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见谢兰馨吃得欢快,盘子里的红豆饽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自家小姐的肚子里,忍不住也开始犯愁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小姐这段时间以来,那小脸蛋儿圆了又圆,那胳膊那腿那腰身就更不用说了,肉呼呼的,跟白萝卜似的。加上穿上厚重的冬装,就更显得比秋天的时候滚圆了好几圈,再这么在家窝着不动弹,小姐真要变成球了啊!
虽然还是最可爱最受欢迎的“球”,但也要让人为她几年后担心啊。现在还小没有关系,等到了十一二岁相人家的时候,人家提起谢家小姐,就想到圆形的一系列物件,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她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小姐,我也觉得你该出去走走了,再不出门的话,你身上这衣服可又装不下你啦!”
“哎呀,天青,你好讨厌啊,变着法儿说我胖,我哪里胖了?我这叫珠圆玉润。”谢兰馨嘟着嘴,“奶娘还说能吃是福呢。”
入冬以来,可没少人说兰馨胖。
谢安歌和谢云轩倒不会有什么意见,他们都觉得女儿(妹妹)胖乎乎的,蛮可爱的,捏一捏,那脸上肉乎乎的,手感也很好,再加上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就让人很有食欲啊!
钟湘就忍不住有点担忧,要是女儿长大还这么胖怎么办?是不是该现在就开始叫她注意点?要是回到京城以后,女儿还是现在这副样子,怎么给她说亲事啊!
至于谢兰轩,就好几次发愁地提醒妹妹,不要吃得太多了。为此,他很大义凛然地多次从妹妹那里抢走了她正在吃的各种点心,为了妹妹的身材,他也胖了一些,牺牲可大了。
“是是是,我家小姐是珠圆玉润。”天青说着拿了面镜子给她,“可小姐看看,再珠圆玉润下去,可就不好看了呀!”
谢兰馨看了眼镜子,拉扯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肉肉,白嫩嫩软乎乎的,肤色也很好,白里透红的,连毛细孔都看不见,嘟着小嘴道:“哎,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依然是从她娘哪儿拓过来的容貌,大眼睛小嘴巴肉嘟嘟的小脸蛋,不过的确比以前好像圆了那么一点点。
“好吧,那我以后就少吃那么一点点吧。”谢兰馨回想了一下,好像最近的确吃得太多了。
哎哎,食物太美味了,没办法啊!
天青发现不能从外貌上说服兰馨,想了想又换了词:“今天不下雪,外面估计很热闹,小姐你不去看看啊?”
“能有什么热闹,冰天雪地的,这儿又不是京城,还有冰嬉可以看。”
在京城的时候,过年前后,宫中,或者各王公往往会在冰冻三尺之时,组织一系列的冰嬉活动,十分热闹,也十分好看,但这儿肯定是没有的。
天青就道:“谁说没有热闹看,我听雀儿说,每年冬天,玉溪结冰,好多人在上面玩耍的,有些人家里也有冰履,冰车,虽然不可能看到像京中那样盛大的冰嬉,但也值得一看。”
月白也道:“听说外面沿着河边两排都是各式各样的雪人、雪牛、雪狗什么的,小姐再不去看,都化了。”
谢兰馨被她们几句话一说,就心动了:“既然你们都这么想出去,那我就勉为其难跟着你们出去走走吧!”
谢兰馨又想到自雀儿到府里以后,都快两个月了,可她再没跟着雀儿一起出去过呢!就吩咐月白把雀儿和柱子也叫上。
此时已是腊月,虽然天气晴好,但走到屋外,扑面而来的都是寒气,一说话就呵出一口白气。不过她们几个人穿得都厚实,外面的寒冷对她们倒也没太大影响。
因为之前的几天,一直在下雪,现在外面许多地方都积着厚厚的雪,满目银装素裹,远处连绵的山都成了雪山,近处的树木也都显现出一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风景。
虽然今天出了太阳,但积雪也没有这么快化去。
玉溪两岸,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下,果然立着许多雪做的各种人、物,虽然并不是十分精致,只是大概能看得出是什么玩意,但却多了一道不错的景致。
谢兰馨看着最近的那个雪人,上下两个雪球,鼻子是胡萝卜做的,眼睛是两块黑炭,看着非常简单:“这样的我也能做啊。”
往年在京里她看到的都是做得极为精致的雪塑,不管美人、将军、书生,还是龙凤、狮子、骏马都是栩栩如生。今年在乡下,府里没有这样的能工巧匠,那些积雪都不过一扫了之,倒让兰馨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看到外面这些简单的雪塑,兰馨很有自己也动手做一个的冲动。
天青就劝她:“小姐想动手,也要找干净一点的雪啊。”谢府门前的这条路,一直有在清扫,那些雪好多都混着泥浆,实在太脏了。
谢兰馨也不坚持,反正下雪的日子有的是,她很快就被远处的热闹吸引了: “咦,他们是在冰嬉吗?”
