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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皇子。”一道声音传出。
    何文柳抬起头,看见李暮景就坐在床的另一侧。何文柳只觉得心里被堵得满满的,之前李暮景拿宝宝的命威胁他,他本应该恨李暮景才是,可现在却觉得有愧对李暮景,因为他曾经想想毁约,想离李暮景而去。想到这里,何文柳的鼻头有些酸酸的。
    “怎么了?”李暮景疑惑的问。
    “看来真的要把皇子当公主养了。”何文柳转移话题,不想让李暮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别,”李暮景将他的话当真了,连忙指了指小皇子身边的另一个宝宝道:“这个是公主,还是姐姐呢,你生的是龙凤胎。”
    后来李暮景给俩孩子取了名,姐姐叫李韵儿,弟弟叫李霁。
    何文柳躺在床上养身子的时候,新月告诉何文柳,那个懿旨是个误会,太后没有罚他去祠堂罚跪,是翰林院院士写错了,可这种借口连三岁小孩都不信,何况是何文柳呢。接着爱听别人墙角的小绿子悄悄告诉何文柳一个消息,那份写错的懿旨太后因为头疼没看,她让夏知素看了后盖了章。
    其实这个消息太后早就下令整个慈宁宫谁都不准说,可小绿子天生爱八卦,缠着慈宁宫一老太监透露点独家消息,那老太监喝了点酒不小心说了出来,他特地嘱咐小绿子不能到处乱讲,否则要杀头的。小绿子没有乱讲,他只将这事告诉何文柳,何文柳是他主子,主子被人害那么惨还被人蒙在鼓里,那岂不是当冤大头了?
    何文柳自以为与夏知素没结过怨,一个是先帝的前皇后,带发修行的道姑,一个是当今圣上的妃子,一点交集都没有,那夏知素没理由害他,何文柳认为这可能只是误会。
    可两个月后,李暮景叔嫂乱伦,让前皇后夏知素怀孕的丑闻曝出后,何文柳才明白夏知素的真正意图。因为怀有龙嗣,因为有先皇娶寡嫂的先例,夏知素很容易的就重返后宫,她依旧年轻貌美,很快拢获帝心,与贾婉茹,何文柳共入三妃之列。
    何文柳从没恨过什么人,就连从小刻薄他的大嫂他心里也念着养育之恩。可是面对夏知素,他真的满心恨意,他反应过来那道所谓弄错的懿旨是夏知素特意所为。他想不出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女人,如果他当初难产一尸三命的话,那么现在不就少一个人跟已是宠妃的夏知素争宠,少一个皇子成为她肚子里孩子的威胁?!何文柳没想过要与夏知素争什么,他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夏知素怎么就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就算何文柳将这些事分析透彻不代表他会有所行动,他不是夏知柔夏知素,为了争宠上位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何文柳唯一能做的就是与外人划清界限,什么事情都不参与,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韵儿跟霁儿。
    可天不遂人愿,就算何文柳想置身事外,事情还是会找上门。
    夏知素怀孕六个月时,被太子李毅不小心从百阶台梯上撞了下去,将已成型的男婴流出。那天夏知素滚下台阶时何文柳也在场,可当时情况混乱,何文柳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离开了。
    几天之后,贾婉茹带着李毅来到青鸾殿,希望何文柳就当天的事做个见证。何文柳本不想答应,他已经选择对后宫之事明哲保身,怎么可能就此变卦?
    贾婉茹见何文柳不愿意,拉着李毅就给何文柳跪下了,贾婉茹因为夏知素流产的事憔悴不已,她哭着跟何文柳哀求道:“文妃,你就帮帮我们母子吧,素妃一口咬定毅儿是故意推她下台阶的,当时你也在场,毅儿究竟有没有这么做你最清楚了,毅儿他是被冤枉的啊。”
    “婉妃你先起来,”何文柳也很为难:“皇上在众多孩子中最疼太子了,他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文妃,你不明白,皇上虽然公正,但也是性情中人,再怎么说素妃流产的确跟毅儿有关,她是受害者,皇上也会同情她的。”贾婉茹哭得是稀里哗啦的:“我没说不认错,可是……可是素妃冤枉毅儿,他说毅儿是故意的,毅儿他才三岁,他怎么故意啊?要是被定罪,毅儿会被圈禁的,他还那么小,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文妃,你也是为人父母,这哪有看着自家孩子被人冤枉的道理?”
