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国治急忙让下人抬了上来,红布揭开,满堂金光,半人高的彭祖真能把人的眼都闪瞎了,随手就送出这么大的礼,可见许克善贪了多少银子。
慕容曦围着金人转了两圈,凑近怀清低声道:“怎么样,跟着爷出来开眼了吧。”
怀清哼了一声道:“是开眼了,怪不得都想当官呢,一个五品的守备随手就能送出个金人,要是熬上一品大员,家里的银子还不堆成山啊。”
两 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看在黄国治眼里,更是疑惑,不禁着意打量怀清几眼,琢磨这六皇子可是有名儿的浪荡,莫非女人玩腻了,好起了男风,这小子虽说看着瘦 弱,可眉眼清秀,举手投足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难道是六皇子的新宠。再看两人的行径,黄国治越发肯定,故此看,怀清的目光也不觉暧昧起来。
怀清瞥见黄国治的目光,不禁皱了皱眉,往旁边挪了挪,离着慕容曦有两臂的距离,方站住,慕容曦不满的看向黄国治,黄国治急忙低头。
慕容曦伸手把红布盖在彭祖上道:“南阳匪患猖獗,黄大人有何对策?”
黄国治忙道:“微臣即刻出兵清剿,不出三日,定把匪首刘占山抓住交由六皇子发落。”
慕容曦抬抬手道:“不忙,此时需当从长计议……”
怀清看了慕容曦老半天,终忍不住道:“你跟黄国治嘀咕了半天,可是剿匪的事?”
慕容曦却答非所问的道:“说起来,你哥倒是个实心眼为民的官儿,若依黄国治,今日便出兵剿匪,这伏牛山中可不止山匪,还有众多百姓,真杀起来,刀剑无眼,还不知要误伤多少条人命呢,你哥的法子倒可免去不少伤亡,能想出这个主意,可见你哥是把老百姓装在心里了。”
怀清点点头:“我哥心眼实,是认准了就一条道跑到黑的性子,按说不适合官场,可想想,要是当官的都是鱼肉百姓的贪官,老百姓怎么办,更何况,这是我哥的志向,我这个当妹妹的应该引以为傲并且无条件支持才对。”
慕容曦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真是个好妹妹,其实,我也有个妹子,跟你一边儿大,跟你一样鬼灵精怪的……”
怀清好奇的道:“你的妹妹是大燕朝的公主,尊贵无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好跟我一个乡野的穷丫头相比?”
慕容曦道:“若她跟你一般是个乡野丫头就好了,得了,不说这些,说说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你哥说是祖传,你爹能交出你这么个高明的徒弟,可见你爹的医术定然不逊于你,据我所知,在大燕若医术高明,必然会被推举到太医院任职,莫非你张家祖上当过太医?”
张怀清哪知道这些啊,她这些医术都是现代时跟爷爷学的,至于古代的爹,爷爷,乃至祖宗是谁?她真不知道,而怀济也仿佛不愿意说过去的事儿,自己怕露馅也不敢多问,这一来二去的,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现在慕容曦一刨根问底,真把怀清问住了,怀清眼珠转了几转,一撇嘴道:“俗话说大隐隐于市,大燕朝有本事的高人多了,朝廷的纳贤之策再好,也有志不在此的,李白不都说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慕容曦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的一张嘴都能把死人说活了,爷甘拜下风。”
见他不问了,怀清暗暗松了口气,忽听外头吹吹打打的好不热闹,撩起窗帘看了看,见前头不远一队迎亲的人马,锣鼓喧天唢呐齐鸣,簇拥着一个八抬大轿过来了,乌泱泱占了半条街。
陈丰在车外道:“爷,前面有迎亲队。”
慕容曦道:“娶媳妇儿是大喜事,靠边停下,等他们过去再走。”“是。”陈丰应一声,让车把式把车赶到一边儿停下。
怀清看着迎亲队过去,忽听车外一个婆子道:“还是人周家有钱,瞧这娶个媳妇儿的排场,可着咱汝州城也寻不出第二家来。”
旁边的婆子道:“可是,要不怎么叫周半城呢,听说新媳妇儿是邓州府济生堂李家的小姐,可真是个天生的好命儿,嫁进了周家,这一辈子吃香喝辣,穿绸裹缎,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另一个婆子道:“你知道什么?好命不好命的还得另说呢,周家少爷可都病了大半年了,听说从过年越发不好,这才急着成亲,估摸是想用喜事冲一冲,要是冲好了也就罢了,要是冲不好,这刚过门的李家姑娘可就守了寡,纵然不愁吃不愁喝的,这往后还有一辈子呢,怎么熬啊。”
“这么说起来,济生堂李家也真是,又不是吃不上喝不上,至于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吗,要是周少爷一口气上不来,这不害了自己闺女吗。”“得了吧,人家怎么着也比咱们强,你就别跟这儿操闲心了,迎亲队过去了,赶紧家去吧,走了……”
说话儿,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了,马车也走了起来,怀清忍不住往花轿的方向望了望,心说,轿子坐的竟是李曼娘,真不知这是什么缘分。
忽听慕容曦道:“瞧人家迎亲都能瞧这么入神,莫非你这丫头也想嫁人了不成?”