谢府门前的那条玉溪,这段时间已经成了一条冰路。不少孩子在上面追打跑闹,时不时有雪球飞舞,时不时有孩子滑一跤跌倒,也没人哭泣,很快就爬起了,叫嚷着,笑声,老远都听得见。
谢兰馨看着他们玩闹,也要往那边走,天青却有些担心,拉着兰馨道:“也不知道这冰面冻结实了没有,小姐还是小心点不要往那边去玩了吧!”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听说过有在冰冻了的湖面上玩耍掉下去的,这么冷的天,不淹死也要冻死。
“那么多人在玩呢,有什么关系啊。”谢兰馨有些不以为然,坚持往那边走去。
从河岸走到河面,路面上除了雪,还有不少地方都结了冰,谢兰馨她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深怕跌一跤,弄得满身泥泞不说,摔伤了哪里就不好了。
尽管如此,刚走到冰河上,谢兰馨还是滑了一跤,溜出去一小段路,差点跌倒,还好天青和月白把她住了,两人忙问她:“小姐,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雀儿和柱子也担心地围上来,雀儿就劝:“这冰面上很滑啊,小姐,我们还是走上面的路吧。”
谢兰馨挥挥手道:“哎呀,是你们叫我出来玩的,现在我还没开始玩呢,你们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我衣服穿得多,就算真摔了也没事。”说着指指不远处,“你们看,那些孩子比我小呢,摔了也不哭的,我比他们大多了,摔一下又没事的。”
谢兰馨说着,让天青月白放开手,故意往前一滑,一下子就溜出去好远,她觉得这很有意思,左一下右一下,滑得可开心了。
天青提心吊胆地叫她:“哎呀,小姐你小心一点,好好走啊,小心摔着了。”
谢兰馨却摆摆手,说:“放心啦,放心啦!”天青好啰嗦啊!她觉得反正摔倒了,穿得这么严实,也不痛,玩得很起劲。
天青和月白只好小心翼翼地努力跟上。
“阿凝姐姐,等等我!”柱子见她玩得开心,也有样学样地跟着往前滑,脚溜得太快,收不住,一下子就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雀儿着急地往前跑,可冰面太滑,她也跟着摔倒了。
谢兰馨看着他们姐弟狼狈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可是乐极生悲,自己一不留意,也摔倒了,她努力要爬起来,可她身子胖,穿得又多,哪里爬得起来,反而一不小心咕噜噜地跟那圆圆的小丸子似的往前滚了。
这一幕,看得天青和月白瞠目结舌,暗自庆幸好在这是在乡下,这场景要传到京城,小姐可就要成为被人取笑的对象啦!
不远处柱子哈哈大笑:“阿凝姐姐,笑话别人的人也要被别人笑话的。”他干脆也不站起来,就坐在冰面上往前滑:“阿凝姐姐,我来啦!”
☆、第十九章 李翠巧
谢兰馨一身红袄,摔倒之后就像大红灯笼一样,咕噜噜地就在光滑冰面上滚动,还是挺显眼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本来在不远处踩着冰履很自如溜来溜去的一个女孩子就朝她们滑了过来,昂着下巴看着谢兰馨几个人,道:“喂,你们是谁啊,会不会冰嬉啊?”
她轻轻松松就在谢兰馨几人跟前停下,面有得色地看着她们,再加上此时谢兰馨滚在地上,而她是站着的,就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了。
这女孩头发挽着双髻,发上有许多金银头饰,冬衣虽厚实,也能显出她苗条的身段,跟谢兰馨平日所见的类似雀儿这样的纯朴村里姑娘不大一样,一看就觉得性子有些泼辣。
天青和月白都觉得这女孩子有点自以为是,便都懒得去理会她,越过她,艰难地一步步走到谢兰馨面前,弯下身子把谢兰馨扶起来,关心地问长问短起来。
“小姐,疼不疼啊?都说叫你小心点了。要不咱们看着别人玩吧?”
