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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响彻天际,站在大殿之上,看着台阶之下乌泱泱一片,杜芷书好像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多人前赴后继、不惧死亡,只为抢这帝皇、帝后之位,那种受百官、万民敬仰尊崇的感觉,确实让人无法抗拒。
    拜完天地,接受百官跪拜后,天色渐暗,才真正行夫妻嫁娶之礼。和民间一样,盖上红盖头,捧着装有珠宝金银小如意和米谷、象征“吉祥如意”的宝瓶,走过紫宸殿西阁与东阁间红毯铺就的道路,在紫宸殿东阁行坐帐礼。
    坐在撒有花生枣子的新床上,相较于之前在殿外接受册封时更为紧张许多。杜芷书双手交握于膝上,指头暗暗捏着手心,额间细密薄汗渗出。
    不一会儿,身边床褥往下陷了些,杜芷书感觉到旁边强大的压迫力,抿唇,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盖头被挑开,杜芷书迎着视线看向重光帝,不似建安书生的白皙俊秀,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股冷冽,让人不寒而栗,双目幽深如寒潭,看不出喜怒,亦不敢去亲近。
    两人视线交汇,静默了一会,杜芷书正犹豫该不该娇羞喊一句“陛下”或是“夫君”,恰巧有宫婢这时送来合卺酒,打破尴尬。
    门外侍卫击着檀板高唱“交祝歌”,屋内杜芷书端着酒杯,眉头微蹙,手亦微微颤抖,三年前的记忆涌现,那时是二姐入宫封妃,她好奇着第一次偷尝了酒,却差些酿出了大祸,之后对酒都是敬而远之。
    “喝下合卺酒,夫妻同甘共苦,一生和美。”
    嬷嬷在一旁喜庆说着,杜芷书索性闭了眼将杯中酒灌入吼中,出乎意料的,竟是一杯苦茶。杜芷书忍不住瞥了眼重光帝,见他面上没有异样,心中直犯嘀咕,不知只她这一杯是苦茶,还是两杯都是。
    宫婢将酒杯收走,收拾了床铺,便全部离开,真正是二人的独处。
    杜芷书不说话,只低着头,说不害怕是假的,嬷嬷教了一些夫妻间床笫的事宜,入宫前她也曾想到过这些,那时只觉着闭眼忍一会便过去了,可如今面对时,心里怕的很。
    杜芷书的局促表现得很明显,重光帝自是看在眼里,只是起身,退了几步,道:“雍和殿正设宴款待群臣,还有鲜卑使臣也不好怠慢,若回来得晚,皇后便先睡吧。”
    挽留的话差些脱口而出,终是看着重光帝出了房门,才不得不将话语咽下。她永远记得大姐的那句话,没有帝宠,她在宫中寸步难行,可重光帝冷冽如寒冰,要争帝宠,怕是一条漫漫长路……
    ☆、第九章
    杜芷书再次睁眼,天已微亮。
    “嬷嬷,头疼……”刚起床,声音还带着软糯,带了些娇气。
    听见走进的脚步,杜芷书以为是嬷嬷过来,便伸手出来,撒娇道:“嬷嬷拉我起来。”
    眸光透着迷蒙,声音甜甜地,让人融入心底,似蜜化开。可等了许久不见嬷嬷拉起她,瞬时有些清明,睁大了眼睛,却是看见一身常服的重光帝站在暖帐旁,眸光柔和。
    脸颊烫得泛红,下意识笼住暖被,才想起昨儿是新婚夜,思绪渐渐回笼,昨儿夜里她等了陛下到深夜,却仍不见陛下回来,自己则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陛下恕罪,臣妾,臣妾昨夜太困……”其实她已分不清昨夜是真困,还是潜意思里希望先睡。
    重光帝轻启薄唇,仍旧是冷冽的声音,好似刚刚那一瞬杜芷书看见的柔和眸光不过错觉。
    “是朕回来晚了,皇后梳洗后,随朕一道拜谒两宫太后。”
    声音的冰冷让暖被下的杜芷书都感觉了一些寒凉,赶紧点头,第二日拜见太后的规矩她自然知道,才不敢多睡,不过眼前之人应该比她睡得还晚,此时却精神得很。
    吴嬷嬷进来替杜芷书更衣时,亦有宫婢进来替她收拾床褥,在看见宫人欣喜收起染血的白色绢布时,杜芷书都是愣住。虽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可她亦懵懂地知道昨夜并未发生什么,这染血的帕子却是哪儿来的?