怀清白了她一眼心说,姑娘嫁谁,也不可能嫁给你这个色胚。回到南阳县衙,六皇子就跟她哥商量事儿去了,虽不是太清楚,怀清也大略猜到是怎么回事。
次日南阳县衙门口贴了告示,六皇子体恤南阳百姓疾苦,下令开仓放粮,举凡南阳县的老百姓按人口,每人二斤白面,三日后卯时开始,掌灯时领完,过时不候。巡街打更的敲着锣,大街小巷的扯着脖子喊了三天。
许世龙刚一进书房院就听见里头的调笑声,许世龙知道媚娘今儿早上给他爹叫府里来了,这会儿可都快晌午了,估摸该办的事儿也都办完了,才咳嗽了一声。
小厮忙道:“少爷来了。”听见里头嗯了一声,不大会儿功夫,帘子一打,顾媚娘扭着腰从里头走了出来,到了许世龙跟前蹲身一幅:“媚娘给大少爷请安。”
说着,眸光一转,斜斜瞟了许世龙一眼,勾的许世龙心里直痒痒,刚想伸手摸一把,却给媚娘一躲避开了,掩着嘴笑了一声,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就不怕你老子看见?”
许世龙也小声道:“看见就看见,你本来就是我的人,是老爷子眼馋占了,如今倒不让我碰了,哪来的理儿,便是亲父子也该有个前来后到才是。”
媚娘咯咯笑了两声:“你敢大声些,我才服了你。”两人正在这儿调笑,忽听里面许克善道:“还不进来在外头蘑菇什么?”许世龙忙道:“这就来了。”说着在媚娘胸前摸了一把才进去。
小厮早见惯不惯了,反正这父子玩一个女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顾媚娘先跟了儿子,后来跟了老子,如今这儿子老子的轮着来,也分不清是谁跟谁了。
有时候,他们这些小子私下还说,要是顾没娘肚子里有了种,生下来,都不知道是少爷的兄弟,还是老爷的孙子呢,总之肉烂在锅里,都是老许家的种,也没便宜了外人,这就叫便宜不出当家。故此,看见顾媚娘跟许世龙,也只当没看见一般,打起帘子,许世龙走了进去。
许克善在炕上瞥了他一眼道:“你动了柳妙娘?”
许世龙忙道:“没,爹不说留着还有用吗。”说着看了他爹一眼,小声道:“那贱人给六皇子退了回来,还留着做什么,不如……”
刚说到这儿,许克善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那点儿心思趁早给我收了,一会儿你挑两个底细的人,把柳妙娘送到汝州城黄国治府里去。”
许世龙道:“爹那日在引凤楼摆宴,他黄国治都托病不来,就是不给您老面子,您还上赶着给他送女人做什么?”
许克善道:“你糊涂,这汝州府能剿匪的兵马除了我的守备府,就是他黄国治的布政司了,只要他拖着不出兵,等把刘占山料理了,就算六皇子剿了匪也不怕了。”
许世龙道:“爹的意思是……”
许克善道:“今天你不是约了刘占山在汝州的湘红园里见面吗。”
许世龙点点头:“他好几天前就让人送了信来,估计是在山里猫不住了。”
许克善脸色一阴:“留着他早晚是祸害,你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办完了这事儿你也别留在汝州府了,出去躲一阵儿。”
许世龙有些不乐意的道:“爹怕什么?”
