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会跟着我们。”她兴奋地坐在游萧旁边,“我感觉苗公子很不好,你去看看他吧。”
游萧担心的就是这个,要不然他也不敢跟这么紧。只是苗笙才生他的气,再说一套做一套,纠缠个没完,显然是自找不痛快,肯定会让两人关系变得更僵。
早知道教徒弟一点医术,也方便这个时候让她代劳。
“他现在睡着了吗?”游萧问道。
平小红看出师父心思,故意夸张:“我看说晕倒比较合适。”
“为何不请郎中?”
“苗公子不肯,只说自己是晕车。”
游萧心中了然,看来这怀胎之事,笙儿也并非完全不信。
“走,我上去看看。”他立刻站起身。
但为了不完全破坏昨天刚许下的诺言,又因为苗笙现在身子弱,他不想再点对方的昏睡穴,游萧没有露面,让平小红拖了屏风挡在床外,然后取出丝线,替苗笙悬丝诊脉。
经过昨夜惊吓,苗笙先是出了一身汗,后来又赶夜路,应当是受凉了,再加上情绪起伏得厉害,现在人有些低烧,有些心悸,确实也有些咳嗽,昏睡过去也睡得不安稳。
游萧掌握了情况,亲自去抓药、煎药,最后让平小红送进去,一点点喂给苗笙喝。
苗笙并未睡实,他浑身难受,只是昏昏沉沉地躺着,处于半昏迷状态。这个时候的他很乖,任凭平小红把他拖起来靠在床头,然后被喂着一口口将药喝下。
苏醒之后这么久,喝药就没有断过,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反应。
喂完药,平小红又把他塞进被窝,给他盖好被子,刚把床帐放回去,便听见他迷迷糊糊说了句:“阿宝……多谢。”
嗓音低哑,不复平日的清朗,灌入游萧耳朵中,像是一块砂纸,在他心脏上狠狠搓了一下。
他隔着屏风的纱绢,望着床上那个虚弱的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可他不能上前打扰,只能收敛所有心疼与深情的目光,默默离开房间。
苗笙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他隐约知道自己发了烧,也被人喂了药,摸了摸额头,现在体温正常,身上发了汗,衣衫潮湿但并不觉得冷,精神头也很不错,应当是退烧了。
“阿宝……”他坐起来,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
话刚出口,才意识到他的小厮姜阿宝已经不见了,或者说,那个人从未存在过。
一瞬间,所有的失落全部涌上心头,包括前天晚上那个匪夷所思的喜脉。
苗笙觉得自己本就不完整的生活突然间裂了个大缝,吹得令人齿寒的风呼呼隆隆地从着缝隙里灌进来,让他没好几天的心情重新跌回谷底。
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落在我身上?!
“公子,您醒了?”平小红没有在隔壁另开房间,她哪敢让苗笙一个人待在屋里,因此把睡榻搬到门口,这一晚上都睡在那里。
听到她的声音,苗笙有点慌:“小红,你先别过来!”
“没事吧?”平小红紧张地问,“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苗笙尴尬道:“我没事,比昨天好多了,能不能麻烦你……先出去一趟?对了,帮我随便弄些吃的就好。”
“成!那我等会儿过来!”平小红立刻出了门。
苗笙睡了太久,中间一次都没起来过,这会儿着急想要小解,原本是姜阿宝服侍他,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换成了平小红,一来人家不是丫鬟,二来还是个姑娘,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确定人走远了,他才敢对着夜壶放水,之后将它藏到床底下,还把仅有的窗户都打开,保证一会儿别人进来不会闻到异味。
面盆里有清水,但却是凉的,身为君子,怎可在女子面前蓬头垢面,苗笙等不得招呼店伙计给自己换成温水,便将脸帕浸到凉水里,匆忙往脸上擦。
好在现在气温不低,不至于觉得特别凉,但他看到脸帕被擦下来一大块褐色,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有“易容”。
苗笙转头对着铜镜照了照,看到那颗鲜红的眉间痣,不由就想到了游萧,想到了姜阿宝,想到他将自己照顾得多么无微不至。
据他所知,游萧虽然身世凄惨,但十三年前被自己救下,过的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生活,从未这般贴身伺候过谁。
没有受过这样的训练,却能够把人照顾得这么贴心,便只因为他是真的关心自己,事事能够想到自己前头。
想到这里,苗笙的心不由软了许多。
无论如何,喜欢一个人也是不由自己控制的,这不是他的错。
只是喜脉这事儿,可就太气人了!
不过苗笙刷完牙,用刚刚找回来的脑子思考了一下,觉得游萧不至于为了留住自己而撒这样的谎,如果是个谎言,三四个月后便会不攻自破,不管这段时日两人感情会增进多少,到时候都会分崩离析。
唤笙楼主没有这么蠢。
因此,苗笙决定要主动出击,去找这镇上最好的郎中给自己把一把脉,看看自己到底什么情况。
平小红去大堂点了早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小伙计便把清粥小菜端了上来,她端到厢房门外,谨慎地敲了敲门:“公子,是我,方便进去吗?”
“进来吧。”房间里传来苗笙的声音。
平小红端着托盘刚一进去,就看见苗公子一手拿着一件裙衫,问她:“小红,能不能帮我个忙?”
一代女侠:“……”
师父要是在,那这算情趣,可是师父不在,难道这是苗公子的……爱好?
