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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西北的山丘地形、气候民俗?”
    “你可熟读兵法、习武不辍?”
    ……
    燕恣一问接着一问,咄咄逼人,直把燕成璋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只是燕允彧在燕成璋身旁,不停地向她使着眼色,到了最后更是急了,上前一步想要阻止燕恣:“皇妹你……”
    燕恣说得兴起,抬手就把燕允彧往旁边一撸,爱咋咋的,她就不爱当个藏头露尾的傀儡公主,那些星象也见鬼去吧,她原本就不会看象,更何况,她相信燕伯弘,天命所归,决不可能会有危险。
    “我所问的这些,父皇全部了若指掌,我曾见父皇和言祁推演兵阵,父皇思路之敏捷,丝毫不亚于言祁,大皇兄,你以文见长,保家卫国只怕是比不上血雨腥风里厮杀过来的父皇,”燕恣放缓了语调,“更何况,父皇曾对我说过,当年他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一定要亲手将轶勒赶出大梁,以慰当年那些为了保家卫国被轶勒铁骑践踏的良师益友,我们身为父皇的臣子和儿女,为什么不能想方设法满足他的心愿,反而要一力阻拦呢?难道说,你们骨子里还是在害怕轶勒人,深怕这是一场一去不返的祸事?”
    燕恣的话一气呵成,铿锵有力,眉宇间傲然天成,那神态,有着燕伯弘的几分相似,更有着晏若昀的神采。
    宁国公霍安庆、平国公宁则栋、傅泽行都定定地看着她,又几乎是在同时,别开了眼去,相视苦笑。
    他们都是燕伯弘的生死之交,从一开始就跟着他打下了这江山,又岂会不知燕伯弘的心愿?
    “如果父皇不亲征,我们做臣子儿女的,为他披荆斩棘,在所不辞;可若是父皇坚持御驾亲政,我们不是该想着如何阻止,而应该调兵遣将,出谋划策,一马当先,扫清父皇身前之路,助父皇凯旋归来,这,才是做儿女臣子的本份吧?”燕恣环顾四周,缓缓地道。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歪理说服了,四周鸦雀无声。
    燕恣长出了一口气,趁着这些精英们还没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便朝后退去想要溜之大吉,结果一脚踩在了一个人的脚上。
    荣公公在身后忍痛哎呦叫了一声:“公主殿下说得可真好……老奴听了都……汗颜了……”
    “荣公公你躲在后面干什么啊!”燕恣猝不及防,差点摔了一跤。
    “陛下在里面等公主殿下呢,快随奴才进去。”荣公公恭谨地道。
    燕伯弘背对着门站在窗口,显然已经站了很久了。
    燕恣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叫了一声“父皇”。
    他的背影宽厚挺拔,仿如一座高山。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伯弘转过身来,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冲着她招了招手:“小恣,过来。”
    燕恣走到他身旁,半跪了下来。
    燕伯弘轻抚着她的头发,低低地笑了起来:“朕都听到了,没想到,居然还是朕的女儿替朕说话。”
    燕恣吐了吐舌头:“父皇,我被逼急了胡说八道的。”
    燕伯弘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朕登基之日,的确暗中发誓,有生之年,要亲手将轶勒赶出大梁,只是,你可知道,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什么其他的缘由,让朕如此一意孤行,想要御驾亲政?”
    ☆、第五十二章
    燕恣仰起脸来看着自己的父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晏若昀。
    她小心翼翼地道:“父皇是想要亲自为娘复仇吗?”
    燕伯弘的目光怔然地落在不知名的某处,良久才道:“当年你娘的父亲撇下京城逃走,被轶勒人斩杀,母亲和一些嫔妃在睡梦中被轶勒人俘虏,被困宫中肆意侮辱,最后被轶勒人纵火烧死。而她被忠仆所救,躲在后宫的密道中足足十天,亲耳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事情,几近崩溃。”
    燕恣打了个寒颤,晏若昀当时一定恨不得死了吧?