许克善摇摇头:“爹总觉得事儿不大对头,可又想不出哪儿出了差错。”
许世龙道:“爹是说六皇子开仓放粮的事,不过是想要个好名声,等回京的时候在圣上面前能表功罢了,满大燕谁不知道六皇子是什么人,剿匪?逗乐子吧。”
许克善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之今儿这事儿办完了,你先出去躲些日子再说,等消停了你再回来。”
父子俩正说着,管家拿着贴儿从外头进来道:“回老爷,六皇子遣人送了帖子来,说从汝州叫了一班小戏,明儿晌午在引凤楼摆酒,请老爷吃酒看戏。”
“吃酒?看戏?”怀清看向甘草。
甘草点点头:“我听陈皮说的,说陈丰从汝州城找来的戏班子,不止守备大人,汝州府大大小小的官都要来南阳呢,这六皇子哪儿是来剿匪啊,这是寻乐子来了。”
怀清道:“什么时候?”
甘草道:“明天晌午,明儿可是开仓放粮的日子,咱们大爷忙活的估摸连饭都吃不上一口,六皇子倒好,吃酒看戏,还把大小官员都请了来,合着就累咱们大爷一个人。”
怀清道:“你去告诉灶房,明儿咱们吃炸酱面,叫厨娘多放肉,多炸酱,多擀面条,三班衙役的饭咱们都包了。”
甘草吓了一跳:“姑娘,咱下半月不过了啊,那可不少人呢?”
怀清挥挥手:“叫你去就去,这是喜面,人人都吃才好呢。”
喜面?甘草挠挠头,咕哝一句,哪有什么喜事儿啊?不过姑娘吩咐的事儿总不会错,想着忙奔灶房去了。
怀清晚上躺在床上还琢磨,明儿引凤楼这场大戏,该叫什么,鸿门宴还是我擒奸记?看来她哥这个南阳知县应该能当下去了。
正想着,忽听外头叫门,光听声儿,就知道有急事,怀清一咕噜起来,下地一边儿套衣裳,一边儿问:“谁叫门?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甘草道:“是陈皮,说大爷让姑娘过去救人……”
☆、第29章
这大半夜的来叫自己,定是十分紧急之事,怀清不敢耽搁,快步往前头去了,甘草提着药箱在后头一路小跑才赶上。
到了前头书房,怀清楞了一下,不止慕容曦跟怀济,还有一个脸生的文生,年纪有四十上下,虽未穿官服,举手投足却一身官气。
怀济看见她忙道:“怀清,你快来瞧瞧可能保住他的命?”
怀清急忙过去,见炕上躺着个人,年纪有三十出头,身量颇高,魁梧非常,络腮胡遮住大半张脸,一看就绝非善类,此时已经不省人事,一张脸成了黑青色,看着颇为恐怖。
怀清伸手探他的鼻息,虽微弱却还有一丝生气儿,扒开他的眼睛看了看瞳孔道:“是砒霜之毒?”
怀济点点头,满含希望的看向妹妹,怀济自然知道,砒霜之毒,无药可解,可他就是觉得,或许怀清有什么法子,当初叶夫人血崩,若照常理也是无药可救,可怀清轻飘飘一剂全归补血汤就保住了叶夫人的命,故此,怀济对妹妹的医术有相当大的信心。
尤其,今天这人死了,他们费尽心思布下的局恐怕会前功尽弃,想着,怀济道:“这是匪首刘占山。”
一句话怀清就明白了,不用说,肯定是南阳守备许克善狗急跳墙,生怕抓住刘占山把他秃噜出来,先来了一个杀人灭口,只要刘占山死了,就算剿了山匪,也牵连不到他身上,至多背上一个剿匪不力的罪名,就算降了职,上头还有一位护国公保着呢,估摸没两年又会升上来。
许克善这只老狐狸果真够狠,够毒,肯定下了大剂量的砒霜,不然人也不会变成这样。
怀清回身跟甘草道:“去我房中取石青来。”
甘草一愣:“姑娘说的可是昨儿画画用的颜料石青?”
