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不是苏成亮又要谁来?大人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此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让我再想想吧。”其实这种演习怎么也不会伤筋动骨,可对廖宗旭来说却比与蒙古人打个小仗更要重视,毕竟与蒙古人那是经常打的,胜败都算等闲。这种演习却是第一次,对方还是禁卫军!
禁卫军啊,拿着最高的军饷,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却是表演性质的军队,要是打输了,那真是几辈子的脸都被丢光了。
对此事还有剧烈反应的,还有霍辽。
在后世的记录上,关于霍辽是这么介绍的:霍辽,字深远。河北太阴县刘家口人,世袭军户。
从这短短的记录上我们可以发现,这真是一个不太起眼的人物。可就像伤亡多少人不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一样,这么一个介绍也不代表霍辽这个人真的很渺小。
恰恰相反,霍将军是一个很有抱负的同志。要知道他的父亲是千总不错,可当他父亲死后他就只是一个把总了,而他却能在不到四十岁的时候成为河北卫的统领,这充分说明了他的能力。
对于一般人来说,人生如此已经可以得意了。但霍辽同志却不太满意,他觉得自己还能更好。两王谋逆的时候各地都有些心惊肉跳的,唯独他兴奋莫名,接到消息的当晚还破天荒的自己干了二斤白酒。之后就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但不管是寿王还是宁王都是没出息的,竟然都没让他捞到机会!
太无能了,太无耻了,太不中用了!
谋逆啊,砍脑袋灭九族的事……好吧,就算你们两个灭不了九族,不也该做好各种准备吗?怎么能这么轻松的就被灭了呢?
霍将军伤心难过失落,没事的时候就会很忧郁的看向远方——他是真忧郁,因为按照目前的形式来看,起码近十来年内是等不到更好的机会了。而十年之后他都要五十了,就算有机会又能怎么样?还真能学黄忠老马伏枥吗?
而就在霍将军准备虚度年华的时候,朱二公子出现了,这就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好消息啊!听到这个消息霍将军没有一点被鄙视的感觉,他相信,这是他出头的机会来了!
不管是跳脚的还是期盼的,演习都不会很快开始。虽然这不是一场大规模的演习,却是大明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演习的地点定在什么地方,由什么人监督,固安帝要不要亲临都是各方面扯皮的地方。何况大同远在山西,辽东也不近,要把人马拉过来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因此,平时日子要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南安王府这边,王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现在她的任务不只是保胎,还有运动。她这一胎不容易,早先那是各种进补,请来的陈太医倒是知道这种进补并不见得完全是好事,但也不敢拦的太过了。到王氏五个月的时候才正式找南安王妃说若再不采取措施,王氏这一胎生的就要艰难了。
五个月,孩子基本已经稳当了,南安王妃就算还不是太放心,也不敢不听太医的。所以王氏就像是放风似的能在院子里走走了,而她这一出来,最喜欢来的就是安姐这边,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在妹妹这里我最放松。”
安姐听了这话真是内流满面。
不过王氏也是个懂事的,每次来都自带水果点心,行走坐卧都扶着南安王妃派给她的妈子。安姐见她这个做派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就这么到了六月,此时,王氏已经频临分娩,而关于这次演习也终于要拉开序幕了。地点就设在城外的皇家园林中,这个园林是早在前朝就有的,开国的时候据说太、祖本想废除,还被一众大臣劝阻,说陛下已如此勤勉,再苛待自己实在不成规矩。太、祖在思忖一番后就将这个园林保留了下来,不过却做了一番改善。
过去这个园林是以休养为主,后来却改成了历练之地,据说早先太宗之所以能杀出重围,靠的就是在园林里大展身手。不过那都是早先的事情了,后来这个园林又渐渐变成了一个疗养之地——开玩笑,来这里的都是皇子皇孙,出了事谁担得起?现在可没太、祖做背书了!
不过虽然内容变了,早先的建筑却没人敢改,却是一个演习的好地方。
而这第一场,固安帝是就不亲临了,之后会不会来还没有说。
“别说陛下,就是咱们还会不会来第二次也难说的很。”被派来打前站的小吏议论着。
“怎么说?”
“这是朱将军胜了会有下面的演习,要是败了呢?”
“朱将军不会败吧?”
