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大声点!”张六刀继续问。
孙秀财跟谢重阳一起读过书,经常给他豆腐吃,这些日子路上碰见了还关问谢重阳的身体。在这里谁对谢重阳好,喜妹就觉得是自己一伙的,她忍不住出声,“喂,张六刀,你一个卖猪肉的欺负个卖豆腐的算啥。你要是不卖猪肉,我还要买豆腐呢。”
张六刀扭头扫视人群,转了两圈才找到喜妹,看她一身灰不拉几的粗布衣裙,头发软黄营养不良的样子,衬得小脸倒是挺白,嘟着嘴,瞪着眼,显得那鼻子挺可爱。他哈哈笑起来,“看看你,跟你家重阳似的,一副没吃饱饭的样子,回头去哥家,哥给你吃肉啊。”
喜妹哼了一声,上前推了他一把,将孙秀财夺出来,“大家都回家吃饭吧,还得干活呢。别耽误了事儿。”这时候有媳妇提醒喜妹,让她赶紧家去吧,别掺和人家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张家七个兄弟,个个强梁都不是好惹的,特别是年轻的几个,怕喜妹吃亏。
张六刀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一张脸越发的圆,像尊黑弥勒佛一样。有人大声道:“六刀,回家卖猪肉吧啊,别跟女人逞能。”众人哈哈笑起来,有同路的人去拉张六刀,让他一同家去。张六刀大声道:“今儿可是孙秀秀惹事儿,我好好的走路,他非要骂我,还想拿车子碾我,我要不治治他,他都以为自己是男人了。”
大家劝他,“算了吧,算了吧……”然后四下里散去。
等大家散了喜妹去挑担子,却发现自己的草被人偷走了一大抱,气得她直跺脚。孙秀财过意不去,非要送她豆腐吃。喜妹想这几天家里除了咸菜就是咸菜,炒菜也不见一丁肉,能有块豆腐也好。于是也不耍矫情,不怕人家说她财迷,反正她如今名声在外,帮人干活要鸡蛋,也不怕再要豆腐,便只要了一小方。
两人说了几句,喜妹安慰他一会告辞回家。晌饭大嫂便用青菜炒了豆腐,吃饭的时候谢婆子嘟囔了几句,说应该把豆腐留着腌了做豆腐乳,这样能吃好多天呢。喜妹却想着什么时候去弄条鱼,熬个鲫鱼豆腐汤给他吃。二嫂却讥讽喜妹逞能,敢跟张家六刀叫板。榆树村虽然大,可有几个能嚼舌头的,南头一点事儿,见天儿就能传到北头。喜妹也很无奈。
谢婆子有点担心,教训喜妹让她本分点,别多管闲事。喜妹不服气,嘟囔了两句,结果惹起了谢婆子的火儿,加上因为喜妹对谢老七家的态度有点暧昧,不像大家那样同仇敌忾,谢婆子趁机又教训了两句,“三媳妇,以前你不知道咱也不怪你,如今把话搁这里,你以后也多注意点。该做的,我们不能推脱,不敢做的就绝对不能做。是吧?你现在该做啥?是伺候好了男人,早点生孩子,帮着家里干点活儿,大家和和睦睦的过日子,除此之外的,都不用去管。”
喜妹道:“他又不是伺候就好的,没钱没吃的,他怎么可能好起来。”谢婆子脸更阴沉起来,媳妇这么说,不就是指责他们无能,没钱给儿子治病?气得她脸色发青,二嫂幸灾乐祸地冷笑,不时地又添把火加把油。二哥忙着劝谢婆子还要制止媳妇添油加醋。
谢重阳一直看着喜妹,一句话也没说。喜妹却感觉他那种安静的张力,适时地刹住了性子,咬着唇不吱声,任由谢婆子和二嫂一人一句训她。最后老谢头看不过去了,咳嗽了两声,“行啦,一唠叨就没完没了。要我说喜妹也没啥,人和人不一样,你也不能拿面卡子卡面鱼那样卡出来。”
正说着,门外孙婆子领了儿子来道谢。孙秀财提了一大兜豆腐跟着后面。谢婆子忙笑着迎出去,又让喜妹赶紧泡茶。
孙婆子笑道:“嫂子,今儿多亏侄子媳妇,否则我们这‘面疙瘩’还指不定被人怎么欺负呢。”
谢婆子哈哈笑着,“看你们,客气什么,乡里乡亲,还不是应该做的。”
二嫂撇撇嘴,拉着二哥回房去了。
孙婆子和谢婆子说了一会儿,留下豆腐告辞回家忙活去。谢婆子拖着她让把豆腐拿回去,两人争执了半晌,孙秀财强烈要求留下,谢婆子便笑纳了,亲自送他们出去。
喜妹和谢重阳回到房内,她讥讽道:“变脸再没这么快的。”
谢重阳微微蹙眉,轻飘飘地看向她,“喜妹,人无完人,别总是用刻薄的眼光看别人。”
喜妹扬眉,哼道:“我倒觉得你们对我刻薄多了。”
谢重阳叹了口气,“喜妹,有些东西生来如此没法改变。如果你只看到让你烦心的,就注定不能快乐。没把握改变这一切的时候,就尽量适应它,让自己开心点。行吗?”
喜妹冷笑,她要是不适应还不得疯掉?他适应得倒是好,做个哑巴面人,任由人家捏扁捏圆,偏就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要是能离婚,她真想赶紧离开才好。她有的是力气,到哪里还养不活自己?
谢重阳知道她不服气,叹了口气,“喜妹,我不求你百依百顺,但是对娘你能不能多忍让一点。她只是个普通农妇,不会知书达理,一切从生计考虑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在这个家里,她最大,她有绝对的权力和资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妹,你懂吗?”