    她瞥了一眼坐在外帐的重光帝,仍旧绷着脸,手捧着书,看得认真。她不敢张嘴问,只低着头洗漱。
    虽知道重光帝没有看向她,然而从没有当着男子的面洗漱并换衣裳,只觉怪异得很,脸颊从起床后便一直微热,不敢言语。
    洗漱后,宫婢替杜芷书换好宫装,梳好发髻,正巧何公公前来,在外头禀告着:“陛下,鲜卑慕合王子求见,说要向陛下辞行。”
    重光帝放下书本,看了眼已梳妆完毕的杜芷书,说道:“皇后可随我一同接见使臣。”
    杜芷书握起眉笔,摇了摇头:“今日是入宫头一回拜见两宫太后,臣妾不敢失礼,还需补个妆容。”
    重光帝本也是随口一句,听见杜芷书这般说,也没有强求,便先出了屋子。
    杜芷书这才喝退众人,转头拉着吴嬷嬷的手,“陛下昨夜何时回来的?”
    吴嬷嬷是杜芷书的奶娘,陪嫁入宫的人里头,只她和和杜芷书最亲昵了。
    吴妈笑道:“亥时,小姐怎糊涂得连时辰都分不清了。”
    答完,却见小姐心事重重,觉着不妥,赶紧捋起杜芷书长袖,守宫砂却还在,遂颤颤问着:“小姐昨夜……”
    杜芷书只摇了摇头,吴嬷嬷便明白了,诧异道:“可刚刚那个帕子?”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看情形,是陛下。”说完,杜芷书四下张望后,拉近吴嬷嬷小声道:“你说陛下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吴嬷嬷赶紧捂住了杜芷书的嘴,道:“我的好娘娘,这话断不可以再说了。记住,昨夜陛下宠幸过娘娘,对谁,也是这个话。”
    杜芷书点头,她自然知道分寸的,只在吴妈面前才敢说这样的话。
    重光帝很快回来,帝后一早最先去拜谒的是宜寿宫的杜太后,杜太后慈爱地嘱咐了杜芷书几句话,送了二人同心如意。之后没有过多逗留,直接去了张太后的慈安宫。
    慈安宫内除了张太后,竟还看见着了元妃。按规矩,今日之帝后来拜谒太后,所有妃嫔却都该在皇后寝宫等候拜谒皇后,元妃显然坏了规矩,可太后却未有责备。
    杜芷书小时候有见过张太后,在她印象里,张太后是个不爱说话,很是低调的人。不过十岁后杜芷书再没有见过她,听说是失宠了,儿子也被送去鲜卑为质子,她则安静待在冷宫。经历过这些的女人应是个很能忍的女人,如今怎会这般纵容元妃?
    “儿臣(臣妾)拜见母后。”
    张太后很是和蔼地嘱咐二人起身,并招呼了杜芷书过去,将一个碧玉通透的玉镯套入她手中,“这是哀家当初生下衍儿时,先帝赐给哀家的,如今哀家转赠于你,也盼你早日给哀家生个孙儿。”
    杜芷书脸上一红,娇羞着点头。
    “我倒觉着皇后娘娘身子骨太单薄了,该让御膳房给炖些补汤好好补一补,不然不好生养。”
    元妃一说话,立刻冷场,杜芷书没有去看她,只当做没人说话,最后还是太后笑了笑:“灵儿说得也在理,太廋了不好。”
    叫的是灵儿而不是元妃,可见太后对这个内侄女很是宠爱。
    “皇后是后宫之首,做的是后宫表率,不比其他妃嫔争宠吃醋的,你一言一行下边人都看在眼里,哀家相信杜家的女儿有足够教养知道如何去做。”
    这句话一反刚才和蔼的态度,说得严厉,杜芷书点了头,应道:“臣妾谨记母后教诲。”
    出了慈安宫,便该是皇后被接入自己的寝殿,昨夜新婚住的是圣上的紫宸殿,除了皇后,任何妃嫔都没有这等殊荣,这便是妻与妾的区别,而即便是妻,也只有新婚那一夜的权利。
    “朕还有奏折要批阅,就不陪皇后娘娘去锦荣殿了。”
    杜芷书抿着唇,小声道:“陛下新婚,不是休朝么?”
