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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极为安静,沈汶隐身在黑暗里,仔细倾听,发觉一个方向有声音。她向那个方向去,但到了宫院的墙上,她后悔来了。
    院落里站满宫女和太监,可是没有人出声音,宫殿里传来太子的骂声:“你怎么看本宫呢?!愣登着个眼睛,你爹娘怎么教训你的?也许本宫该好好教教你规矩……”
    太子妃的带着冷笑的声音:“我自然是没有别人那种含情的眼神,因为我不想乱……”“啪”地一声响,接着就是一串桌子板凳的倒地声,然后是不雅的动作声。
    沈汶明白是怎么回事,刚要离开,就听里面太子叫:“都死在外面了?!进来!”
    沈汶惊讶太子竟然在此时叫人,明明正在……
    院子里一部分人不动,有些人忙跑了进去,屋里太子竟然是当众演绎……过了一会儿太子开门出来,扭头骂道:“下作的贱人!”这话当着大家的面送给了太子妃,足以让她一辈子无法抬头。
    沈汶处于震惊中:她根本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恶劣到了这种程度!她忍不住庆幸:如果太子妃与太子彻底断了,那么太子就失去了朝堂上最重要的吕氏支持……可接着,她就明白了太子为何敢如此对待太子妃——太子得到了北戎犯境的消息,他大概觉得离登基只一步之隔了。
    沈汶在黑暗里冷笑了:你得意得太早了。
    她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出了宫。
    在城中,她过了当初大皇子的宅院,然后又去了那时让张允铮买馄饨的地方。现在荒年过去,街口上又出现了馄饨摊。沈汶遥望着那片水汽腾腾的食品摊点,很想念张允铮,暗自决定他回来了,自己一定和他再来这里。
    最后,沈汶到了那个院落,敲了下窗户,惊讶地发现谷公公开了门,示意她进门。
    沈汶对谷公公行了一礼,这是沈强的师父,算是长辈,她得尊重。
    谷公公点头受礼,示意沈汶坐下。
    沈汶心中正有要问谷公公的问题,谢了谷公公对沈强的教导后,就问:“我四弟的武功到底如何?”
    谷公公答道:“他天生神力,又是习武天才,虽然年幼,但已是人不可近的高手。”
    沈汶问:“那能带领百人保住我府吗?”
    谷公公沉思着说:“若是他肯开杀戒,只是举手之劳。”
    沈汶忙追问:“肯开?”
    谷公公点头:“你四弟心地宽厚,虽然身有武功,但除非是自己练习,与他的师兄或者和我交手从不下狠手,只一味谦让,不能打斗。”
    沈汶慢慢点头。
    谷公公忽然问:“你是想让三皇子为太子?”
    沈汶看了看谷公公,决定直言不讳,低声:“何止太子,我要他成为皇帝。”
    谷公公似乎微笑了一下,说道:“这就好。”
    沈汶回了府,次日就与沈卓私下见面,说了沈强的性子。沈卓说:“我会让老关帮着他,而且,我临走时会好好跟他说的。他虽然不说话,可是听得懂。”
    沈汶说:“一定要保证能守住侯府一天。”
    沈卓细想了想,说道:“如果是几天的话,我不敢保证,可是如果只是一天,他和老关,带着百人,围了祖母的小院,肯定能行的。”
    沈汶也觉得不该有太大的问题,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有其他的事情要安排,比如,郑谦。?
