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蒲术的病床沿上,手足无措,我当然明白乡长为什么让我来伺候一个陌生人并且是一个与自己的工作有瓜葛的人,更明白的是为什么乡长还要让我大献殷勤。
其实,蒲术放下同学的豪车不坐,偏偏要坐什么三轮车,这一坐还坐出了车祸,让乡亲们笑话不说,弄得大家围着他团团转,心里怪不好意思的,既为乡政府的热情感动,也为家乡的状况担忧,都什么年代了,通村公路还是一条毛坯土路,坑坑洼洼的,刮风下雨就不能通车了。好在自己的伤势不十分严重,只是左手骨折,右腿上缝了十二针,其余坐车的人多少挂了点彩,但没有大碍,已经出院了。关键是黄乡长第一时间给卫生院院长打电话询问情况,并且安排得力医生和特殊病房,使得治疗及时,可能一个星期会出院的。但是医生说,伤筋断骨必须得一百二十天才能彻底康复,虽然可以四处走动,但打着石膏夹,还是有诸多的不方便。蒲术不愿意告诉家里,不想让他们担心,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秦名羊不间断地偷偷溜进病房瞧一瞧,开始还开着玩笑说,后来也着急了,这黄乡长的计划不会泡汤吧,事情可不要坏在自己的手上,只得耐着性子劝说我让我安排他的婶娘到蒲术后病房里照看蒲术,希望他俩旧情重燃,可是我觉得有些不妥,既然乡长让我来医院照看蒲总,自然乡长考虑得周到一些,我来照看蒲总,应该理解为组织上的安排,这是公事,让蒲总感觉到回家的温暖,但是我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蒲术,说一些气话后就没有什么可聊的了,经常性的冷场,病房内的气氛有些沉闷的,刚好秦名羊不间断地跑到病房,我只得详装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来监视我的哟,我不会吃掉蒲总的。”蒲总突然间大笑不止,风气地说:“我可不好吃。”我借机对秦名羊说我到乡政府去办件事儿,我佯装离开。
其实,秦名羊已经将万冬梅带到了医院,只是女方碍于我的面子不好意思进来,我注意到窗外那个站在棕树下的女子,身材高挑,前挺胸后翘尾,波浪式黑发下面一张鹅蛋形的脸,眼睛水灵灵的一闪一闪的。现在轮到我站在病房的窗户外胡思乱想。
只听万冬梅说,你记得你临走的头一天,拉着我的手说让我等你回来?
记得。蒲术说,可能是酒喝醉了吧。
我不是图你的钱,我是看中你的人。
可是,等我有了钱,一切都变了。
可是,我没有变,我还等着你回来。
世界上就你一个人傻,大大的傻。为我这样的人等待一生根本不值得。
只要你心里面还有我,就是等一辈子,也值得。
蒲术感动得热泪盈眶。
蒲术觉得在医院里再呆不下去了,这几天他将自己的事前前后后地想了过遍,也对他遇到过的女人进行了一番回味,他觉得最对不起的还是万冬梅,那一句随口的承诺演变成今天的结局,都怪自己当时年轻不懂事。其实那时,万冬梅在自己的心中只是一幅圣洁的画,感觉到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孩肯定不会在山野久待的,飞出去是迟早的事,偶尔的交往中,她成了他痛苦和彷徨时的倾听者,也是他挫折和跌倒时的慰藉者。其实他也没有勇气逃走的,他只是说说气话,但她对这事看得很重,她说,你只有走出去才能改变命运,才能成大事,她不是什么圣人,也可能是青年人随口说说而已,也可能是那时对自己的安慰,但自己听进去了,而且坚定出走的决心,最终成行在一次与父亲的争吵中,这只是导火索,根本的底气还是来自万冬梅的那番话。
此时,蒲术突然冲动起来:下半辈子与万冬梅在一起度过!
蒲术说,你先回家吧,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这次的承诺应该是真的。
蒲术脖子上挂着白色纱布,左手绑着石膏夹板出现在乡亲们的面前。我带着他走村串户,走亲访友。
我指着四块瓦湖中的牛蹄岛说,你看,那就是黄乡长上次提到的招商引资项目,五星级旅游度假村,已经烂尾多年了。
蒲术好奇地问道:老板将几千万的钱撒到岛上,就是不见踪影了?我相信老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信,不信?都随便你,但是老板已经有五、六年没有露面了,据说是癌症去世了,也没有一个后代来接手这事,你觉得这事古怪不?我抹抹汗珠子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年我们乡里,也就是七、八年前吧,一个姓木的乡长,这个姓还真是少见,招来了一个女老板,外面谣传是乡长的大学同学,三十多岁,我见过的,看上去真是一副大老板的样子,简直就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人,浑身上下披金戴银,珠光宝气,到哪儿都八面威风,财大气粗,一出手就吓倒了县长。那个时候她就开路虎车,乡里还没有一条柏油路呢,哪像现在,村村都通公路了。据说,是报答乡长的知遇之恩,回报他来的,县长亲自到这个岛上剪彩的,五星级度假村,邻近几个县都没有的项目,投资好几个亿,可惜没等到第三年,那女老板就不见踪影了。镇政府派人多方寻找,甚至县政府过问,还动用了公安的,也没有找到她。她一下子就在我们这个穷乡僻壤、野鸡不下蛋的地方投了上千万,悄无声息,钱也没了,人也没了。
后来呢?蒲术有些气喘吁吁,这些投资没人管?
现在,这四块瓦湖属于乡政府的,老板的投资自然也归政府了,后来招了许多商,就是没有一个人诚心落户、真心干事的,吹吹啪啪,吃吃喝喝,嘻嘻哈哈,然后屁股一拍就溜之大吉。
“走,带我上去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