    重光帝看向杜芷书,嘴角微扬,杜芷书不知那是笑意还是冷讽,只听他道:“即便休朝,可天下事却不会休止。”
    杜芷书不再言语,看着圣上离去的背影,这般勤勉的皇帝,超越先帝许多,难怪短短三年,竟让盘根于大梁朝堂十多年的杜家产生忧虑。
    杜芷书被簇拥着入锦荣殿时,乌泱泱一片宫人跪地,这是拜见新主。除了从杜府陪嫁而来的四名丫头和一个嬷嬷外,其余锦荣殿的二十余名宫女太监全是当初在宁和宫淑妃娘娘跟前使唤的,这是入宫前杜芷书让教习的嬷嬷特地给杜太后传的话。
    除了跪拜着的宫人,还有四位只是欠着身行礼的主子。四人杜芷书再张太后寿宴上都见过,李昭仪、尹贵嫔、周婕妤,和刚入宫不久的宸妃——鲜卑临湳公主。
    作为一个帝王,三年,只这个几个嫔妃,确实算极少的了,可即便人少,该有的争斗还是会有,否则二姐也不会病逝宫中!
    不太熟络的情况下,杜芷书也只是和几人闲扯了一些话,便借由疲乏打发了大家离去。
    进入内室后,杜芷书只吩咐了吴嬷嬷和紫瑶陪着。
    杜家三姐妹小时候各有一个年纪相仿的丫头跟着伺候,算是最为体己的丫头了,大姐身边有红音,二姐身边是紫瑶,她则一直由青儿伺候着。如今看着紫瑶,杜芷书忍不住叹息一声:“你跟了二姐许多年了,我本该念在你多年尽心侍奉的份上,恩典你出宫去。可你也知道青儿性子不适合宫廷,在宫里行走,我也确实需要个体己的丫头,你入宫三年,懂规矩知分寸,我想多留你三年。”
    杜芷书整句话里都还是用“我”,并未端出皇后架子,和当年在杜府一样。紫瑶跪地一拜,回道:“娘娘给青儿指了一户好人家,紫瑶对娘娘只有感激,日后愿跟在娘娘身边,尽心尽力。”
    语音带着哽咽,紫瑶与青儿是亲姐妹,在杜府时她便对这个妹妹很是照顾,此时的感激倒是真心的。
    “起来吧,本宫刚入宫,对宫里各位主子还不太熟悉,刚刚虽聊了几句,也只大致晓得各位主子的性子,其他,还要你与我详说。”
    紫瑶起身,答道:“李昭仪与淑妃娘娘走得最近,也是因了李家与杜家的关系,加上李昭仪与皇后娘娘幼时亲厚。李昭仪热情,性子和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淑妃一直把她当做亲妹妹对待。”
    杜芷书点了点头,她幼时和李昭仪能玩得来,不仅仅因为杜李两家好,还真印了那句老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以李昭仪的性格倒不需要紫瑶多说。
    “尹贵嫔不爱吭声,平日很是沉默,喜欢和诗书为伴,却不爱和人相处,最不得两宫太后喜欢,可她却是这宫里头唯一一个圣上每月会去看望的妃子。”
    杜芷书抬头:“陛下喜欢尹贵嫔?”
    紫瑶犹豫了会,只道:“陛下的心思奴婢不敢猜测,陛下极少来后宫,这三年,陛下只去过宁和宫三回,陛下去李昭仪和周婕妤那也都不过三四次,而这些年到尹贵嫔处,至少有二十来回。”
    那便说明不一样了,杜芷书暗暗记下,继续问道:“元妃和周婕妤呢?”