    ☆、迷雾
    ?  新年里,郑谦登门来给沈卓拜年,那姿态简直就跟侯门的亲属一般。杨氏眼看着又一年过去了,对两个女儿依然在家待着,心中火急火燎。听说郑谦来了,就想起这是个来提过亲的人,看来还没有放弃。
    杨氏真希望沈汶见郑谦一面,就找了个没人的时候,私下对沈汶说:“有位郑公子是个文官,媒人说他的父母人都很好,母慈父爱,他自己也说从来没有听见父母吵过一句嘴。”杨氏特别羡慕人家这点,她与镇北侯聚少离多,就是见了,也总是要拌几句嘴的。
    沈汶想起前世郑谦的父母不许自己进祖坟,努力不露出冷笑来,只无精打采地说:“我最近觉得不舒服,特别累,怕冷,不想干什么事。”
    杨氏想起沈汶过去曾经被吓死过两次,马上提心吊胆起来,赶紧去请郎中。她唠叨着:“施郎中和段郎中现在也不在城里,我心里就总不踏实。要是段郎中来给你看看就好了。”
    郎中来了,沈汶闭气,自然诊出二小姐心脉衰弱,该静养。于是沈汶开始哼哼唧唧地装病,每天无力地在外面晒太阳,说话喘气儿。
    杨氏不敢议亲了:若是沈汶有病,说了亲,人家会抱怨的,该是让沈汶好好调养好了身子才是。
    若是太子在场,经过与沈汶的交手,他会多分猜疑。可在侯府里的人们却不曾见识过沈汶的真面目,看这位二小姐孱弱无力的样子,并没有起疑。毕竟,沈汶过去就昏死过去两次,差点没了命,身子不好,一直如此。
    郑谦真着急了:这都几个月了,他竟然还没将沈二小姐抓到手里。元宵前,太子那边让人传话来了,让他一定保证要在一个月之内除掉沈二小姐,可现在侯府的内线递出信儿来,二小姐心病又犯,杨氏因为沈汶身体不好,先不谈亲事了。这么一来,正式求娶的路就走不通了,郑谦只好用其他方式。
    这天早上,沈汶被夏青扶着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就有些虚脱的样子,让夏青去端椅子。夏青刚转身走开,一直在旁边檐下旁观的王志家的夏紫就走了过来,笑着对沈汶说:“小姐呀,京城要办个诗会呢,这是大家传的单子,里面有咱们府认识的人,那位郑公子也会去……”她边说边看向沈汶的脸。
    沈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幽怨地叹了口气:“我这身子……是出不了府的……”
    夏紫特别神秘地贴近沈汶:“小姐想去看吗?”
    沈汶有些羞涩地扭开脸:“去看看诗会,定是很有趣……”
    夏紫悄声说:“其实,小姐就偷偷地溜出去,不惊动夫人,也是可以的。”
    沈汶像是特别害怕地摇头:“那怎么成呀?娘会生气的!”
    夏紫刚以为沈汶不同意,沈汶又小声说:“……婉娘姐姐,夏青,肯定都不会同意的,而且,也没有马车……”
    夏紫知道还有希望,笑着说:“那些都好说,小姐,过去我照顾过你,咱们两个有缘分的,让我去给你安排吧……”
    沈汶又忙摇头:“还是算了吧!我怕怕的……”
    正说着,夏青抬着把椅子走来,夏紫只好走开了,心里觉得这个二小姐有贼心没贼胆,给她准备妥当了,她也许就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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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节当夜,孙公公就派了人去把薛贵妃旁边的太监宫女嫲嫲都抓了起来,次日就开始搜查薛贵妃所在的宫殿。薛贵妃的几个宫女太监和嫲嫲上吊的上吊,撞墙的撞墙,没死的都被严刑拷打。搜检的人从客厅开始,将物品衣服一件件查看,可惜才干了一天,就因人员被抽调去他处而进程慢了下来——原因无他,北戎进攻的消息传了出来,皇帝开始天天上朝,还要派出人去搜集各种消息,可靠的人手不够了。
    元宵节次日,太子决定向皇帝报告北边的战事,用此来分散皇帝的注意力,尽快把元宵节薛贵妃这件事掩盖掉。他让人把王志带来的奏章递到了接纳处,说受一个兵士之托送过来的,那个兵士伤重已死。太子再将其挑拣出来,给了皇帝。
    皇帝一读,就皱眉坐直了,反复看了几遍,问道:“这已经是一月之前了,还有新的奏章吗?”
    太子摇头:“现在还没有。看来镇北侯想让人急送,可送这份奏章的人据说死在途中了,是个路人送入宫中的。”
    皇帝骂道:“北戎狼子野心!朕还把亲生女儿嫁给了他们!”
    太子心中搅动了一下,叹气道:“想来四皇妹为两国和平作出了许多努力,她一死,北戎就发兵了。”
    皇帝愤懑地皱眉,半晌后问道:“可有余粮?”
    太子摇头:“国库亏空许久,一季收成实不能填充往年亏损。”
    皇帝也明白这是实情,叹气道:“此时,就要看镇北侯沈家军的力量了,明日朕去朝上说一句吧。”
    太子告退了。皇帝心绪烦乱,孙公公面露迟疑。皇帝不耐烦地问孙公公:“你想说什么?”
