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曜四十多万大军,几乎是毫不费力地进入郯国,行进速度虽缓,却是战果丰硕。不过短短一个月,已经拿下郯国边境的七座城池。
而夏如安也在这一个月中体会到行军打仗的艰辛,在这冷兵器时代,枕戈待旦的生活不是用“艰难”二字就能简单形容的。而战场上不论是指挥还是行动,都容不得丝毫的差错。
可不论有多艰难,多危险,她都承受下来了。只要是为了他,一切都值得。
然而,当一件事情进行得顺利的时候,总会有其他不如意的事情发生。
比如这天,大军驻扎在吉羿边境,芊素火急火燎地策马赶来,似是有什么万分紧急的事情。
夏如安见到她的时候,心中浮上一层不好的预感。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皇上出事了?”
“不是,也不是……”芊素第一次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有些为难,“皇上他很好,伤口已经慢慢愈合了。只是前几天……他曾无故昏迷数日,军医也诊不出原因。醒来后却……”
“却怎么?”
芊素吞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不记得……您了。”
“不记得我了?”夏如安疑惑多余惊讶,“怎么个不记得法?”
“皇上记得所有事,唯独不记得与您有关的所有事。”
夏如安闻言有片刻的征仲,随即眸光深了深,黑沉如夜谭。
“还有一件事……”芊素犹豫地说道,“上回从天明来了一批来郯国的援军,与皇上在双济那边汇合了,可在一批新招募的女兵当中,有沙岚姑娘。”
“她?她从军了?”夏如安心中一顿,一想到他们俩现在可能在一起相处,心中泛起一阵酸意和闷气。
“主子放心,属下观察了一段时间,沙岚姑娘对皇上并没有什么越矩的举动。”
夏如安闻言稍安心了些,唤近芊素:“我接下来要交待你一些事,你记清楚了……”
谁也不曾想,接下来那一个月,从北曜到郯国再到褚国,险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还好,只是险些。
……
半个月后,褚国,太子东宫。
天气已值酷暑,烈日当头的午后,带着热浪的微风将空气越吹越闷热。御花园一个不起眼的凉亭内,一男一女正坐在一起对弈,丝毫不为这炎热的天气所动。
褚凌江手执一枚黑色棋子随手落下,笑意盈盈地望着与自己对坐的女子:“再过半月我们大婚,你便是我正式的太子妃了……夏儿。”
而那面对面坐着的,不正是半个月前还在郯国吉羿营地忙于战争的夏如安。
只见她秀眉蹙起,似有什么苦恼:“可是这些天我还是一直想不起我们的许多事情,我只记得我们在樨云山相识,后来一起游历各国。可我为什么会去樨云山……”她一边苦思一边呢喃,说着落下一颗白子。
半个月前,她在这里醒过来,褚凌江告诉她,她原是他即将成婚的太子妃,却因一场病忘却了他们之间的许多事。
“想不起就别想了……”褚凌远急忙打断她的回忆,那些过往本就是他的杜撰。而她真正刻骨铭心爱着的人,此刻正同她一样,中了他提前放在凌霄丸内的忘情蛊,什么都记得却唯独不记得心中所爱。
他早知她会因提防自己而将那凌霄丸一分为二,因此提前在那凌霄丸中加了一种罕见又难解的蛊——忘情蛊——那是三年前在祁苍禁地的石壁上看到的。药效发作后,他便趁着夏如安昏迷之时偷偷带到了这里,顺便编了那些谎话。
再半个月,木便成舟。
想到这里,他深沉一笑,将手中的棋子重重落下说道——你输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我还有些事情处理,晚上再来陪你,你若是无聊便随意逛逛,兴许能想起些什么。”
夏如安凝睇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含笑,眼眸深邃幽远,信手拈起一颗白子替换了他方才落下的最后一颗黑子。随即挑了挑眉梢,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笑容。
而她也果真像他所说的,逛了一整个下午的太子东宫。
直到傍晚时分,她在太子宫的偏僻一隅遇见了祁苍月。
祁苍月见到她时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你果真在这,如安姐姐,你果真在这……他们说再过半个月你要和凌江哥哥成亲,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祁苍月听到她承认更是瞪大了双眼:“这怎么可以呢?!你明明前不久才和……”
“月儿!”褚凌江这时赶来堵住了她未说完的话,“我不是叫你呆在屋子里别出来吗?”