“难说。首先,打仗这事谁能有个准?要是说觉得能赢就一定能赢,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年月呢;其次,朱将军的能力我不怀疑,但禁卫军都是些什么人啊?这家的公子那家的少爷,平时不是被丫头捧着就是被妈子围着,弄不好还要养个小官人。就说现在被练了一阵有些进步,可你觉得他们真能打仗?”
……一阵迟疑。
“再说了,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是士气,是勇武!那些禁卫军也许够武了,可你觉得他们会有勇吗?就算他们自己要勇,你觉得他们家里人会愿意吗?”
“不是演习吗?”
“是演习,所以你投降了不会把你往死里砍,可误伤呢?好,就算没有误伤,但你说一方拼死作战,另一方胆怯不前,你说谁会赢?”
“河北卫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吧?”
“但人家大多是军户!起码是吃过苦的!”
……这样的对话在京中各个地方都有流传,所以哪怕对手是同样没见过血的河北卫,民间的赌桌上还是压朱抵输的多。一开始朱抵还凭着自己的声望将赔率压了下去,但是当各种分析以及小道消息传出后,这赔率迅速上升,到前十天的时候,压河北卫胜的赔率是1比1.5,压朱抵胜的赔率却成了1比3。
“我表哥的小姨子的二姑说了,他们家老夫人一把鼻子一把泪的要他们家的哥儿悠着来呢。他们家那哥儿虽不是独苗,也金贵着呢。当禁卫军本来就是混个资历。”
……这样的消息,也在大街小巷流传着,而令人悲伤的是,这样的消息还大多是真的!
禁卫军中开始有些不稳。他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不是就是一场必输的笔试。是的,他们有信心,他们的环境、经历造成了他们不管面对谁都不怕的脾气,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同僚是不是得到过同样的叮嘱。
“走个过场就算了……”
“赢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可不能真傻的往前冲,那刀剑是不长眼的!”
……
这样的话他们听过,别人是不是也听过?这样的叮嘱他们不准备照着执行,别人是不是也同样如此?
怀疑、不安,各种情绪在军里弥漫着,被挑中去演习的担忧的看着彼此,没被挑上来的觉得还不如换自己上。
“公子,这样下去可不行。”赵旭皱着眉开口,“几个大队长都来找我反应过情况呢,再这么着,咱们没打都输了。”
“不急。”朱抵摸着美丽的毛慢慢的道,后者厌烦的一甩尾巴,跑到了角落里。
“公子!”
“我说不急就不急,不会出事的。”
☆、第178章
第四十七章
赵旭虽然充满焦虑和疑惑,但见他这么胸有成竹也就只有先下去了。而待他一走,朱抵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也就变了。他看着旁边的美丽,微微的皱了下眉。
说实在话,早先他并没有把河北卫看在眼里。他太清楚那些卫所是什么样子了,无锡所已经算是好的了,可也不过是那个样子。河北卫也许要比无锡所好些,但也有限。
河北卫不过是他选的一个练兵的对手,让他手下的那些人感受一下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子的。他真正的对手,还是大同、辽东的那些军队。甚至,说一句大话,他连大同的队伍也不是太放在眼中。他就是从大同出来的,那些士兵是什么样子他还不清楚吗?当然,能过来的一定是精挑细选的家丁,一定是有经验有能力的统领。但还是那句话,他非常了解大同,自然也知道那些家丁是怎么回事。
不,他并不是看不起那些家丁。他知道有些家丁是非常出色的,论起个人勇武,一个打三五个甚至七八个都是有的。可打仗不是比武,否则朝廷找一些江湖好手组成军队就可杀的各路鞑靼片甲不留了。
如果说刚去大同的他还会有迟疑,那么在对外对内都有过对仗经验后,他对自己已经充满了信心。这个信心不仅建立在他自己身上,更建立在太、祖身上。当年的太、祖就是凭着这么一群骁勇悍将天下无敌的,他当然是比不上太、祖的,可他的对手又不是早年的那些英豪!