    贾婉茹的这句话说进了何文柳的心坎里,他看着李毅憋红的小脸,也是一阵心疼,夏知素流产,李毅的确有错,但他不是故意的,何文柳看见李毅是从夏知素身边跑过时,不小心撞了夏知素一下,而夏知素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就算是受害者也不能利用这件事来毁掉一个三岁的小孩啊。夏知素这次想除掉的人是当朝太子跟婉妃吗?
    何文柳将心比心,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跟李霁的身上,他也会像贾婉茹这样到处哭着跑着求人。所以他决定帮贾婉茹一回,将他看到的真相说出。(小柳啊,你看到的不是真相,你被人利用了……忘记这一段的人,可以回去看看正文哦~)
    在贾婉茹跟夏知素对峙的当天,何文柳站了出来,他拍着胸脯作证,李毅不是故意将夏知素推下台阶。再后来李暮景震怒,将夏知素打入冷宫,一个月后,夏知素感染瘟疫暴毙而亡,这个服侍了两代帝王的宠妃也渐渐淡出众人的视野。(小柳,这也不是真相……)
    对于夏知素的死何文柳没有任何看法,他依旧陪伴在李暮景身边,尽心的照顾李霁跟韵儿。
    何文柳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所以韵儿的出世满足了何文柳这个愿望,他一直想把韵儿教导的乖巧懂事,就跟丹儿一样。但很可惜,韵儿就是个让人操心的主,调皮的跟只猴子似的,何文柳想管,可总被李暮景纵容着,何文柳有时抱怨道:“您再这么纵然韵儿,她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李暮景却笑道:“朕的女儿是金枝玉叶,追捧的人多了去了,文妃不用担心。”何文柳心里就嘀咕道,等韵儿变成粗枝大叶时,看还有人追捧没有?
    而李霁跟韵儿完全不同,从来不给何文柳添任何麻烦。他总是静静的,可这样却吓得何文柳以为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专门请御医看了又看,御医检查下来说这六皇子身体没什么事,健康得很,但何文柳一直都不放心,直到李霁一岁时,张着没长几颗小牙的嘴漏风的唤着“父皇,母妃”的时候,何文柳这才安下心来,还为此兴奋了好几个晚上没睡着。
    日子过得很快,接着又有一批新人入宫。这时的何文柳已经不是当初刚入宫什么都不懂的何家三公子,也不是才被李暮景看中战战兢兢小心度日的无名妃嫔,所以当他面对新晋小主的挑衅跟算计时,不再像从前那样随意让人污蔑欺负了去。经过多年的洗礼,何文柳也懂得利用自己的品级跟地位来捍卫自己的利益。
    俗话说,一代新人换旧人,何文柳心里也怕,他怕李暮景见着好的,漂亮的就忘了自己。有时候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何文柳已经习惯了李暮景的出现,习惯了李暮景的笑容,习惯了李暮景有事没事的把他放在腿上掂掂重量,习惯了李暮景与他一起逗着韵儿跟霁儿玩,何文柳无法想象李暮景会对他逐渐疏远。要不是何文柳曾经见过李暮景爱慕贾婉茹的眼神,何文柳真的会认为李暮景是喜欢他的,因为李暮景对他很好,总是有意无意的放纵了他许多事。有时候何文柳会错觉的以为,或许他对李暮景来说是特别的也说不定。(小柳,你终于真相了……)
    新人入宫没几个月后,李暮景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要立新晋公子周陵为后,这个决定震惊朝堂内外,几乎所有大臣都极力反对,这也包括何文柳,因为他讨厌周陵,非常厌恶。
    第90章 番外:单恋5(完)
    何文柳第一次看见周陵是在秀女选举的时候,周陵那倾城倾国的相貌着实把何文柳惊艳了一番,何文柳不是没有担心过会有新人取代他的位置,因为他入宫差不多八九年了,从十来岁的少年成长为二十多岁的青年,宫里比他年轻貌美的人也不少,不过李暮景倒是没有忘记何文柳的意思,该宠的宠该护的护,让何文柳沉浸在他的光环下无法自拔。