“月儿不是三年前当了祁苍的族长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问题听在褚凌江耳朵里无比欣喜,因为这证明她真的将与那个人有关的事忘得很干净。可到了祁苍月耳朵里却变成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此她的表情看起来比刚刚更为吃惊。
“我以后再同你解释,你先回去,我马上便来。”褚凌江对夏如安讲道。
待她离开,祁苍月急不可耐地道出自己的疑问:“凌江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安姐姐为什么……”
“这事你别管,我自有主张。”他沉着脸说道。若非刚才他及时赶到,这丫头恐怕什么都告诉她了。“这段时间你别再见她,也别乱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说完他吩咐了下人几句,扭头便离开。
“凌江哥哥。”祁苍月的一声浅浅呼唤,让他离去的脚步停滞了一下。他脸上表情似是极力隐忍着什么,握了握拳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而原本沉寂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波光,似是慌乱,似是逃避。
远处隐藏得极好的夏如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虽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眼底却像是捕捉到什么有用信息一般,明亮地闪了一闪。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距离婚期愈来愈近,来宫中送礼的地方官员往来不绝。
作为联姻的北曜,此次也前来祝贺。但北曜没有派来使臣,而是皇帝亲临。
夏如安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是一群宫女在议论北曜的皇帝如何如何英俊伟岸,如何如何雄才大略,见到她的到来才停下了议论,向她行礼问好。
她不由得便向太子宫的主殿而去,不想却在廊道上与两人相遇。她与褚凌江身边那风华绝代的男子遥遥相望,半晌无言。
褚凌江见状立即上前,以自己的身躯遮挡住两人的视线。
“怎么出来了?”褚凌江亲昵地抚了抚她的头,未曾发觉她有瞬间的僵直。
而身后的人见到这一幕眼眸瞬间眯起,胸中无名之火隐隐跳动。又听得前头的人说了句“我带你回去”之后便向他告辞,牵起她的手往回走,身后负着的手更不由自主地在袖中握紧。
那女子虽是绝色倾城,可美则美矣,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刚刚自己的举动似乎是条件反射性的,恨不得砍下褚太子的手,好在被理智压制住。可那是即将成为褚国太子妃的人,和他又能有什么关系。想到这,他不由得皱眉。
“皇上,请由小的带您去行宫。”一旁的宫人打断他的思绪。
他沉闷地应了一声随他离开,方才望着两人远去而紧紧蹙起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而一旁的弈枫则若有所思,满脸心虚,心惊胆战地跟上。
来到行宫之内,皇祐景辰的心绪始终不能平复,满脑子皆是方才见到的女子和两人一起亲密无间的画面。想着想着,手中的有关战事的折子也再没有心情批阅。
想起早上消息传到他耳边,沈将军和袁将军已经攻下了日饮和松川两城。原本是多么好的消息,可他全然没有预料中的欣喜。总觉得这些喜悦,不该自己一人知道;总觉得这些喜悦,该和什么人分享的。
什么人呢,哪里有什么人呢。
突然,他无意识地往胸口一揽,像是在做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他怔怔地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愣了半晌。这个动作,这些天来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不能轻易忘掉的,比如习惯。
怀中……本来该有什么?
