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欧莱趁四下无人偷偷地打了个哈欠,散会的声音传来又赶紧重新打起精神站好,眼见得陛下走出,这才小心翼翼地跟上。
瞥见朗索克疲倦的神色,欧莱眼珠子转了转,躬身引陛下回宫殿休息。
朗索克刚要抬脚,又停住了,空气里有一些特殊的味道,并不是议事厅往常会有的。
阴暗、潮湿,带着血腥, 皇帝的眼睛闪过一丝异样,看向欧莱,
“刚才谁来了?”
朗索克的鼻子素来灵敏,嗅觉是记忆更是本领,比如他会很多年对希雅从月桂树跌落的味道念念不忘,也会在成年之前遇到刺客的暗杀,率先问到冷兵器上残留的血腥味,从而躲过一劫。
自知瞒不过陛下, 欧莱老老实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片,朗索克的神色一凛。
这和兰泽尔调查爱情魔药时的原材料如出一辙。将军曾奉陛下命令彻查了帝国的黑市,但这类草药却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度朗索克怀疑那是兰泽尔伪造的。
直到现在,这几片植物重现出现在朗索克的面前。
欧莱的声音颇为犹豫,
“是暗牢来的人,”他将玻璃片奉至皇帝手上,
“阿德瑞娜愿意告诉您爱情魔药的秘方,”欧莱小心用余光打量朗索克,
“不过她希望单独见您一面。”
皇帝沉吟了数秒。
侍从赔着笑脸,
“想来便是女巫也想看一眼传说中陛下的英武,不如晾她两叁天……”
“同我过去吧。”他的话被陛下打断,欧莱没有机会继续劝告,只能老老实实小跑跟在大步流星的朗索克身后。
侍从为自己再次推迟的补觉暗暗叫苦。
皇宫的暗牢在最深处,要顺着密道一路走下去,空气中腐烂腥臭的味道让皇帝微微皱眉,最可怜的是他往日并不需要亲自踏入暗牢的侍从,欧莱强忍着恶心,克制自己不当面干呕出来。
这里的犯人多半同皇帝的密辛有关,人活于世,总会有一点秘密和把柄,朗索克的比普通人还要多一些,这是做皇帝的附赠品。
这其中便有被兴师动众盖上女巫帽子的阿德瑞娜。事实上,她并没有机会被公开审判,哪怕民众们已经狂欢过数次对她的制裁,整个流程不透明也不合法,从逮捕到审问,没有人确认她的罪名是私用巫术,还是勾引贵族,便把她直接投到了皇帝的私狱。
说白了,她的罪行实在太过浅薄,哪怕是在女巫里也是顶没有出息。既没有喝人血,也没有下诅咒,不过是让一个男人爱上自己,若不是她笨拙,兴许换个风骚的舞娘早已得法。
不过笨人的捷径总是更容易被人觊觎,比如此刻,朗索克站在被捆绑在石柱上的女人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
浑身上下新旧伤加在一起,没有一块好肉。她应该是刚受过一轮拷打,还在疼痛地抽搐。这个地方阿德瑞娜其实呆的很久了,暗牢的狱卒擅长让她痛苦而长久地活着,尽管兰泽尔在动身离开维斯敦的时候已经尽力关照,但皇帝的命令悬在头顶,不交出爱情魔药,谁也救不了她。
今夜,连狱卒都松了口气,很少有人能撑如此久的时间,如此坚韧的女人,想来换个性别早已建功立业,却因为给男人下魔药,被囚禁于此受尽折磨。
不免让人唏嘘。
好在,她应该快要解脱了,哪怕结局是死。
在皇帝的打量下,满脸血污的女人抬起脸,同朗索克对视,其中的胆气和审视,加上马尔多纳人作为旧殖民地,多有西葡血统,朗索克很容易联想到另一个人。
女人声音嘶哑,光是开口便让她受尽苦楚,可她的声音还是如此冷静,
“您好,陛下。”
皇帝面上的威严丝毫没有吓到她,
“我想和您谈谈。”
朗索克没有说话。
他的思绪飘到了很久之前。
有个女孩子,平日里总是躲着他,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早餐的时间,远远坐在餐桌的另一端,偶尔会在他说话的时候跑神看向窗外,丝毫没有求人的姿态。
等到她想开口了,再不咸不淡地切入正题,
“叔父,我想和您谈谈。”
朗索克冷哼了一声。
回忆转瞬即逝,他的目光落回阿德瑞娜的身上,陛下伸手示意狱卒,
“给她松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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