    何文柳厌恶的周陵不是因为他的相貌或者年轻,而是他无意中发现周陵在祠堂里祭拜了他这辈子最恨的两个人。
    宫中的祠堂是专门为皇室所设立的,当今皇上要是有什么先逝的妃嫔或者子嗣,他们的牌位都会安置在祠堂,直到皇上也驾崩后,这些牌位会随着皇上的灵位一起再移至太庙。何文柳几乎每个月都会抽空去祠堂拜祭丹儿,有一次他看见自己最恨的两个人的牌位前摆放着祭品和香炉,那香炉上的香还没有燃尽。皇宫是一个互相践踏互相算计的地,何文柳不认为这里会上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于是他问在祠堂里当差的内监,刚才还有谁来过祠堂。那内监想也不想的回答,今日除了文妃娘娘就只有新晋公子周陵来过了。
    周陵?何文柳脑海里闪过了一抹不是很熟悉的身影,他与周陵只见过一面,他那时觉得周陵只不过是个仗着自己貌美而眼比天高的新人而已。何文柳记得周陵不是京城人士,父亲的官位很低,怎么可能会与那两个人扯上关系?
    正当何文柳满脑子疑惑的时候,李暮景做了一个惊天的决定,他要册立周陵为后。
    何文柳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直发寒,这个周陵一点都不简单,他究竟是如何获得李暮景的青睐?何文柳想到当年自己被人陷害,丹儿的惨死,还有后来自己难产时差点连命都保不住,这算起来都是那两个人害的,至于周陵,本来与那两人无关却还悄悄的去拜祭她们,这究竟是为什么?
    李暮景为了周陵,得罪满朝文武排除众议立他为后,还彻底伤透了贾婉茹的心,让贾婉茹骨肉分离,硬是把太子过继给周陵抚养。周陵到底有什么魅力让李暮景为他痴心至此?何文柳冷眼旁观着李暮景为周陵所做的一切,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李暮景对周陵是很好,可未免好得有些过头。
    或许是因为妒忌,或许是因为祠堂的事而心有余悸,何文柳无法心平气和的去面对周陵。何文柳第一次利用李暮景的宠爱变得恃宠生娇,他不去周陵的册封大典,也从来不去给周陵请安,就连周陵设宴他也不去。周陵虽被册封为后,可一点也没有皇后的架子,他性格开朗,与后宫的妃嫔相处的不错。周陵也曾经主动找何文柳攀谈,可何文柳一面对周陵就会想起祠堂的事,他觉得周陵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可他也没证据,所以每次何文柳都会给周陵甩脸,让他下不了台,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结下了梁子。
    作为新宠的周陵如此被何文柳刁难,这让后宫的人都错愕不已,他们都怀疑何文柳的脑子是不是坏了,难道他就不怕被皇帝问责吗?后来李暮景还真的找何文柳长谈一番,何文柳都做好了被李暮景责骂的准备,李暮景也没骂他什么,两人谈着谈着不知怎么的就滚了床单,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李暮景对何文柳不能算是最好,跟周陵和贾婉茹比还差一截,但是他还是很迁就何文柳的,何文柳不喜欢做的事,李暮景绝不会让何文柳插手,何文柳看上什么东西,李暮景怎么也会给他弄来,有什么好东西李暮景绝对会算上何文柳一份。其实李暮景对何文柳的要求很简单,就两个字,听话。李暮景希望何文柳听话,就像玩弄玩偶一般,可玩偶也有生锈的时候,何文柳也有自己的看法,不是次次都听李暮景的话,他知道李暮景是为他好,可他又何尝不是把李暮景放在第一位。
    刘登带领御林军夜闯何府的事,太后跟刘家是摆明了要拿何文柳做垫背,何文柳一点都不考虑后果的任人拿捏,李暮景大怒之下将何文柳禁足两个月,后来何文柳听说那晚夜闯何府的御林军全部被杀,整件事的策划者刘仁刘登两父子也被砍了头,何文柳不懂为什么李暮景要这么做,在他看来刘家就算有私心但也是一代忠臣,他们没有犯什么大错。直到李暮景有一日语重心长的对何文柳说:“文妃,朕只希望你以后做事时多为霁儿考虑一下。”