在他自己的估算中,河北卫就是个过场。也许会艰苦些——毕竟这是他们的第一仗,但一定会取胜,也没有失败的可能。对大同也有七成的胜率,另外三成,也还是建立在手下那些士兵经验不足的基础上的,再怎么说,大同的兵也是真正见过血的。而对辽东,他给的是六成,因为辽东最有名的是骑兵,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派这支军队出手。而对于大规模的骑兵,他的确是没有太多经验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在经历过那两战,他相信禁卫军也打出了威风胆气,自要比最初更能征善战。
而现在,不等他遇到辽东铁骑,不等他遇到大同军队,只是面对河北卫他们就要输了?
是的,输。
不用任何人说,他也知道带着现在这种精神面貌他们哪怕是面对河北卫赢的面也不大。
可要怎么改变吗?训话?是的,这是很多将领在出征前都会用的,他本来也准备了一套说辞,可他不认为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现在他们的问题是同僚之间的互不相信,这不是单靠说一番激励人心的话就能改变的。
朱抵在这边思忖着,而京城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朱二公子早先的风评实在太不好了,做的事也真不受人待见。虽不是多么伤天害理的吧,可也闹的鸡飞狗跳的,偏偏他的出身又足够高,令人在牙痒痒的同时又有些无可奈何。本来大家已经把他定性为纨绔,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谁知道他出去逛荡一圈,摇身一变竟成了英雄?
这让早先差点被他惊到的李尚书情何以堪?这让早先被他欺负的男男女女们情何以堪?
但形势比人强,朱抵在风头上他们也无可奈何,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步步高升,只有私底下暗暗的戳小人了。而现在,他们的诅咒竟然成功了?他们的期盼竟要成真了?这是何等令人喜悦兴奋的事情啊!
当然,为了表示对南安王的敬重,人们在谈论这种事的时候还是不能太谈笑风生的,只是一边暗喜着,一边摇头叹息:“朱二公子的能力当然是有的,只是手下的兵太不中用了。老张家的那个小子我知道,实在不是个料。”
那弥漫在街头巷尾的各种留言,绝对和这种评价脱不了关系。
这些话安姐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她和朱抵一样,最初根本就没把河北卫放在眼中,还是思烟来向她汇报,她才知道事情发展的有些超出预计。
此事既然是京城热议,那南安府当然也不例外。别的不说,压个盘子小赚一笔,也是很多下人的生财之道。这个事安姐是知道的,但没有太放在心上。
首先,南安府内虽然不许聚众赌博,却没有说不能压盘口——其实也管不住,下人们偷偷出去压一笔,主子们还能天天盯着不成?
其次,这也算是此地的风俗,就像现代人买彩票,人家愿意花个小钱逗个乐子,又何必阻止?而且因为这事和朱抵有关,甚至可以说和他们全家有关,她还想过是不是也出点银子凑凑趣呢。谁知趣还没凑成,就听思烟忧心忡忡的来找她说话了:“姑娘,有件事,不知当不当与你说。”
安姐横了她一眼:“你倒也学会耍花腔了?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冰琴又惹祸了?”
冰琴同思烟关系好,思烟也是真把她当妹妹看的,有时她做了错事,思烟就会先来讨个人情,因此一见她这么说,安姐就先这么想了。哪知道这一次思烟并没有顺着上,而是有些纠结的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吞吞吐吐的道:“这事,下面人已经传了好几天了,我本不想与姑娘说的,可见他们说的……实在像真的。”
“到底是什么事?”
思烟纠结的说了,顿时,安姐就知道大事不好。她不懂兵法不懂军事,但她知道人心。别说打仗,就是公司经营,人心浮动下也出不了成绩的。
顿时,安姐就纠结了起来。这事朱抵一直没同她说,那她到底是装不知道呢,还是直接挑明?她要直接挑明了,朱抵会是什么反应?一直以来朱抵都表现的都她很尊敬,对她提出的建议也很信服。从某方面来说,他们很像一对合作良好的伙伴。一个负责提出想法,一个负责具体实行。
可这一次的事和早先的不同,这是真的要去打仗了——来自现代的安姐,比此时的人更能找到感觉。
如果她挑明,朱抵会不会嫌她多事,进而会不会嫌她的手伸的太长了?而再把话说出来,她又能给出什么好办法呢?
