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秦默,秦默……
过度喜悦复杂的心情像是有一万只爪子,在他的心肝上搔痒,那抓心挠肺的感觉让他想缩成一团拼命挣扎,却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饥渴,想要填满自己,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渴望着什么。
也许触碰到这个人的皮肤会感觉好一些么?
也许把这个人拥抱在怀里会感觉好一些么?
也许与他交换彼此的一切会感觉好一些么?
也许把这个人整个吞下去会觉得好一些么?
怎么样都不够,他想不到秦默会做出这样的事,也想不到秦默对自己的一次表示,会让自己兴奋痛苦至此。
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痴迷,也越来越不知餍足……
林秘书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诡异的沈卓云,双眼茫然一片——并不是那种无知的茫然,而是一种奇异的,不存在焦距的空洞。他的手上的打印文件被攥得皱巴巴,可他似乎毫无所觉一般继续施加着压力,暴起的青筋和泛白的骨节都清晰可见。
这是……怎么了?
林秘书一个没端稳,把咖啡洒出来两滴,匆匆用纸巾擦干,正等着沈卓云的一顿臭骂呢,可对方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简直可怕,boss疯了。
林秘书下了一个判断,悄悄地后退两步,决定不要打扰此刻的老板。
却冷不防沈卓云站起身来,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对着林秘书,让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今天下午所有的事情都推掉,我要回家。”
“好……好的。”林秘书觉得boss现在的状态完全可以去饰演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到底受到了什么刺激?
※※※
秦默盯着手里的快递包,寄件人的名字让他一瞬间有莫名的沧桑感——这是一个他本应该熟悉,事实上却连念起来都觉得拗口的名字。
按照辈分,或许应该叫他舅舅?
想来他似乎从小就没怎么见过自己母亲一系的亲属,母亲去世后,更是没有了联系,他。
秦默倒出快递袋里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u盘,u盘上面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秦默母亲的名字,和一串日期——正是她逝世的日期。
秦默愣了。
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呢?记忆里是一个很坦然冷静的人,有自己的工作,朝九晚五规律极了,会让他自己上学,赶着接他放学,会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
似乎没有现在那些母亲甜蜜的亲吻拥抱,也没有一口一个的“心肝宝贝”,可不代表他感受不到母亲对他的好——母亲对他的爱矜持而宽容,而且越是长大,对这份爱的感受就越是清晰。
记忆里深刻的只有年少时期的零散片段,更多的,要从别人的嘴里,从母亲留下的东西里,一点点翻找出来,再重温一次这样的情感。
后来,在他刚对死亡有个模糊意识的年纪,母亲用离开告诉他什么叫做死亡。
母亲是意外死亡的,他们这样对他说。母亲死于加油站的一场意外火灾里,而当天秦鸿钧声称他和苏雯在一起。
可秦默查到的资料是,秦鸿钧在撒谎,当天苏雯根本不在d城。
为什么要撒谎……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在心底悄然滋长,秦鸿钧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觉得另有深意,每一个表情都像是暗藏玄机,甚至秦鸿钧的每一句话,都让他觉得可疑。
他知道自己或许是疑邻盗斧,可是为什么秦鸿钧要撒谎?
秦蓁说,秦鸿钧早早就对母亲颇有微词,在苏雯之前就有过几个暧昧对象,有了苏雯更是放肆,除了母亲硬性要求秦鸿钧来见见他表达一下父爱,几乎常年不着家,而母亲对秦鸿钧也心灰意冷,一心只等着秦默再长大些就离婚。
而母亲如果离婚,是会带走秦鸿钧财产的一半的,万一举出秦鸿钧婚后出轨的证据,那么秦鸿钧有可能一无所有。
秦蓁说他疯了,可秦蓁自己也知道,万一……只要秦鸿钧的一时恶念……
秦默不敢往下继续想,这些年都没有再查到什么,他甚至以为只是一个巧合了,或许秦鸿钧当天正在做什么其他不方便诉诸于口的事情……
可这份快递,却让他惊醒了。
他默默把u盘插进了电脑,里面的文件很简单,只有两份视频,编码都是日期和时间段,秦默看了一下,是两个主干道的交通视频。
可秦默的脸色却越看越凝重,他飞快地打开网上地图,锁定了一片区域——
果然,这是事发加油站前后两个路段当天的交通视频。
秦默疯了似的翻找着当初的资料,找出家里所有曾经用过的车牌号码。
然后,他的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眼睛却变得赤红。
“秦默?”