    李暮景的这句话给何文柳当头一棒,之后他想了很多,李暮景说的没错,他要为李霁多考虑一下。韵儿是公主,以后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嫁出去就好,最多给她多置办些嫁妆,可是李霁不一样,李霁是皇子,身后有他们何家支持,必然是其他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何文柳自己不小心犯了什么事,第一个遭殃被连累的肯定是李霁。
    是个父母都希望儿女成龙成风,何文柳也不例外,可有个先提条件,那就是自己的孩子得有这个命才行。何文柳记得李暮景那一辈的兄弟们,除了嫡子活得好好的外,其他庶子但凡有一些出挑的,都不长命,活下来的那些庶子全部都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何文柳不希望李霁像他那些早亡的叔叔伯伯一样,他宁可李霁平庸一些,这样就可以安安稳稳的活着。
    李霁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可何文柳还是察觉到了李霁看太子时眼中那似有似无的敌意,何文柳也旁敲侧击的问李霁对太子的看法,李霁却不肯说实话。还好现在李霁的年纪小,李暮景还看不出李霁的心思,何文柳能做的就是让李霁远离太子,别让李霁太过出众,免得活不长。
    不久之后的琼林宴上,李暮景给李霁找了个伴读,御林军都尉家的独子苏卓。一般的皇帝给皇子找的伴读,就能看出皇帝对皇子的期望。找一个三品武官的儿子给李霁当伴读,可想而知在李暮景不怎么看中李霁,其他人对皇帝对李霁如此不待见而嘲笑不已,但何文柳对此却十分满意。
    何文柳看不懂李暮景,他从小就暗暗观察喜欢他也依旧不懂。李暮景的脾气阴晴不定,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突然有一日将冷在后宫多年的何文柳捧上高位,他为了前皇后跟太后翻脸却私下跟这个前皇后乱伦,他将捧在掌心多年的挚爱贾婉茹摔进谷底,让她骨肉分离,还另立了一个出身低贱的周陵为后,李暮景下一次想做什么,没人摸得准。
    新人进宫,周陵代替贾婉茹的位置成为李暮景的最爱,还有那个宠妃刘莎仗着怀有龙嗣在后宫里横行,可最爱怎么样?怀有龙嗣又怎样?以前比他们风光的妃嫔多的是,可结果还不是惨淡收场,这都是有前车之鉴啊。
    何文柳发现呆在李暮景身边的人几乎没什么好下场,总有一天也会轮到他的头上。何文柳怕,他真的害怕,他不敢想象自己的结局如何,是惨死还是孤老终身?陪伴李暮景一生这种事对何文柳来讲简直是痴人说梦。
    琼林宴后的那晚,何文柳的身子异常的困乏,他回到青鸾殿一个人躺在寝室的床上,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那晚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恶梦,在梦里他依旧是单恋李暮景的何家三公子,他依旧入宫为妃生下丹儿,而李暮景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在梦里,李暮景因何文武暴虐成性,屠杀渊国百姓而将他削兵贬职,贬到边境并下令让他无诏不得回京,心灰意冷的何文武去了边疆,何文柳到死都没有再见何文武一面。接着何文言因为不同意李暮景的高压政策而被免职,连同何氏一族何家党羽全部连根拔起,为此何文言大受刺激一病不起。何文柳因担心何文言的病情而回府小主,那时何府早已萧条不堪,大嫂黄氏在何文言失势之后立刻和离,带着嫁妆跟何家的全部家当离开,何文柳看着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大哥心痛不已,为什么李暮景要这么做,他们何氏一族个个都是忠臣,为什么李暮景要赶尽杀绝?没多久何文言过世。