安姐纠结了一下午,最后决定再等两天。一是看看朱抵的态度,二是也好好想想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所以这一天朱二公子回家时没发现任何异样,只是觉得晚餐突然丰盛了起来。
安姐自己吃的时候可以只点两个菜一个粥,加上朱抵也没有添太多种。一般来说她会提前问问朱抵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如果有的话自然吩咐给厨房,如果没有,就是她自己搭配。早餐会是四种小菜,两道主食,两道汤水。晚餐则会有一道大菜,这当然不太符合养生,可朱抵在外面跑了一天,中午又轻易不在家用饭,总不能再让他喝碗粥完事。
所以或是鱼或是鸡甚至或是一道肘子,朱二公子的晚餐总要来点硬实菜的,好在他平常消耗够大,倒不怕吃出三高了。至于安姐则只是陪着吃点其他的素菜。
总之一句话,朱二公子平时的饭食是丰盛而营养的,可要以他的身份来说,就有些寒酸了。而这一天,朱抵不仅看到了烤羊腿,还看到了烤牛排,旁边还有四盘小炒和一坛未开封的状元红!
看到后者,朱二公子彻底吃惊了。安姐不限制他喝酒,不过却不赞成他多喝:“喝的难受是一回事,喝的丢脸了,那可是找不回来了。”
朱抵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虽然他平时也不怎么要脸吧,可他自己主动不要脸和被动不要脸那还是两回事的。反正他也没什么酒瘾,他的身份也轻易不会有人敢上来灌他。所以就算在外面,他也就是喝个完事。至于在家里更是轻易不动杯,就算喝也就是个果子酒之类的。而今天安姐却拿了这么一坛子酒出来,这是……出了什么事?
“将军马上就要出征了,这也算是为将军送行。”安姐笑着把酒封打开了,“今天我也喝点,祝将军马到成功旗开得胜,我还等着同将军一起到辽东呢。”
朱抵抓了抓头,摸了摸鼻子,见房中除了安姐也没别人,干脆直接道:“那个,妹妹,我这边出了点事,不知能不能带你去辽东了。”
……
…………
“不是什么大事,我应该是能解决的,但现在还没想到太好的办法,不知妹妹你这边有没有什么良策。”说着,他两眼放光的看着安姐。安姐不知摆什么表情了,心说你的大男子主义呢?你的自尊自爱呢?你的自强不息呢?好吧,就算这些在你身上本来就没多少,可你也别这么轻松随意的就把这话说出来啊,要不怎么对得起我一个下午的纠结。
朱抵把她脸上的表情误以为是愕然了,当下也不待她问,就叽里呱啦的把问题都说了出来,最后道:“我想这个问题要不解决,军心不稳,仗就有些难打了。但此事的根源在下面的士兵身上,而且不是一个士兵,相反是大多数。当然只是士兵也还好解决,但他们背后还有家人,这就有些难办了。”
说到这里,朱抵皱起了眉:“说实在话现在禁卫军还缺少一种东西,但这种东西必须是打了仗才会有的,我看太、祖的兵书上说到过这种东西,他说这是一支军队的灵魂,是一支军队的傲气。禁卫军上下是不缺少傲气的,但却没有灵魂。”
“不,你们缺少的是一种主义。”安姐在心中暗道。并不是所有的军队都必须经过战斗才能打出灵魂,比如在她所来的那个时空里,就有很多这方面的例子。一个目标,一个向往,就能构成强大的力量。可在这里显然是不能的。
“知道为什么而战的军队是最可怕的。”这是现代的一个公论,而此时的军队往往缺少这种东西。禁卫军就算用好看的服装提升起了士气傲气,可也是很散漫的,在这里,的确就像朱抵说的,缺少灵魂,必须扎扎实实的打一仗才能打出点这种感觉,而现在,他们显然没这个机会。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目前想的是进行一场训练。其实我们一直在进行这方面的训练,只有当他们信任彼此的时候才能活下来并取得胜利。”
“但你又觉得这不能解决问题?”
朱抵有些怨念的看了她一眼:“妹妹,你就别讽刺我了,这当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帮兔崽子们,我天天给他们做这些训练,他们竟然还不相信彼此!”
安姐想了想:“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他们不是不相信对方的能力,而是不相信对方会尽力。就像你说的那些传言,一定有不少人都得到过类似叮嘱,所以就有了怀疑。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相信大家都会尽力吗?”
朱抵摸着下巴:“妹妹没有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