    孙公公犹豫着说:“陛下,薛妃那事……有人供了了……”
    皇帝沉着脸点头,孙公公低声说:“是太子,应该是从去年七夕开始的,最近的一次是为了筹备年夜宴……”
    皇帝一拍桌子,正拍在那份奏章上。他心中一动:这时间上也太凑巧了。薛妃那事刚出来,边关的奏章就到了。难道太子竟然将此奏章隐而不发,留到了今天?又想到太子那天的表现,皇帝觉得一阵寒意。想起那天薛贵妃说太子让她下毒的事,皇帝咬着牙对孙公公说:“好好问,是不是有人下过毒。”
    孙公公答应了,让人继续审问。可是给皇帝下的东西,是太子亲手给薛贵妃的,而薛贵妃也不曾假别人之手,都是自己袖了粉末,下到了食物里。那些太监宫女被打得胡说八道,可是到死也没有说出听着可靠一致的口供。
    次日朝会,皇帝黑着脸让太子读了季文昭交给王志的奏章,讲述北戎的军情,沈家军的弱势,镇北侯请求朝廷增援……
    太子一念完,三皇子就面红耳赤地行礼:“父皇!朝廷该马上筹集兵粮,支援镇北侯!”
    太子冷笑道:“朝廷连年赈济灾民,哪里有钱?哪里有粮?!”
    三皇子大声说:“没钱没粮?!那就让所有大臣倾家筹粮筹钱!”
    太子切道:“岂有此理!就是让大家都卖了家产,也不见得能买到粮食。”
    三皇子不想与太子多费口舌,扭头对皇帝说:“父皇,请卖我的府邸,为镇北侯筹集兵饷!”
    皇帝心情极为不爽,他觉得他没杀了镇北侯,就是留着他给自己把守门户的,怎么能不好好尽职,让北戎打过来了?太子做下了脏事还敢那么直言否定,说不定隐瞒了军情,不是个玩意儿!而三皇子吃里扒外,要拿着皇家的东西去资助自己最不喜欢的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他黑着脸色,不做决断,任大臣们在朝上吵成了一团。
    朝臣们马上就分成了好几派,一派是支持三皇子,要马上筹粮,支援边关。一派支持太子,说现在根本无钱无粮,要镇北侯死守为上。还有一派主和:什么都别说了,赶快派使节过去好好谈谈,最好别打仗,劳民伤财,民众受不了这么折腾。另有一派主张等等看,说不定北戎只是虚张声势,过不久就退了……
    朝廷上打了一天嘴架,到晚上也没有出结果,次日接着争论,后一日又是……四日后,季文昭在围城之际发出的奏章也到了京城。上面写北戎近四十万军已然过境,沈家军必死守燕城到最后一息……
    三皇子快疯了,每日在朝上大声争执要赶快出兵,他也不管修饰什么言辞了,反复就那么几句:若不增援,镇北侯若是垮了,就是灭国之时!
    皇帝虽然有些心虚,可是觉得三皇子太急躁了!国家大事还轮不到他这么上蹿下跳地指手画脚!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过去也有过北戎犯境的事,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镇北侯垮了自然是国亡,可是他会垮吗?沈家军一向强劲,这么求援是不是也有借机要军需的意思?想要更加壮大?……皇帝有些不放心。
    而太子就是咬定没钱,户部拿出账簿,的确无钱无粮,还欠着许多薪酬和买货的钱。他也同样反复强调,镇北侯的沈家军,是朝中最强的军旅,还有谁能比他们强?如果他们不行了,那么其他人更不行了。应该相信沈家军能胜!
    那些说等等再看的大臣们不说什么了,可议和派却更高声了:既然没有钱粮,镇北侯又说沈家军不敌,那就赶快讲和啊!别让北戎再往南打了……
    三皇子怒气冲冲地回到府中,对着叶大公子和沈卓说:“他们这是想亡国啊!那个小人!为一己之私,竟然置国家而不顾!”
    沈卓心说他的确是亡国之君,但此时只能说:“你别急,我们可以开始招募义兵。”
    叶大公子心中乱鼓,这是打仗了,跟平常文臣之间的勾心斗角可就不一样了,也说道:“是,殿下可以向皇上建议,让朝廷告示民众自发抗敌。”
    三皇子怒击桌案:“让民众自发?!百姓如果能抗敌,要军人干吗?!让平民去抵挡北戎之兵,不是去送死吗?!”