    “她逃出京城后,吃了很多苦,更以为是我为了皇位,引轶勒人入京,对我恨之入骨,”燕伯弘涩然一笑,“那年她化名为兰盛之入宫而来,就是为了复仇,可她哪里想到,就算她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她……”
    “父皇你很早以前就认得娘了?”燕恣好奇地问。
    燕伯弘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前尘往事,就不提了,总而言之,我和你娘之间误会重重,只怕这有这一件事情,能够打开她的心结,小恣,朕戎马一生,少有憾事,唯有此事一直就是心头难解之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线转机,朕就算穷尽全力也要亲手将痛击轶勒的捷报亲手送到你娘跟前。”
    燕恣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郑重地道:“父皇,你一定要凯旋归来,女儿等着你和娘尽释前嫌,从此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燕伯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小恣?”
    “为什么不是?”燕恣有点莫名其妙。
    “你有没有什么事情和你娘一起瞒着我?”燕伯弘看着她的目光锐利。
    燕恣挠了挠头道:“娘这两年口味变了,喜欢吃清淡的了,这个算吗?”
    燕伯弘愕然,旋即笑了,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顽皮,既然知道,怎么不早说?”
    “我怕我娘骂我,”燕恣吐了吐舌头又道,“还有,除了吴婶,我娘还有个叫刘叔的部下,你下回抓到他了,千万可别杀他,不然我娘肯定又要不理你了。”
    燕伯弘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前朝的御前侍卫队长,曾得罪权贵被你娘所救。”
    父女俩一起说了一会儿悄悄话,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敲门声响了起来,荣公公在门外道:“陛下,霍将军来了。”
    霍言祁下朝后就去了兵部,被荣公公派人紧赶慢赶找回宫中。
    一见燕伯弘,霍言祁精神抖擞,这两年来,他厉兵秣马,就为了在这一刻能为大梁扫清轶勒之患。
    “陛下,请允臣带一队禁军率先进发以解昌北之围,此去西北,急行军需八日,兵贵神速……”
    “言祁,别忙,”燕伯弘打断了他的话,“朕叫你来,便是告诉你,这次出征的名单上不会有你,你需留守京城。”
    此话一出,霍言祁和燕恣都愣住了。
    霍言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沉声问道:“陛下,为什么?”
    燕恣也忿忿不平:“父皇,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你让他躲在京城象什么话?”
    燕伯弘笑了起来:“怎么,什么时候和言祁这么要好了?居然帮着他说起话来?”
    燕恣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撒娇着晃了晃燕伯弘的胳膊。
    燕伯弘看向霍言祁,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留守京师,责任之大,丝毫不亚于随朕出征,前朝毁于旦夕之间,便是因为这京师交给了一个酒囊饭袋,当时只要那皇帝能撑得住五天,勤王之师便可援驰,京师未必就会被轶勒攻破。”
    燕恣吃惊地道:“五天……都没守住?”
    “轶勒围城的第一天,那皇帝便要逃,被朝臣拦住了,第二天深夜,他召集了羽林军护驾南逃,第三天城便破了。”想起前尘往事,燕伯弘有些感慨,“轶勒离京师急行军不过几日,若是京师有失,大梁则危矣。”
    霍言祁急了:“陛下,那不如让我父亲留守京师,我随陛下征伐轶勒,父亲经验丰富,必能保京师万无一失。”
    燕伯弘定定地看着他,轻吐出一口浊气:“言祁,除了京师,朕还有一事相托,这件事情,只怕连你父亲也胜任不了。”
    霍言祁隐隐明白了什么,情不自禁地看向燕恣。
    “朕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还有最宝贝的女儿,都在这京城之中,都交于爱卿之手,只有你,能得她们和朕的全心信任,”燕伯弘的语声郑重,“你发誓,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把她们的安危放在首位,身为男儿,就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能让她们受到任何人的一丝伤害!”