    何文柳依旧呆在宫中,他听说李暮景变了,他变得骄奢淫逸,好大喜功,贪图享乐将重担全部压在百姓身上。本该三年一次的选秀变成一年一次,后来李暮景变得残暴,他不知羞辱玩残了多少别国的皇室俘虏。
    李暮景毁了何家后不久,就将魔抓伸向了夏家,夏家可是太后的娘家,当家人也是三朝元老。李暮景突然有一日下令诛夏太师一家三族,其余六族打入奴籍,连个罪名也不给夏家安。太后知道这消息时,夏家的人早就死的死亡的亡,本有心绞痛的太后就这样被李暮景活活气死。夏家被灭族牵扯到了八王爷李暮冰,这个李暮景曾经最疼爱的弟弟。李暮景了解李暮冰的为人,他怕李暮冰报复,却又下不了手杀了他,最后李暮景不顾李暮冰那失望伤心的眼神,将他押至荒凉的藩地软禁起来后,就不再做管。
    何文柳一直被李暮景遗忘至倚柳殿,因为不受宠,所以丹儿能平安的长大。何文柳心里依旧念着李暮景,偶尔在后宫远远的看李暮景一眼,就能高兴好久。丹儿十五岁那年,不知怎么的被一个状元相中,那状元希望李暮景赐婚,这时李暮景才想起来有一个被自己冷遇多年的女儿。赐婚的旨意下来不久,丹儿落水而亡。丹儿死的时候身边没人跟着,因为是冬季,所以就当做是她不小心滑倒摔进了池塘,李暮景压根没调查就将这事当做意外处理,可这真的是意外吗?那位状元据说是众多公主郡主心仪之人,却偏偏看中无权无势的三公主李丹儿,可以说是李暮景的赐婚害死了她。
    丹儿的死摧毁了何文柳活在这世上的唯一支柱,何文柳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彻底的垮了下来。何文柳不再吃药,他只想等死,死了就能看见丹儿了。何文柳环顾这冷冷清清的倚柳殿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他后悔当年进宫参加赏花大会,他后悔接受了李暮景的那株牡丹,他更后悔如魔障般喜欢李暮景那么多年。如果他不喜欢李暮景,如果他没有入宫,那么在何文武被贬离京时他就能给何文武送行,见何文武最后一面,何文言病重时他也可以在旁照顾,说不定可以多活几年,何府也不会就此衰败下来,因为还有他扛着,还有丹儿,丹儿也就不会出生在皇宫,她会在宫外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嫁了,然后幸幸福福简简单单的生活下去。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何文柳最重要的人全部都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年,何文柳过得浑浑噩噩的,他没有活下来的欲望,拖着一身病的身子在宫中熬日子,渐渐的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他知道自己油尽灯枯就快要死了。突然有一日夜晚一群穿着陌生兵服的人围住了他的倚柳殿,那群人一进来后二话不说,拿起刀将自己的内监全部砍杀,何文柳当场就愣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就在那个带头士兵举到砍向何文柳时被人一声喝止,一个高大魁梧身披盔甲的人走了出来,士兵们都唤他“黄将军”。何文柳认出了那个人,他小时候的玩伴黄坤,自己入宫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黄坤见着了何文柳是又惊又喜,连忙遣散了士兵。何文柳可没有什么与旧识重逢的喜悦,他似乎听到了倚柳殿外的吵闹声,他问道:“你知道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黄坤笑道:“大同该改朝换代了,李暮景那个狗皇帝被赶下台了,现在我们攻陷了皇宫。”黄坤侃侃而谈,说着自己的军功伟绩,说这仗是如何打的,老百姓们是怎样的民不聊生,何文柳一点都听不进去,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李暮景被赶下台了。
    何文柳心急的打断黄坤的话问道:“皇上已经死了吗?”