    沈卓却是知道后面的步骤,说道:“可还是要朝廷发文,这样才能起义兵,不然名不正言不顺。有了义兵,总比没有好吧?”
    三皇子同意了,次日,三皇子多了一项建议,要朝廷发令抗敌。这种两片嘴一碰又不用花钱的事很好做,皇帝同意了,只不过加了些限制。
    朝会后,兵部就向各地散发了征兵令,但是让人们自筹军需,朝廷既不给武器也不给军饷,要由朝廷命官带领,至于要到何处去集合,怎么调动,都很含糊。同时还诏令各地的早就解散了的厢兵募兵重新集合,准备迎敌。
    皇帝和太子,哪怕是三皇子都没有想到,这么一纸空文一样的几句口令,却得到了极为巨大的反响。
    虎视眈眈的各方人士一直在等着这个文件,一夜之间,京城沸腾了。
    过去的几个月中,强兵论、御敌论已经深入人心,各地所写的文章早就铺天盖地。文人学子一直在疾呼朝廷支援边关,提供军需。现在朝廷松口了,怎么能不雀跃欢腾?
    京城各处都有人开始颂唱沈家军的英雄事迹,大肆表彰投军报国之举。忽然间,军人成了最可爱的人,许多青年人都闹着要从军,去支援沈家军。
    这个消息还被极为火速地传往各地,严敬为首的在野老臣立刻开始行动:派了门生学子到富户中去募集粮草银两,募集义兵,征收粮草……
    太子非常不喜这么强烈的反应,为了阻断镇北侯的求援,太子让人除去从燕城到京城所剩无几的驿站中的重要站点,别再为镇北侯递什么紧急军情了!
    张允铭和宋夫子等人带领的义兵接近江南地区时得到了朝廷征兵的消息,宋夫子立刻让人打出了“抗敌义兵”旗号,然后让其他队伍逐渐加入,往张允铭的外祖李家去了。
    李氏在江南商号满地,张允铭人还没有到,李老官人早就得到了消息。张允铭几百里外,就有李家的商户送粮送银,到李老官人的城中时,张允铭的队伍已经满载了物资粮草。
    上次来时,是张允铭张允铮来买粮,这次,李老官人亲自迎到了城门处。张允铭见了,忙上去行了晚辈之礼,李老官人忙说:“好了,好了!不用这么客气。”
    张允铭见自己的外祖比多年前老了许多,一时感慨。他们这么多年在南方招募流民,造弩造箭,多是李老官人暗地里调集了银两来支持,日后若是能胜了,至少有三分之一得益于李老官人和李氏强大的金钱背景,所以他对李老官人格外敬重。
    李老官人却想的是,当初两个孩子来这里,提点了自己买粮。那时的粮价才几个钱?两三文一斗!五年后是二两黄金!自己那时出了百万两银子,买下了庞大数量的粮食,这五年饥荒才保全了家族资产,还救助了无数民众,这等同于救命之恩。加上见到张允铭黑瘦,根本不是以前那白皙的模样,让他很心疼,于是对张允铭也表现得极为关爱。
    张允铭不能带着义兵进城,就由宋夫子领着义兵们在城外李家农庄上安营,自己随着李老官人进城去见见外祖母和其他亲戚。两个人一同坐进了驴车里,李老官人问道:“你那个弟弟怎么没有来,我很想念他。”
    那时李老官人还想让张允铮到江南来和他住一起,这事自然没成,可李老官人一直搁在了心里。张允铭心中也惦记张允铮,他这么匆忙地往京城赶,也是为了早点告诉父亲张允铮的处境。这段时间,他越想越担心,可无法带信给平远侯细谈张允铮的事。他想见了平远侯亲自说清楚,也许自己可以提前走,到张允铮那里去帮他。这些,当然都无法告诉李老官人,张允铭只能含糊着说:“他在别处忙着。”
    行进间,外面一阵喧哗,张允铭马上向车窗外看去,只见一队衙役正押着一队犯人吆喝着过去,张允铭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找自己,一直盯着他们消失了,才收回了目光。
    李老官人小声说:“那是薛家的人,你还记得薛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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