沈卓云回家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秦默,他激荡的神智终于归回原位,询问秦默的情况。
“秦鸿钧……”秦默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连吸了几口气,也只让自己的眼珠上的红血丝变得更严重了一些,半天才吐出一个完整的语句来。“秦鸿钧……我要见他。”
☆、第三十三章 暴风雨(上)
秦默坐在电脑桌前,脸色难看得过分,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手死死捏着座椅的扶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声音干涩地开口:“……我妈当年的事故,秦鸿钧在场。”
两个视频,分别是在事故发生前后的两个时间段。
上午九点十分,属于秦默母亲的银色丰田从眼前掠过,大概两分钟后,秦鸿钧的奔驰商务车也出现在了镜头里。
这辆商务车其实是秦鸿钧公司名下的,秦默从来没有见过,如果不是以前查到的资料,秦默甚至不知道秦鸿钧有这样一辆车,估计母亲也是不会知道的。而事实上,秦默查到了秦鸿钧大量的私产,房子、车、现金、珠宝,恐怕苏雯知道的都比母亲要多得多。
而在这之后不久,在加油站所在路的尽头,监控镜头只拍下了秦鸿钧商务车飞驰而去的影像。
加油站爆炸火灾就发生在这段时间里,秦默很难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秦鸿钧当天为什么要跟随着母亲的车,为什么加油站爆炸和火灾没有波及到秦鸿钧,为什么最后离开的只有秦鸿钧,为什么秦鸿钧要撒谎……
秦默有无数个问题想要得到证明,可当年的加油站早就付之一炬,时隔多年,根本没办法再弄清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会说实话么?”沈卓云听完秦默的叙述轻声询问,仿佛是怕惊扰到秦默本来就已经绷紧了的神经。
“我不知道。”秦默回答的是实话,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能知道。
这句话刚说出口,秦默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两份视频的来源,是母亲的哥哥,他的舅舅。
这么久没有联系的人,现在把这份录像寄过来,是不是代表着对方还有别的消息?秦默几乎是飞快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去查找自己舅舅的电话号码。
沈卓云坐在一边看着秦默来回寻找,又拨出了一串电话号码,原本无法自持的心情竟然一点点平复下来。
秦默在自己身边,即将经历一场暴风雨。
此刻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幸好现在他身边的人是自己。
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进秦默的一切,可以被信任,可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让沈卓云的掌控欲得到了轻微的满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
他的世界里有他,而他的世界里同样有他。
没过一会,握着手机的秦默脸色越来越阴沉,粗略地应了几声,按掉了手机,抿着嘴唇,一字一句:“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这个“他”指的显然是秦鸿钧,沈卓云对此当然毫无异议。两人一路开车过去,秦默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忧,到了秦鸿钧公司的楼下,沈卓云握住了秦默的手:“我陪你上去。”
秦默点了点头,他的手冰凉,却从沈卓云的手掌里感受到了一股暖流。
秦默走进公司最先到了前台小姐的阻拦,礼貌地询问秦默想要找谁。
“我找秦鸿钧,他在几楼?”秦默很早以前开始就对他直呼其名了,单单是父亲两个字对他说都是很是陌生。当然,秦鸿钧对他大概是同样的陌生,秦默现在二十二岁,对于正常的家庭来说,应该是学着继承父业的年纪,可是秦鸿钧的钧天公司里,甚至没人知道秦总儿子的长相。
对于眼前衣着普通的年轻人,前台小姐并没有给予过分的尊重,公事公办的神色下藏着那么一丝轻视和怀疑:“请问您有预约么?如果您没有预约是不能上去的,您可以把电话和姓名留下,我会转达秦总办公室的。”
沈卓云上前一步,把名片通过前台滑了过去,脸上的笑容似有深意:“我原本有意向跟秦董合作,不过可惜没有预约,看来来不及了,大概只能另找别家了。”说着耸了耸肩,就想要离开。
小姐看见名片大吃一惊,好歹是吃这行饭的,d城的大人物就算不了解也该认识,眼前这个沈卓云绝对是连秦总都惹不起的角色。又听了沈卓云的说辞,差点咬了舌头——这要真耽误了生意,恐怕她连饭碗都难保,急急忙忙开口:“不,沈董的话当然没问题,您直接上去就可以——”说着电话就要通知上面,没想到却被沈卓云按住了手。
沈董……长得居然很好看。
前台小姐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下一秒就听见了让她心惊肉跳的一句:“那么,秦少是不是也能跟我上去了?”