    燕伯弘心意已决,无人可再撼动。
    当日晌午,三位国公和中书令、各部尚书被轮番召见,燕成璋和燕允彧也分别在御书房内被召见,长谈了将近一个时辰。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除了礼部尚书依然固执己见之外,反对御驾亲政之人已经寥寥无几。
    兵将、粮草开始集结,忙而有序,急而不乱。
    燕恣借着霍言祁的便利,跟在他的身旁一起在兵部、禁军来回奔走,其实,虽然对着那些大臣放出了豪言壮语,可她静下心来细细一想,那股不安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刀枪无眼,世上没有常胜将军,要是燕伯弘有个万一……
    霍言祁曾去过一趟三生观,可老冯却已经云游天下去了,归期不定,那星象之忧没法解除了。
    霍言祁安慰她,轶勒大王子虽然骁勇善战,但为人刚愎自用,更何况,今时非同往日,大梁的军力经过这些年的修身养性,早已不是前朝可以比拟,只要燕伯弘没有后顾之忧,赢面很大,更不可能会有生命的危险。
    燕伯弘的后顾之忧是什么,显而易见。
    和外面全城的亢奋不同,晏宅仿如世外桃源,宁静而安详。
    燕恣和霍言祁走进晏若昀居住的庭院时,晏若昀正在剪花枝,她的侧影优雅淡然,令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燕恣屏息看了一会儿,忽然叫道:“娘,父皇明天就要出征轶勒了,你就不想在临别前见他一面吗?”
    晏若昀的手一抖,剪子歪了歪,一抹殷红渗出指尖。
    旁边伺候的人立刻手忙脚乱,止血的止血,拿药的拿药。
    晏若昀呆呆地站在原地,木头人似的任凭他们折腾。
    “听说这次是轶勒大王子扎布刚领军,他承袭了他祖父的骁勇善战,横扫西北各部没有敌手,父皇此去,吉凶难料。”燕恣添油加醋地道。
    晏若昀显然不信,看向她身旁的霍言祁。
    霍言祁上前一步,沉声道:“夫人,轶勒蓄养二十载有备而来,此战的确凶险。”
    “他……为何要亲征?你们这么多人,就没人拦的住他?”晏若昀涩然道。
    “夫人,陛下为何要亲征,你应该最清楚,”霍言祁一字一顿地道,“难道说,聪慧如夫人,也需要自欺欺人来伤害一个爱你的人吗?”
    晏若昀沉默良久,淡淡地道:“多事。”
    霍言祁被她这么不软不硬地噎了一句,简直哭笑不得,燕恣赶紧上前晃着晏若昀的手臂打圆场:“娘,我去兵部瞧了一眼,他们说起以前父皇征讨轶勒的战绩,父皇好厉害呢,要是我也能亲自去战场看父皇打仗就好了……”
    燕恣眉飞色舞地聊起燕伯弘从前的往事,霍言祁偶尔在旁边插上一句,两个人搭配得天衣无缝,一左一右陪在晏若昀身旁,从庭院一直说到正厅。
    晏若昀默默地听了好一会儿,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眼角的余光一直瞟向大门,不知道是想起了从前,还是在等着那个期盼着的身影。
    燕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个父皇,平时日日来,关键时刻怎么连人影都不见了?
    晚膳快用完的时候,燕伯弘才姗姗来迟。
    旁边的人刚想问他要不要再让厨房备菜,他便摆了摆手,略带疲惫地道:“朕明日一早就出发,说两句话便走了。”
    燕恣拽了拽晏若昀的衣角,恳求地看着她。
    晏若昀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起身朝外走去。
    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燕伯弘只觉得手脚冰凉,满嘴苦涩。
    燕恣急了,推了燕伯弘一下:“父皇,女人都是这样,面上越是讨厌谁,心里就越是在意谁,你快去啊。”
    燕伯弘呆了呆,疾步往外追去。
    燕恣长舒了一口气,正想再夹两筷好吃的,却发现霍言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燕恣奇怪地问。
    “我记得你说过,你最讨厌我,”霍言祁一脸的深思,“原来是最喜欢我的意思。”
    “你……你胡说八道!”燕恣冲着他龇着牙,挥了挥拳头,只是配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一闪而过的羞窘,俨然一只纸老虎。
    那晚,晏若昀和燕伯弘之间说了什么,燕恣就不得而知了,她只看到翌日清晨,一身戎装的燕伯弘在千军万马之间,初生的朝阳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俨如天神;旌旗招展,刀枪凛凛,大梁之军威在这一刻展现无疑。
    呆呆地盯着看了很久,直到那千军万马一点点地淡出她的视线。
    她双掌合十,诚心诚意地祈求上苍,保佑他们能平安归来。
    元和十九年秋,大梁梁元帝御驾亲政西北,着信王燕成璋主理朝政,平、安俩位国公和中书令傅泽行监国,怀化大将军霍言祁率京师戍卫军、南衙禁军总领京畿防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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