    “什么皇上啊,他已经是阶下囚了,”黄坤没有发现何文柳神情的变化,幸灾乐祸说道:“那狗皇帝被我们关押道宫里的监牢里了,他不是喜欢以欺辱俘虏为乐吗,那就让他自己当当俘虏的滋味,他已经被我们关了三天了,不饿死也渴死了。”黄坤说着,还炫耀这摆弄了摆腰间的钥匙道:“关押狗皇帝的钥匙还是我保管的哩。”
    “是吗?”听了黄坤的话何文柳淡淡一笑,紧接着一脸惊恐的看着黄坤的身后,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黄坤也以为自己身后有人,毫无防备的转过身去,就在此刻,何文柳拿起案几上的一个花瓶朝着黄坤的头就猛砸了下去,黄坤昏倒在地。
    何文柳以最快的速度脱下黄坤的军服穿在自己身上,随便收拾了些细软,拿起监牢钥匙就跑出倚柳殿。
    何文柳满脑子就想着一件事,他要救李暮景,他不能让李暮景就这么死掉。何文柳觉得自己很犯贱很可笑,他一直以为丹儿死后他的心也就跟着死了,他早就对李暮景死心了,他听到李暮景有难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会心痛?为什么会担心?何文柳意识到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李暮景,依旧那么爱他,哪怕他毁了他的家族,毁了他的女儿,毁了他一辈子。
    被攻陷的皇宫乱作一团,夜晚穿着叛军服的何文柳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很快的又找到一套衣服。何文柳在皇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自然找到一条安全的路抵达监牢。
    被关在监牢里的李暮景有些昏迷,何文柳给他喂了些水才让他清醒过来。何文柳递给李暮景一套叛军服,等他换好后,两人一起离开,从此开始了逃亡生涯。
    何文柳想带李暮景去边关投靠何文武。他租了一辆马车,买了些干粮和水,与李暮景一起赶路。在赶路期间,何文柳与李暮景没有任何交谈,何文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没有什么话题,可就这样何文柳就已经幸福的要命,因为他最爱的人坐在他的身边。
    何文柳本来就已经油尽灯枯,再加上连续几天的颠簸,何文柳一天比一天咳得厉害,一天比一天脸色苍白,在第五天时,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何文柳从马车上摔下昏了过去。
    当何文柳再醒来时,他躺在一间破庙的杂草上,李暮景就坐在他身边,何文柳想起身,却被李暮景按下:“你还是躺着吧。”
    “皇上,”何文柳觉得嗓子都好痛,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现在能醒来都算是回光返照,但有些话现在必须说出来,要不然就没有机会了,“微臣……微臣的身子不行了,不能再陪着您,您不要放弃,您去边关找我二哥,我二哥手里还有一些兵力,一定会为您出兵的。”
    “文妃你说笑了。”李暮景淡淡的说道。
    文妃?原来李暮景知道他是谁,他们逃亡这五天来没怎么说话,李暮景还记得他,记得他是文妃,何文柳觉得死而无憾了,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缓缓的递到李暮景手中:“您拿着这块玉佩去边疆,找我二哥,只要我二哥看见这枚玉佩,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二哥都会答应的,你相信我……”接着何文柳就是一阵猛咳,从肺里咳出了血。
    李暮景从怀中掏出锦帕为何文柳擦拭着嘴角的鲜血,良久后问道:“文妃,你为何要救朕?”