而雀儿则紧跟着坐着滑的柱子一起到谢兰馨面前,同样担心地问“小姐,有没有怎么样?我摔那一下都觉得有点痛,你要不要紧啊?”自从写下卖身契以后,她就改了称呼了。
倒是柱子还是叫兰馨“阿凝姐姐”,他这时也一脸担心地看着她,一脸的愧疚之色道:“阿凝姐姐,你没事吧?我不该笑你的。”他没想到谢兰馨居然滚出去那么远,好担心啊。
几个人都没顾得上理刚才过来的那小姑娘,倒让她憋着气等发作。
谢兰馨虽然觉得自己刚才这一滚有点丢脸,但在月白和天青的搀扶下站起来之后,她依旧很大气地挥手,道:“我没事啦,一点也不痛!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泥巴捏的,摔一摔就坏了。”
天青在心里唉声叹气,哎,她家小姐真的是说话越来越随便了,居然自比泥巴,京城里谁家小姐会这么说自己的?她的忧虑又深了一层。
天青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好好跟小姐说说。
谢兰馨浑然未觉天青的忧虑,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向新来的这个女孩,赞叹道:“你在冰上可真稳,我就做不到了。”
她只是随口夸了一句,其实她所见的冰嬉厉害的不知凡几,并不觉得这女孩多厉害,只是自己做不到,所以有点羡慕罢了。
那个女孩却以为自己很有本事,洋洋自得:“那是当然,我在县里专门学的,你们这些乡下孩子太没见识了,连冰嬉都不会,笨手笨脚,真是……”她特别看了谢兰馨一眼:“我都不好意思说。”刚才她们都不理她,她心里可恼火了。
天青见眼前这丫头,跟自己差不多岁数,长相倒还秀气,穿着还可以,就是这脾性,怎么这么不让人喜欢呢?
“哦,原来所谓的县里来的人就这德行啊!”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小姐,顶多家里有几个钱吧,连眼光都没有。
“你怎么说话的?”这小姑娘气得要命,恨不得跟天青大吵一架,“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通常这么说的,都不是什么大人物!”哼,论吵架,天青从来没怕过。
“我爹可是谢翰林府上的管事!”小姑娘的头仰得高高的,一副骄傲的神色,鄙夷地看着他们道,“你们是谁?”
“哦,谢翰林府上的管事?真是好吓人哦!”天青不由笑出声。
谢兰馨月白雀儿都一脸无语地看着那小姑娘。
柱子很奇怪地问:“谢翰林不就是老爷吗?管事也是下人啊,阿凝姐姐,在你面前,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什么下人!你没听是管事吗?管事和一般下人是一样的吗?”那小姑娘很不满柱子把自己的爹说成下人,“再说,就算是谢翰林府上的下人,也比你们这些乡下丫头、小子要高贵得多。”
天青觉得和她说话简直掉份儿,扭头对谢兰馨道:“小姐,咱们走吧,离这位高贵的下人远点儿。”
月白却气不过,嘟着嘴巴气鼓鼓地瞪着那姑娘,道:“什么乡下丫头,你才是乡下丫头呢,还说是谢翰林府上的,连小姐都不认识,恐怕连个粗使的丫头也算不上吧。”
那小姑娘本来还很生气,准备要和月白吵的,听到后面,意识到之前被她嘲笑的滚地红灯笼是自家小姐,顿时傻了眼:“你……你就是翰林小姐?怎么……”后面几个字被她自己捂住了。
谢兰馨无视她,直接拉了月白,招呼雀儿和柱子走人:“前面看着好像挺热闹的样子,我们过去看看?”
娘曾经说过,对于一些眼高于顶,用鼻孔看人的人,别理就好了,不过自家府里居然有这样看不起人的丫头,看来要告诉娘好好整整。
谢兰馨不理她,可那小姑娘不能不理谢兰馨啊!
一直到兰馨就是之前爹娘耳提面命地再三叫自己要好好讨好的小姐,她就完全换了一副态度,头低下来了,身子都似乎矮了一截,那股子趾高气昂全都成了谦卑:“小姐,刚才我不知道您就是我家小姐,冒犯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之前我一直住在县里,知道小姐回来了,就赶紧回来了……”
兰馨等人都不想理她,可她紧跟在他们身边,一直说个不停:“我叫李翠巧,我爹就是府里的二管家,小姐你有没有见过啊?”
