制不住的欢喜,忍不住解释起来:“鲁大将军传我的兵书中有一鱼鳞阵法。大将在阵型中后发号施令,兵力在中央集结,分作鱼鳞状的小方阵,进攻有力,但是尾侧嫌弱。我一直在琢磨,想出了个弥补缺陷的新阵型。大将之位不变,阵中重兵置位,但左右阵型张开如鹤翼,既可以攻袭敌军两侧,又可以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的敌军,正好现在演练,若真有用,日后回去就用于大军之中。璎珞你知道吗,野战之中,主帅令行禁止协调一致的军容,往往不战就令敌兵望之生畏。鲁大将军就是这样了不起的人。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和他一样,成为一个真正的良将。”
昌平本来也不过是随口调侃下他,没想到他却这样认真地解释了一大通。望着他郑重的眼眸,心中油然生出了几分骄傲,停下脚步正视着他,点头说道:“一定会的。中昭未来的天空之上,你的将名一定会光照四方,这个国和国里的民,都会为你的名而骄傲。”
她的身上还是他那件灰扑扑的旧衣裳。说这句话的时候,淡淡的金色夕阳却正从她身后斜斜照了过来,她仿佛一个发光体,是那样的从容和高贵。
步效远一阵热血沸腾。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缠着要他叫她“亲亲小心肝”,也会叫他“好哥哥”的让他耳热心跳情难自禁的心爱女子,她又是他的女王,他会穷极一生用忠诚和爱去保卫的女王。如果不是身边还有那么多的士兵在来来去去,他或许真的会跪在她的脚下。只有这样的方式,才配得上她对他这样的至高赞美和期待。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终于慢慢说道:“璎珞……,我会努力的。大将军说过,他的心愿不是名扬沙场,而是有一天四方太平,封刀归隐。这也是我的心愿。”
和你一道封刀归隐。
他在心里又默默加了一句,虽然知道这或许永远会只是他心底里的一个梦想。
昌平微微笑了起来,又轻轻叹息一声:“今天一个央我写信给他妻的士兵,他说成婚不过半月就与她分离了……我从前从未想过这些,今天代他们写了那么多的信,我才想到了,原来中昭的十万大军,就算最微末的一个火头军,他的身后也有父母妻儿在等他归来。我愿你和大将军的心愿早日实现,中昭的每一个子民都能各得其所,各安其分,再不用这样新婚分离……”
“璎珞……”
步效远怔怔看她,感动又意外。
“我肚子又饿了呢。去看看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昌平抿嘴笑了下,转身走了两步,见他还站着不动,回头笑道,模样又娇又俏。
步效远应了一声,急忙跟了上去。
火头考虑周到,亲自用个食盒把小灶里做出来的几样饭菜送到了步效远的隔壁屋里。那房间原本是空着的,收拾了一番,里面重置了床榻桌椅,连今天新运来的浴桶等物一起放好,看着倒也整洁。
军中伙食本就粗粝,掌勺的手艺自然更不能和王宫御厨相比。只那火头特意用心,送来的烧肉炒蛋吃起来倒也算入口。步效远被她留住同吃,她一会喂他一块肉,一会夹他一筷菜,最后大半倒都是入了他的肚子。
“本来是做给你吃的……”
步效远摸了下肚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吃饱了,才有力气呢。”
昌平放下碗筷,横他一眼,笑吟吟道。
她的话本来极其普通,只是烛火里闪耀着这样妩媚的眼神和笑容,外面天色又黑了下来,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歪,脸一热,怕她看出来,急忙弯腰去收拾碗筷,含含糊糊说道:“你坐下,我来收拾吧。”
昌平也没和他抢,依言坐了下去,看他把碗筷碟子都放进原来的那食盒里。
步效远把食盒放到了门口,火头自会叫人来取回。回头见她正打量着屋子四周的摆设,忍不住到她身边说道:“璎珞,要你这样跟着我住这里,身边又没人服侍,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要不搬到王宫旁的驿馆里去?那里比这好多了。”
“不要!你住哪里我就住哪。”昌平立刻摇头,眼睛一转,突然笑了起来,仿佛想到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你要真过意不去,以后就都由你来服侍我啊……,有你这个将军表哥服侍,比茯苓她们不是更好!”
步效远想也没想,立刻点头:“好。你要我做什么,只管和我说。”
他应得这么快,仿佛服侍她就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倒是让她有些惊讶,想了下,微微歪着头,看着他说道:“我要洗澡,你服侍我。”
步效远心微微一跳,想起前夜她贴在自己后背上的那一幕香软秾艳,立刻有些口干舌燥。
“好……”他低声应了下来,只是脸却热了,“晚一些……,我就过来。”
“行,步表哥,我听你的。”
昌平笑眯眯拍了下手,从椅上站了起来。
***
转眼半个月过去,春意渐渐浓了起来。野外冻土松软,泉流叮咚。戎阳城随了春暖的到来,渐渐恢复了它往日的繁华和热闹。
步效远每天都会和戎阳郡守碰面,互通派出的探子得回的有关吴拓残余的消息。奇怪的是,吴拓一党却仿佛钻入了地底,静悄悄地全无消息。戎阳郡守渐渐有些放松下来,大约是觉得吴拓被前次的武兰一战打得魂飞魄散,就算还有残余也不足为俱,从此大可高枕无忧了。只是步效远却总觉得这平静来得有些诡异,搜索和防备丝毫没有松懈。
他这几天也有点心事。不止是因为吴拓残余如泥牛入海般无消息,更叫他郁闷的是军中上下诸人对他的态度。他向来身先士卒,在军中声威极佳,加上武艺出众,平时操练之时,时常有人会围上来向他请教一二。只是最近几天,情况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早晚操时,来请他指教近身搏击的士兵越来越少,这也算了,叫他不解的是,一些面孔长得略微白净些的小兵看见了他,远远就低头让开了道。还出现了这样一幕,几个人正围成一堆仿佛在说着什么,等他走近被发觉了,立刻就噤声作鸟兽散。最近几天,甚至连手下的几个副将看见他,也是一脸怪异之色。
他心中虽然郁郁,到了昌平面前却丝毫没显露出来,怕她知道了不痛快。只是总觉得堵了个疙瘩,噎得难受。这天结束了晚操解散众人,独自一人往营房里回,快到时迎头碰见王已,知道他平时灵滑,对军中小道消息很是灵通,心中一动,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