秦少?前台小姐抬头看了看秦默,那五官依稀能从中看出些影子来,这个难道是……
秦默无声地拉住了沈卓云的手,上了电梯。
前台小姐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手心一片濡湿——秦少?难道是秦总的儿子,盛传秦家继承人?
※※※
“默默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想爸爸了?”秦默刚一上来,第一个看到的居然是苏雯。
不过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是秦鸿钧的秘书。只不过她现在一身米白色流苏连衣裙,外罩着钩花小外套扣子都没有扣好,看上去根本同“秘书”两个字搭不上边。
苏雯看到秦默很是吃惊,却迅速的掩盖掉了眼里一些其他的东西,充满了温柔和慈爱——这只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秦默和沈卓云没有一个人愿意多分给他半分的目光。
沈卓云注意到办公室牌子上的字是董事长办公室,又扫了苏雯一眼,忽然轻笑一声,带着满满的嘲讽。
一般但凡有些规模的正规公司,董事长和总裁都是两个人,可显然秦鸿钧这里根本不讲究这些,董事长和总裁都是他一个人,到底是因为他自认一个人完全可以解决掉两个职位的工作?还是从根本上恐惧着自己的任何一点权力落到别人的手上?
秦默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秦鸿钧脸上还带着那种暧昧龌龊的笑容,而那笑容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骤然消失了,甚至变得狰狞而阴沉:“谁让你来的?”
秦默一声不吭地走进来,仔仔细细打量着秦鸿钧,仿佛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你能不能听懂人话!”秦鸿钧几乎是一看到秦默的脸,就能想起之前在墓园里经历的事情,这让他感到愤怒和耻辱,几乎是一瞬间就炸开了锅,脖子脸都变得膛红,额头也隐隐浮现出青筋来。“我他妈让你滚回去!谁让你来的!我没你这么个丧门儿子!”
秦默皱了皱眉,根本没有心情跟秦鸿钧绕弯子:“我找你有事,关于我妈的。”
“你妈?早知道你妈能生出你这么个畜生来,我娶谁都不会娶她!”秦鸿钧叫骂着,恍惚间看见秦默的眉毛皱着,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冷淡不耐和厌烦,竟然让他感到眼前的青年与记忆中的女人再次重叠,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好啊!你是来找我要钱的吧?你别想!老子的家业给谁都不会给你这么个孽畜!现在想起我来了?我告诉你!晚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秦鸿钧的脸上居然浮现隐隐出一种得意与兴奋交织的情绪来,沈卓云冷笑一声,微微提高了声音,说:“家产看得这么紧,是想留给一个没成型的孽种吧?”
秦鸿钧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沈卓云笑着对秦默说:“看来我是没说错了,秦总终于要有儿子了。”
刚才沈卓云看到外面苏雯走路时不时用手拄着腰,脚上又是平底鞋,就明白了情况。说不定苏雯这副姿态是故意做给秦默看的,可惜秦默全副心神都在母亲当年的事故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的一身姿态全都做给了瞎子看。
秦默只略微讶异了一下,神色没有任何改变:“那就恭喜秦总喜得贵子。”
两人这一唱一搭,显然是把秦默摘了出去,根本不把他算在“秦鸿钧的儿子”这个名头下了。
“你……”秦鸿钧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秦默抢先一声:“秦鸿钧,你上一次给我打钱是哪一年?”
秦鸿钧的脸涨成了紫红色,自从秦默的母亲去世,他就浪的没个正行,以至于根本不记得秦默需要生活费这回事了。上一次?他一点都不记得了,甚至他多少年没给过秦默钱,他都记不清了。但是秦鸿钧丝毫不觉得愧疚,他是秦默的爹,连秦默的命都是他给的,给不给钱都是秦默欠他的。
可眼下,秦默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秦鸿钧,你的东西我半分都不会要。我过来只想问你一句,我妈的死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鸿钧的神色如遭雷击,秦默这个问题戳在了他的死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