怀清点头:“就是那个,快快取来。”
甘草急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取了一包过来,怀清让舀了凉水在大碗里调开,掰开刘占山的嘴灌了下去。
慕容曦道:“我说小丫头你成不成啊,那石青可是画画使的,能解如此剧毒?”
怀清一摊手:“莫非六皇子有解毒之法?”
慕容曦给她一句话噎住,半天方道:“爷不跟你这丫头一般见识。”
若不是如此境况下,陈延更跟怀济险些笑出来,怀济还罢了,知道自己妹子的脾气,只要涉及医术,莫说皇子,就是皇上,估计都敢顶撞,陈延更却是头一回见识到怀清的脾气,也是头一回见识怀清的医术,砒霜之毒都敢下药,只不过这药下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陈延更实在好奇,忍不住问:“姑娘为什么用石青?”
他一说话,怀清就认出他是汝州知府陈延更,半夜微服前来,恐是怕是惊动了许克善,毕竟刘占山是关键的人证,只要刘占山把许克善招出来,就算有玉皇大帝也护不住他的命,也因此,许克善才要杀人灭口。
怀清蹲身一福道:“原来是陈大人,怀清有礼。”
陈延更忙道:“姑娘不用多礼。”
怀清这才道:“不瞒陈大人,石青调水能不能解这砒霜之毒,怀清也没把握,却曾在书上见过这么一个解毒之法,今日用来,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至于能不能保住刘占山的命,怀清实在不敢妄下结论。”
这 话怀清其实有所保留,怀清是跟着自己爷爷学的中医,却也上了六年医学院,而现代对于中医西医的争论,一直存在着,中医讲究配伍,讲究阴阳五行六淫致病,五 脏六腑就相当于一个生生不息的整体,西医却把人体细致的解刨开来,心肝,脾,肺,肾单一拿出来,哪儿有毛病治哪儿。
药物的使用上也不一样,西医一直不认同中药,却也矛盾着,一方面觉得都是些树皮草根儿,不能治病,一方面又用西医的方法研究中药,试图用化学来解释中药治病的原理。
有一段时间怀清也特钻牛角尖,在书上看到这个解砒霜毒的法子,就想试试,现代西医已经研究出了特效解毒剂二巯基丙醇,原理很简单,砒霜是三氧化二砷,把二疏基丙醇注射进入人体之后,能迅速跟三氧化二砷反应,生成无毒物质。
说穿了,就是一次化学反应,只不过在人体内进行罢了,而古书里说的石青就是蓝铜矿,调了水就等于跟水反应了,再灌进人的胃里,胃里有胃酸,那样的环境中,跟三氧化二砷发生反应,是什么样子,怀清曾经研究了很久,却最终也没得到确切的结论。
因为化学反应这个东西,异常精密,多一个物质分子,结果就大相径庭,即便模拟人体胃酸环境,到底是模拟,不是真的,故此,怀清最后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到底能不能解砒霜的毒,但以怀清实验的结果,即使不能全解,也有一定作用。
不过这些干系到化学的东西,就算她说出来,恐怕这些人也听不懂,索性不如不说,反正能不能解毒,也已经灌下去了,剩下的就看运气。陈延更不免有些失望,却又一想,反正也没其他法子,只能一试。
慕容曦道:“原来你的医术都是靠蒙的?”
怀清白了他一眼:“六皇子若是能蒙,怀清自当让贤。”慕容曦又给她噎住,不禁咬了咬牙:“你这丫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炕上的刘占山头一歪,张嘴吐出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臭不可闻。
慕容曦掩住鼻子道:“哎呦,这臭的都快赶上茅厕了。”见怀清不禁没喊臭,还上前给刘占山号脉,慕容曦也不好再说什么,却掩着鼻子往门口挪了挪。
怀清道:“叫厨娘熬米粥,给他灌下去,只他吐了就灌,直到不吐为止。”
怀济忙道:“这么说他的命保住了?”
怀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砒霜是剧毒,能不能保住命还要观察,不过,我刚瞧了他的脉,已现生机。”
怀济点点头,陈延更跟慕容曦都松了口气,刘占山罪大恶极,仅凭劫朝廷税银这一向罪名,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之所以救他就是要扳倒许克善,只要他的命能留到明天,许克善就算再狡猾,也回天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