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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瑨似有所感,抬头遥遥与她对视了一眼。
    白檀这才转身下城楼去,尚未走完那段长长的台阶,司马瑨已经登了上来,在她下方站定,离了两步远。
    他拖下盔帽,抬头看着她,轻轻嗤笑一声:“本王没能做到,让恩师失望了。”语气轻描淡写,如往常一样神色沉沉。
    白檀看着他的脸,笑了笑:“为师依然相信殿下,没有失望。”她抬手,想要潇洒地拍一下他肩头,好让他振奋点,没想到因为台阶高差,一个不慎就……拍到了他头上。
    司马瑨浑身一僵。
    白檀也懵了,眼珠直转。
    怎么办,又不是真的长辈,怎么能拍头呢?难道要摸两下?啊,要死,这要怎么圆才好!
    正纠结着,司马瑨已经扯下了她的手,拉下来缓缓贴住脸颊,侧着头闭上眼,轻轻摩挲,仿若偎依。
    纵然被这世间辜负,你懂也就足够了。
    ☆、第34章 护短
    王焕之来找司马瑨时,他正在军营里整兵,将死伤人数都点了一遍,拟了折子叫顾呈送去宫中。?
    朝中到现在也没人来管过平叛后的善后事宜。
    天气越来越炎热,又是正午,司马瑨身上却胡服紧实,连领口都紧紧束着,手里持着根鞭子立在营帐门口,往来士兵没一个敢接近的。
    王焕之潇洒惯了,此刻也有所收敛,接近几步小声道:“殿下恕罪。”
    “何罪?”
    王焕之听得他声音阴冷,神情愈发严肃:“这次殿下的事,家父似乎与历阳王早就商议好了的,那个刘沛……”
    “是被策反的吧。”司马瑨接过话,手里紧紧撰着鞭子:“为了本王这点兵权,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王焕之叹气。他也是近来才发现他父亲和历阳王之间有走动,历阳王一直无法安插人手到司马瑨身边,和他父亲商议,正头疼呢,他自告奋勇地表示可以胜任此事,由此便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近司马瑨了。
    不过王敷也不相信他能办好就是了,反正他不拘礼数我行我素也向来为王敷所不喜,早就习惯了。
    历阳王和他父亲若是直接夺司马瑨的兵权根本没可能,只有让司马瑨先犯事。
    如今如他父亲所愿,司马瑨毁了保证,等同欺君之罪,自然难脱干系。
    司马瑨不悦,他也不敢久待,离开前长叹了一声:“家父正在宫中催促陛下,想必用不了多久,宫中就会派人来请殿下了。”
    司马瑨一鞭子甩出去,旁边竖着的兵器架生生裂断。
    王焕之再无他言,赶紧离去。
    东山的白家别院里也不清净,学生们一早就在西厢房里议论凌都王的事,说的绘声绘色的,就跟亲自去了晋兴郡的战场上似的。
    白檀进门时就听他们说着司马瑨虐杀的经过——
    “听说那个刘沛被一刀一刀活剐了。”
    “不是,是剥了皮后再一刀一刀活剐的。”
    “你们说的都不对,是折磨的奄奄一息后悬在城头上活剐的,最后推下城楼时据说还有气呢。”
    “凌都王好残忍……”
    白檀将书重重在桌案上一磕:“你们今天都不想吃下饭了是吧?”
    学生们乖乖地闭了嘴。
    课还没授完,司马瑨忽然回来了。
    白檀眼见着他从前院一路走去后院,脸色似乎有些不对,细细算了算日子,如今已是盛夏末尾,难道……
    她赶紧给学生们布置了个作业,起身去了后院。
    祁峰守在她房门口,看到她来说了句:“顾呈已经去请郗公子了。”
    白檀见这架势便知道怎么回事了,进房一看,司马瑨果然又坐在她床头。
    “殿下现在觉得怎么样?”
    司马瑨脸色苍白:“不太好,也就片刻的事了,必然要发作。”
    白檀给他倒了盏凉茶,没想到他刚接住就掉在了地上,浑身已经开始颤栗,脸色也开始发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殿下需克制。”白檀居然发现自己已经很镇定了,再这么下去估计都可以去做郗清的帮手了。
    司马瑨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朝她伸出手。
    白檀下意识握住,又觉得不对,怎么这么自然而然啊!
    可也不好意思抽出手不管他不是。
    司马瑨拉着她坐在床头,仰头躺在她膝上,微微喘息。
    好像自上次发病之后他就喜欢这样了,难道这样觉得舒服一些?
    好吧,白檀在心里默默暗示自己:你就是个枕头,你就是个枕头,不要有负担,照顾病人为重……
    司马瑨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她的膝头都沾了他的汗水。
    白檀的手腕又被他捉住了,疼得差点哼哼,又忍了下去。
    哎,真恨,应该下次给手腕做个软垫护着的!