她都不用人搭理,一个人就可以说得很欢乐。
天青觉得她有点烦,正想赶人。李翠巧却突然一拍手,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地对兰馨道:
“对了,小姐,您喜欢冰嬉是吧?我家里有冰车,我去给你拿。”说着也不等谢兰馨他们回应,便自说自话地飞快跑走了。
谢兰馨几人看着她一阵风似的溜走,都很无语,也不管她,继续玩自己的。这个李翠巧,大概就是所谓的小人吧,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对她另眼相待。
在天青的严厉禁止下,再加上之前滚了那么一遭,谢兰馨倒不敢放肆了,尽管很想快点到前面去,但也只能乖乖地在天青和月白的帮助下,慢慢地走过去。
还没等她们走到目的地呢,李翠巧就飞一般地赶上来了,不得不说,她在冰上是在比他们几个要矫捷得多,她的拖了一架冰车过来,一脸讨好地对兰馨道:“小姐,我这儿有架冰车,你坐在上面,肯定稳当。”
兰馨几人面对她的前倨后恭,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翠巧这样,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今年十二岁了,父亲李金宝是谢府玉溪村这儿的二管家,也是庄子里的庄头。当初谢安歌一家都在京城,大管家谢平统管谢家在清河郡所有庄子,有时还要进京报账送年礼之类的,十分忙碌,留在玉溪村的时间也并不多,因而玉溪村庄子里的事务可以说是李金宝全权处置的。
玉溪村有良田千亩,其中有三百亩是小石潭谢家的,三百亩是谢氏族里的祭田,剩下的四百亩才是各家的,但也基本集中如谢安车这样的人家手里,普通人家,大多只有几亩十几亩,根本不够一家人耕种的,更有一些,因为种种缘故,一点田也没有了,这都需要租有钱人家的田来种,而小石潭谢家这三百亩田租给谁,可就由李金宝说了算。
因为这个,李翠巧一直觉得自己的爹很厉害,而她在庄子里,也一直过着小姐的日子,在这一片,她的刁蛮任性是出了名的,那些庄户人家的孩子没一个敢惹她的,不然谁家孩子惹了她,她要跟自家爹说,不让把田租给这户人家。小石潭谢家的租子出了名的低,大家都抢着租呢,谁愿意得罪这个“大小姐”。就这样,把李翠巧的脾气纵地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可是自从这谢家老爷来了这里之后,谢平也基本留在玉溪村,李金宝的主事权就大大减小了,她也没了往日的威风,不敢动不动拿不租田地给人家,来威胁那帮小孩子了。
爹娘还老是告诫她,不要再耍小姐脾气,说她只是丫头,说以后要送她进府去伺候,让她好好改改自己的性子。这让李翠巧对谢老爷一家人很不满,觉得是他们的到来,让自己的日子过得不顺心了。特别是她娘还拿那股赌鬼家的雀儿做例子说她,让她去讨好据说才六七岁的小姐,这更让她十分不痛快。
但娘就日日在耳边跟她说,谢府是如何如何的富贵,京城是如何如何的繁华,两位少爷又是如何如何的出色,说自家不过是个奴仆,想要改变出身,就要靠她自己,如果她能够讨好小姐,进府伺候,说不定就能跟着进京城,等过几年,少爷们大了,她也长开了,说不定就能被少爷们看上,做个姨娘,那不就成了人上人了?以后生下的孩子可就是主子,不是奴才了。
娘的话,反反复复地说,让翠巧也不知不觉就认同了,只是这段时间小姐一直在府里不出门,她根本没机会。但她心里已经描绘出自己进府后得美好前景了。
只是没想到,小姐穿得这么普通,头上居然只有两朵绢花,连个珠花都没有,还不如她呢!打扮得那么不起眼,害她没认出来。她一边后悔,一边更加努力地想要将功补过。
她显然也觉得光靠几句好话没法扭转自己在小姐心中的形象,所以就想做点什么。想到小姐核她身边那几个讨厌鬼玩得开心的样子,她想起自己几年前玩过的冰车,就赶紧跑回家找出来了,她的东西一直收地好好地,这架冰车也没坏。
现在冰车拿来了,小姐可以坐在冰车上玩了,她玩高兴了,肯定就会对自己有好的看法了。不过前面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堵在这儿?
她气愤地走过去:“喂,你们干嘛呢?我家小姐要在这儿玩冰车,你们离远一点!”又转过身讨好地兰馨道,“小姐,你看这些小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跟个乞丐似的,又脏又臭的,小心污了您的眼睛,等我把他们赶走,小姐再过来吧。”说着叉腰提气,准备大声把他们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