    为何?当然是因为爱你,从小就爱你,一直爱你,何文柳想告诉李暮景,可千言万语压在嗓子里却无法说出,何文柳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舍不得,真的好舍不得,好不容易与李暮景在一起,好不容易与他说上话,他不想就这么死去,最终何文柳的眼前全黑。
    何文柳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原来他已经变成一抹幽魂飘荡在破庙上空,他看见躺在草堆上的自己和坐在一旁的李暮景,何文柳确定自己已经死了。
    李暮景愣愣的靠着墙壁上发呆,何文柳不懂为什么李暮景不离开,难道已经放弃了吗?他飘到李暮景的面前,朝他大喊,让李暮景快点离开这里,不久就会有追兵追来,这里不安全。可是何文柳已经死了,李暮景不知道有一抹魂魄还在他身边,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是坐在那里放弃了一切。
    接下来的两天,李暮景动也不动,就如死人一般,何文柳却依然不放弃,想方设法的让李暮景知道自己的存在,但很可惜他们早已人鬼两隔。
    两天之后追兵赶来,何文柳做梦也想不到带头人居然是黄坤。何文柳心里十分悔恨,早知道就不应该拿花瓶砸晕他了事,应该杀了他才对。
    何文柳眼睁睁的看着黄坤拔出剑,直接朝李暮景的胸膛刺去。何文柳奋不顾身的张开双臂挡在李暮景面前,可他忘了,他已经死了,此刻的他只是个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的魂魄而已。果然,那把剑如同穿过空气般刺透了何文柳的身躯直接刺进李暮景的心脏。
    李暮景倒下了,何文柳看见李暮景看向自己的尸体,呢喃着说:“对不起,文妃,朕最终辜负你的好意。”
    李暮景死了,死在何文柳的面前,何文柳捂着胸口觉得好痛,原来魂魄中剑也是会痛的,何文柳想哭,却怎么也掉不下眼泪,他想抱起李暮景,可他的手却从李暮景的身体穿过,何文柳无法接受这一切,他那么爱他,怎么可以救不了他?
    何文柳只觉得心越来越痛,猛的一下,他张开了眼,坐起身,四周昏暗一片,何文柳看了看屋内,熟悉的摆设,这里是青鸾殿?!那也就是说刚才是场梦了?一场如此真实的梦。
    何文柳刚刚从恶梦中惊醒,他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他下了床,赤脚的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也没有找外套,只穿了件单衣就冲出寝室。
    何文柳跑进院子里,手依旧捂着胸口上,他一身冷汗,粗喘着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断的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那不是真的,李暮景没有死,他也没有死。
    守夜的太监看见何文柳单薄的站在院子里,赶紧上前询问:“文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外面天气凉,您要不还是回屋休息?”
    何文柳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现在睡不着也不敢睡,他害怕睡着后又做了那么恶梦,那个他一无所有的恶梦。
    守夜太监见何文柳不愿回屋,就赶紧找个厚一点的披肩给何文柳披上,然后乖巧的陪着何文柳一起站着。
    何文柳本来就出了一身冷汗,半夜赤足站在院子里吹冷气,想不病都难,何文柳就这样站了一夜,快到清晨的时候才体力不支昏了下去。
    何文柳病了,他不想让李暮景知道,所以专门嘱咐了内监跟御医别告诉李暮景,可晌午十分李暮景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还是来青鸾殿看他。
    李暮景见着何文柳开口就问:“你昨天晚上怎么了?半夜跑出房门?”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做恶梦了。”何文柳轻声回答。
    李暮景闻言后笑道:“做的什么恶梦啊?”
    做的什么恶梦?何文柳应该怎么回答?他梦到李暮景孤立他二哥何文武,害死他大哥何文言,还有他们的女儿丹儿也是因为他的赐婚而死,他还梦到有人将李暮景赶下皇位,梦到李暮景死在自己眼前,可这些能说吗?何文柳只能道:“我……我都忘了。”
    李暮景又陪着何文柳坐了一会,就起身打算离开,可突然何文柳抓住李暮景的衣角:“皇上……”
    “怎么了?”李暮景的语气充满了宠溺。
    怎么了?其实何文柳也没什么大事,昨晚的恶梦让他有些心有余悸,李暮景的冷漠无情,李暮景的残暴不堪,还有李暮景的死,何文柳的确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憋了好一会才红着脸开口道:“你……你能陪我躺一会吗?”
    “好。”李暮景权当是何文柳趁着病着在跟自己撒娇呢。
    李暮景脱下靴子,与何文柳并排躺在床上,不知是不是之前就有些累了,李暮景很快就睡着了,何文柳爬起身,看着李暮景睡着的容颜,他还活着,真好。何文柳俯下头,轻轻的吻了一下李暮景的嘴唇。接着有朝李暮景的怀里蹭了蹭,找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心里默默念道:“无论你做过什么,无论那个梦是不是真的,我都喜欢你,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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