喜妹知道应该尊重长辈,可长辈错了难道他们还要屁颠屁颠地恭维不成?虽然不敢苟同,可觉得谢重阳能把话直接说出来,说明他太在乎母亲。如果是二嫂,就算挨了打他也没来训她半个字,想必他也不认同二嫂。想起他全心全意照顾她的日子,她的心又软了。特别是他给她缝衣服的时候,表情温柔,目光如水,苍白的脸在灯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像一幅精心勾勒的水墨画卷,一点点浸润着她的心。
她笑了笑放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了,以后注意就是。”
他笑起来,目光柔软如水,“你不是想学识字吗?晚上我教你吧。”
喜妹欢喜地应了一声,又想起自己这几天不理睬他的事情,顿觉得上了当,再想冷战也不好意思,便就此拉倒。
谢远说三哥学问很好,学馆先生总拿他教训他们,说如果三哥能坚持考完三场,肯定能中秀才。可惜他身体不允许。谢重阳不但字写得俊秀,文章做得也好,无论对子还是八股文都得先生赞不绝口。
喜妹却腹诽他古板迂腐,也就是考考八股文,却也不是风流真名士。可等细雨在窗外淅沥,风敲纸窗的时候,他应谢远要求即兴做了首绝句,喜妹以自己仅有的对古诗那点鉴赏力也觉得很好,有点春晓的味道。
喜妹不会用毛笔,勉强学了,跟他学写了那个世界自己和他的名字。结果她狗爬一样的字和满手的墨汁连谢远都笑话。她想让他手把手教一教,他却不肯,显摆一样模仿她的字,甚至用那歪歪爬爬地字写了一首歪诗,气得她张牙舞爪地摸了他一脸墨然后摔了笔说睡觉。
铺被子的时候,她又把两人铺盖对齐,紧挨着。谢重阳愣了下,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喜妹,靠这么近干嘛?”喜妹麻利地躺进被窝,“晚上好照顾你呀,你要是想喝水就叫我,我来照顾你。”
谢重阳道:“我自己能行。”
喜妹笑道:“你是病人嘛,客气什么。”
谢重阳垂眸,眼睫在灯影里拉下长长的印子,默默地吹灯躺下,一言不发。
喜妹叽叽呱呱了几句,没一会便睡着。谢重阳独自听暮春细雨碎碎地落在窗台上,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久久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喜妹有武林高手的范儿,哈哈哈,么亲。那是个伏笔,以后用当然不是为了武林,哈哈,是为了种田。
另,朋友都说现在大家都不喜欢看种田了,拍俺开种田傻乎乎的有点过气,可咱就是喜欢这口。写了一个之后觉得挺亲切,嘿嘿,所以继续过瘾。
喜欢的亲们多多撒花支持,大桃花鞠躬啦。
现代媳妇古代夫,看看不同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会产生怎么样的碰撞,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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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俊人 ...
喜妹让重阳帮着合计一下,她做豆腐能不能赚点钱。谢重阳仔细帮她算了,家里这台小石磨出豆腐很慢,还得单架大锅、滤渣、煮豆浆、点卤子、压豆腐……这一套活计需要的东西他们也没,要置办比较麻烦,再说孙家豆腐坊开了都小十年也没怎么赚钱,如果再开一家只怕也够呛。
喜妹只得暂时作罢,依然帮着下地除草保墒,或者帮北村熟悉的邻居干点活儿赚几个鸡蛋。傍晚吃饭的时候她都能听孙秀财敲着梆子从北边回来,很想去问问他,能不能跟他一起合伙卖豆腐。存了这样的心思她每日便往南走,去村南割草,顺便从外围考察一下孙家的豆腐坊。孙家在南河上架了座小木桥,在那片地里盖的房子,四月的芦苇在阳光里摇曳生姿,映着粉墙黛瓦很是好看。
这日因为留恋得有点久,喜妹看了看太阳赶紧挑了草直接穿过南村中间的石子路往家去。经过荷池南边的宋记货栈时候,突然被人喊住,“妹子,妹子来帮个帮。”喜妹扭头一看,叫她的人是宋记货栈的老板娘宋寡妇。宋寡妇五年前死了男人,一直没改嫁也没孩子便独自住在榆树村守着和丈夫从前的小货栈过日子。货栈每日人来人往,除了打酱油买醋就是下地得空的男人女人聚在门口的场地上闲聊。还有孟旺儿几个小流子觊觎宋寡妇的美色,有事没事窝在货栈吹牛皮。
如今已经晌饭点上,门前空地的男人早被各家女人喊回去吃饭,只有孟旺儿涎着脸不知道纠缠什么,被宋寡妇拿着鸡毛掸子抽得直躲。喜妹觉得宋寡妇是这里最好看的女人,白面皮瓜子脸,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肯端正了看人,必要歪出一点风情来,水汪汪的媚眼怎么看都勾人,那笑也格外撩人。
村里很多女人背后说宋寡妇是个狐狸精,整天搔首弄姿梳妆打扮勾引男人。喜妹却觉得那不过是女人嫉妒,男人吃不着葡萄说酸罢了。反正背后说她的人当面反而更涎着脸跟她说笑。那次喜妹听二嫂揪着二哥的耳朵咬牙切齿地问他是不是去骚狐狸那里溜达,二哥举着手直赌咒说自己向来不正眼看那个女人的。明明有一次大家下地回来,他那眼珠子几乎是斜着一路经过宋家货栈的。
喜妹放下担子,“嫂子,有事儿吗?”
宋寡妇摆着杨柳腰走过来,她穿着桃红袄儿月白裙儿,头上插着一支黄澄澄的金钗,眼波如一汪秋水横了喜妹一下,“妹子,来帮嫂子把几坛子酒搬去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