越想越闷,他索性出了行宫,来到空旷的草场上策马奔腾。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得他的衣袍翻飞,猎猎作响。他不停地奔驰,仿佛永远跑不到尽头。马蹄踏在草场上,溅起沙沙的细响和浅浅的黄土。烈日烤得草地散发出一种盛夏独有的青草味和干燥的泥土味,也灼得他汗流浃背。
正当他奔驰得愈来愈快、愈来愈烈之时,他眼前突然有一个小女孩策马奔腾的画面一闪而过,随即又有两个人同乘一骑的画面闪过,速度极快。他急忙勒住缰绳,却没能捕捉到那瞬息的画面。
方才是什么景象?他努力地想着,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呼之欲出时,却突然头痛欲裂,心中一阵闷痛。
他一只手抚上心口,另一只抓着缰绳的手覆在眼前,抬头望向烈日,心中翻腾的空虚感和混乱感久久无法平息。
到底,他遗漏了什么……
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莫慌lt( ̄oo, ̄)/我不会让男二得逞的,下一章楠竹和女主终于要圆房了哦~~羞( # ▽ # )不过我素xx无能啊~~明天中午十二点更新哦!
☆、解蛊
两天后的夜里,夏如安去找褚凌江时,他正在太子宫的主殿内独自饮酒。
抬头瞧见是她,褚凌江扬起一抹笑容道:“明日,我们便成婚了……”
夏如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在那抹晃眼的笑容低下寻到几分苦涩。
大约是她眼花了,即将娶到自己想娶的人,他开心都该来不及。
“夏……”他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手里抱着个酒壶念到,“你可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是樨云山脚下,木樨花林中。”她认真回答道,“那时半首琴曲,半杯海棠酿,你我便相识了。我记得,你也同我说过。”
“不,不……”他执着酒壶摆手,而后想起什么似的,“是啊,你怎么会记得,就算你记得,你也不知道……”
他无声地笑起来,像个奸计得逞的孩子:“不是,不是那时候,其实也不是秋收大会上……是……是……你刚进宫,那年你……七岁。”他努力地回忆着,“对,七岁,可又不像七岁……就是那时候,我开始注意到你……后来,就一直……想要得到你……”他模糊不清地讲着,也不管面前的人是否听懂。
“可是……可是……”他重复了两边“可是”,却不知是有意识地还是无意识地,没有再多说出一个字来。
夏如安见他有些醉意,便走近些,发现那酒壶中是极强的烈酒。“明日大婚,你少喝些。”嘴上这样说着,手上她却口不对心地替他又倒了一杯酒。
此时想到他刚刚那番话话,她略微思考后眼中眨过一闪精光,试探性地问他:“明天我们成亲,应该开心的,你为什么喝酒?”
“开心?”褚凌江条件反射性地反问,随后又后知后觉地自言自语:“是该开心的,可我为什么喝酒……”
夏如安看着沉思的他,又顺势问道:“我听宫人说,你刚刚从月儿那里回来,就一个人在这里喝酒,是不是她同你说了什么?”
“月儿?”褚凌江一声轻笑,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紧握着杯盏,“她能说什么……无非是……祝我们恩恩爱爱,一世白头。”
他低低地笑起来,不知是觉得好笑,是开心,还是其他什么。接着又重复了一遍:“她竟然说,祝我们恩恩爱爱,一世白头……”
他就那样一直念着那句“一世白头”,再没了声响。
“太子?”夏如安试着叫他,“褚凌江?”
她退至门外,掩去气息观察屋内许久,确定里头的人确实是睡着了以后才敢离开。
她抚上另一只手腕上的银镯子,细细地、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银白亮堂的月光底下,隐约能见到那镯子里头刻着几个小字,隐着幽深黯淡的青光——日月同光,辰岁常安。
日月同光,辰岁常安。
她怎么能忘,她怎么敢忘。
后来,夏如安去了两处地方。一处是祁苍月住着的地方,还有一处,是北曜皇帝住的行宫……
“好了,等他醒过来就没事了。”祁苍月替皇祐景辰解完忘情蛊,欢快地对夏如安说道,“如安姐姐,我本来以为……你真的……”
“我真的要同你的凌江哥哥成亲是吗?”夏如安戏谑地看着她。
祁苍月闻言咕哝着“什么我的凌江哥哥”,微红了脸颊。而后又不解地看着夏如安问道:“可是如安姐姐,你明明也该中了忘情蛊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