    过了许久,手腕已经疼得麻木了,外面天光暗了几分。
    院中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白檀心里一松,还以为郗清来了,却听到了祁峰的声音:“殿下,宫中派人来了。”
    白檀倏然抬头,偏偏这时候?
    祁峰的声音比往常要严肃许多,又补充了一句:“历阳王亲自来了。”
    司马瑨口中发出冷笑,手已按在腰间的长剑上,被白檀一把按住手背,眼神才又清醒了一些。
    怎能出去,否则岂不是要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这病症。
    白檀低声道:“殿下忍着些,为师去打发了他们。”
    她托着司马瑨的头让他躺好,起身出了房门。
    门外便是禁军,历阳王司马烨站在高平身旁,脸上的笑还挺温和。
    “女郎,敢问凌都王何在?”
    白檀从怀里摸出白羽扇来,慢吞吞地捋着毛:“凌都王平叛负了伤,朝中无人过问,只能由我这个做老师的照料着休养,历阳王殿下若是此刻想见他,只怕不太方便。”
    司马烨笑了笑:“本王倒是随时都可以见他,不急在这一时,只是如今陛下还等着他给个交代,所以还请女郎将他请出来,本王亲自送他入宫,纵然他有些小伤也会妥善照顾好的。”
    正好郗清被顾呈请过来了,老远就在对白檀使眼色。
    白檀故意道:“你怎么才过来,凌都王的伤还等着你治呢,快进去吧。”
    郗清“哦”了一声,推门进房,“啪”的一下上了闩。
    司马烨失笑:“看来女郎这是一定不会让本王带人走了?”
    白檀摇了摇羽扇:“不知殿下听说没有,以前我手底下有个学生,名唤刘通,有次不知怎么,惹得他父亲跑来我这里揍他,你猜怎么着?”
    司马烨下意识问了句:“怎么着?”
    白檀朝躲在廊柱后默默围观的无垢招招手:“来,你来告诉殿下。”
    无垢伸出脑袋来,面无表情道:“师尊叫人用扫帚把他赶走了。”
    司马烨一愣。
    白檀手里的羽扇摇得愈发欢畅:“殿下有所不知,我这个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护短。动我都好说,要动我的学生,只怕没这么容易。我连父亲打儿子都管,何况是叔叔抓侄子呢?”
    司马烨再温和的笑容也要淡去三分了:“女郎只是白家嫡女,享了几分才名,难道本王堂堂亲王还不能在你这里拿个人?”
    白檀以扇遮了唇角的笑:“刘通的父亲是刘氏一族之长,手握三藩重兵的车骑将军,也被我一扫帚扫出了门,殿下是亲王,屋里的凌都王不是亲王?”
    司马烨冷笑:“他已今非昔比,欺君之罪,陛下也保不住他。女郎若是聪明人,就该明哲保身,与他划清界限,免得自己遭殃。”
    “怎么,历阳王这是要拿我下手?”
    西厢房里的学生们都还没走,此时全都挤在回廊边伸长脖子往这边张望。
    白檀朝他们看去,抬高声音道:“你们可都瞧好了,为师可能以后不能教你们了,兴许能回来,兴许就没了命,你们回去都跟你们的父母说一声,便说为师是被历阳王抓走哒!”
    学生们激动了——
    “什么!师尊您怎么能出事啊!”
    “我要回去告诉我父亲!”
    “嘤……师尊别走!”
    “……”司马烨被白檀弄得无言以对,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女子,软硬不吃,还绵里藏针!
    这里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有头有脸,那些世家大族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真因此事联结起来,又岂会真在意他这个亲王。
    白檀见时机差不多了,朝祁峰挤挤眼。
    祁峰脖子都拉长了:几个意思啊?
    唉,沟通不够啊,这时候就是没有默契!白檀放弃他了,转身朝房门里唤了一声:“郗清,你没事吧?”
    郗清隔着门狂喊:“殿下忍住,您受了伤不能拿剑啊!什么?您要砍人?别别别,冷静啊殿下,那是历阳王,您不能砍!不不,您也不能像对刘沛那样把他给剥了!不行不行,高平您也不能剥……”
    白檀心满意足,顺势白了一眼祁峰:看到没,学着点儿!
    祁峰恍然大悟,瞬间看她再不只是以前的白菩萨,简直是佛光万丈啊!
    禁军们有些站不住了,高平默默抹了一下额头。
    所谓的改邪归正全是扯淡,那个煞神又回来了。
    司马烨深深叹了口气,也是服了:“行,那待凌都王伤势好了再说。”
    他招招手,转身离去,禁军们齐齐松了口气。
    白檀居然还送了他们一程,而后将学生们都放下山去,赶紧跑回房中。
    司马瑨身上扎了针,却好像没什么用,到处都滚热地像是煮沸了一样。
    白檀摇着扇子给他扇了扇,他忽然捉住她那只手,扯了羽扇,将她的手掌贴在颈边,舒出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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