    “周婕妤和元妃走得很近,周婕妤的父亲本就在张太师手下当差。元妃相较宫里其他人,嚣张许多,也是因为张太后多护着她,而元妃大多事情都是吩咐周婕妤去做。”
    元妃的嚣张她今日也是领教了,直到现在,元妃也未来锦荣殿拜见她这位皇后,对她尚且如此,可以想象当年二姐受了她不少气。
    “至于宸妃,因为她刚入宫,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她不与任何人亲近,不过除了宸妃刚入宫那日,陛下也没有再过去她那里。”
    看来临湳公主也不是独特的那一位,杜芷书却只是好奇尹贵嫔,“尹贵嫔得圣上宠幸,却没有怀过一男半女?”
    紫瑶犹豫后,跪地,老实说道:“有些事情虽淑妃交代了不能说,可奴婢觉着淑妃疼爱娘娘,肯定也是希望娘娘好,奴婢便斗胆告知娘娘了。”
    “有话直说。”
    “淑妃娘娘从未受陛下宠幸过,淑妃入宫那日,等着陛下一夜未睡,可根本不见陛下过来,之后那次,也是娘娘伺候着陛下批阅奏折,再没有其他,最后一次皇后也知道的,便是大小姐和皇后来宁和宫看望淑妃那次,陛下只是和娘娘说了几句话罢了。奴婢亦有听过其他宫的宫婢闲言碎语,一直怀疑陛下到其他妃嫔处,怕是也没有……”
    这话却是让杜芷书呆愣,二姐在宫里头三年竟是受着如此委屈!想起昨晚,不禁怀疑,莫非陛下有隐疾不为外人道?
    ☆、第十章
    入夜时分,掌灯仕女将灯火点燃,整个锦荣殿属皇后寝殿最为明亮。
    “这么晚了,娘娘也该休息了,戏文段子明儿还能再看。”胡嬷嬷整理好床铺,说着,她家小姐自小最爱看戏文段子,每回看起来都不记得时间。
    “嬷嬷先下去休息吧,有紫瑶陪着我就好。”杜芷书捧着戏文本子,头也没抬地说着。
    吴嬷嬷看了眼刚收起画笔的紫瑶,交代道:“莫让娘娘太晚睡了,今儿已折腾了一日。”
    吴嬷嬷出去后,紫瑶将吹干的大幅画纸拿到杜芷书身边,“宫里的示意图画好了。”
    紫瑶这丫头的画工杜芷书早前就见识过了,好得很。遂没有抬头,看的兴起时,只是点头应道:“行,你先收好,明儿一早给我看。”
    紫瑶一直是个懂分寸的丫头,不比青儿多话,遂只安静地等在一旁。
    屋内一阵静谧,只烛火摇曳,影影绰绰,屋外夜风吹进,拂动轻纱帷幔,带进丝丝凉意。
    杜芷书此时早卸了妆容,夜风将披散的长发吹起,因穿得轻薄,顿觉寒凉。仍手捧着话本,吩咐着:“替本宫拿件外罩来。”
    窗户被关上,霎时将凉风隔绝,好一会,才将外罩披在杜芷书身上,厚实的大掌不似女子葱指纤细。杜芷书赶紧放下话本,起身行礼:“陛下。”
    由于起身的动作,身上的外罩落地,杜芷书因为惊诧,忘了捡起,重光帝亦没有理会,只随手拿起刚刚被杜芷书放下的话本。
    屋子里哪还有紫瑶的身影,杜芷书暗暗懊恼,男子的脚步声靠近她竟全然不觉,一是自己从未想过陛下今日会来锦荣殿,紫瑶口中的重光帝是个不近女色的帝王,昨日新婚也不过应付了事,今夜岂会再来;二则也怪话本正好在□□处,让她一时入了神。
    话本里刚看到才子一朝发达,抛弃青梅娶贵族佳人,青梅伤心欲绝、羞愤投湖。这些段子在建安街头常有说书人演绎,但少有大家闺秀会看,杜芷书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重光帝个头本就比杜芷书高出许多,站在她面前有种居高临下的盛气,问着:“你喜欢看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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