“好、好啊。”平小红维持住正常表情,把托盘放在桌上,“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苗笙之前纠结过,最终在“谎称自己爱穿裙衫”和“怀疑自己怀胎”这两个在匪夷所思方面不分伯仲的理由当中选择了后者,原因很简单——后者可能是假的,但前边这个理由说出来就很难再解释清了。
于是他对平小红道:“你也知道你师父给我号出喜脉这事,我觉得很难令人信服,想要找郎中看一看,但想来想去,还是扮成女装比较好,免得脉象真有问题,当场被人当成怪物。”
“对对对,是是是,公子您想得很周到。”平小红嘴上这么说,心中嘀咕——做这种准备,恐怕您也怀疑自己真是喜脉吧。
苗笙接着道:“我想拜托你帮我梳个女子的发髻,再帮我稍稍加点脂粉,方便装得像一些。”
“公子您要是嫌麻烦,不用梳发髻啊,只穿裙衫就行了,戴上帷帽别人也看不见脸。”平小红提议道。
苗笙选中了手中那素雅的浅粉色裙衫,将另一件水绿色的放在一边:“看病讲究望闻问切,若是郎中要看我面色,我总不好遮遮掩掩。”
“那倒也是。”平小红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拍手道,“公子您先用早膳,之后我便帮您梳头!”
其实女侠平时多以男装打扮现身,自己也不怎么会梳头,随便给苗笙编了个头发,弄得歪歪斜斜,还骗人说是仿效堕马髻。
但化妆她就在行了,毕竟精通易容之术,况且苗笙也不是要化大浓妆,免得影响看诊结果,只是浅浅勾了勾眉,涂了点口脂,将脸上线条修饰得偏圆润就好。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点缀,装扮完之后,平小红看着面前的苗笙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听说当年的苗公子艳绝五陵渡,看来真不是一句虚言。
眼前美人眉目如画,尽管没什么表情,那双桃花眼自带的深情也足够叫人过目难忘,脸上略带病容,看起来却更人令人我见犹怜,瘦削的身子骨披着浅粉色的裙衫,形如弱柳扶风,却又那般仪态万千,活脱脱一个仙女下凡。
平时苗笙就美得雌雄莫辩,公子打扮已足够风雅俊秀,现在换做女装,并没有扭捏作态,丝毫不令人觉得有什么格格不入,只会觉得“她”优雅大方,倾国倾城。
平小红心想,总算明白书上说的“西子捧心”是什么意思了。
师父啊师父,你现在在哪儿!看不见这幅美人图真是你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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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哈哈,让你主动穿上了吧?!
苗笙:但你看不着!
平小红:师父错过一个亿!
第34章 三四确诊
此刻的游萧正坐在客栈大堂一角, 随时待命。
他不再易容,是不想再用假的面容面对苗笙,但是他不想被对方发现, 于是现在戴了一顶黑色的帷帽, 装成一个不愿露出真容的江湖客。
方才平小红下来准备早餐, 告诉他苗笙醒了, 状态还不错,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打算之后一段时间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跟随左右,暗中保护便可。
若真的是喜脉, 三四个月份开始显怀, 笙儿不信也得信了,到时候总会允许自己陪在身边。
正琢磨着的时候, 他收到了平小红的传音入密:“师父, 我们下楼了, 苗公子要去找郎中看病,还扮成了女子!”
游萧:“!!”
他立刻往楼梯方向望去, 便见平小红扶着一位高个“美女”从楼上下来, 苗笙戴着帷帽, 颈间系了一条丝巾遮挡喉结,透过帽檐的薄纱, 隐约能看到其下掩盖着的秀丽面容,是人间难见的好颜色。
他本就步履稳重, 现在特意学着女子迈小了步子, 看起来很像一位落落大方的闺秀。
游萧的心不由自主疯狂跳了起来。
小时候只知道“舅舅”长得好, 可当时他心中没有这个概念,并未在意对方的容貌, 甚至还怕苗笙醒来因为衰老而不高兴,把对方以前的画像全部烧毁。
现在想想,真是自己年幼无知,暴殄天物!
他悄无声息地尾随苗笙两人离开大堂,看他们上了马车,往城镇中赶去。
平小红跟客栈伙计打听过了,这镇中有一家最有名的医馆,名叫丹桂医馆,馆中有一名坐诊的老郎中堪称神医,此人已经八十多岁了,姓裘,人送外号“裘神仙”,因为年纪老迈,基本不再出诊,想让他看诊,就得去医馆排队。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老郎中一听年纪就让人产生了信任感——就算是从二十岁开始行医,那也是六十年的经验,什么病例没见过,肯定可靠!
镇上车马不多,镇子也不大,即便马车走得不快,没过半个时辰,他们便找到了这家丹桂医馆。
本以为人不会太多,但一进门,平小红和苗笙就惊呆了。
整个大堂都坐满了人,队伍弯弯曲曲在里边转了好几圈,一直排到了门口,在大堂最南边的角落,有几道屏风隔出了一个小诊室,队伍就从那里排起,想必那就是裘神仙坐诊的地方。
“公,啊不,夫人,这队伍岂不是要排上一两个时辰?”平小红劝道,“不如咱们去看别家?”
苗笙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就是冲着裘神仙的名号来的,排吧。”
平小红担忧:“您身子骨能受得了吗?”
正说着,医馆伙计给他们搬来了一个小马扎,又递给他俩一个号牌,上边写着“八十四”,平小红瞪圆了眼,问那伙计,“这得排多久?!”
小伙计态度很好:“裘先生经验丰富,看诊很快,现在已经排到了三十六号,估计一个半时辰之后就能排到您这儿了。”
“一个半……那都得到下午了。”平小红看着手里的木牌,又看看已经坐在马扎上的苗笙,无奈地叹口气。
这时游萧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你出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于是平小红便跟苗笙谎称说去马车上拿东西,快步出了医馆。
苗笙一个人坐在马扎上,排在前边的是一位女客,小丫鬟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他都不敢回应,只能高冷地坐在那里点头摇头,巴望着平小红快些回来。
平小红没耽搁多久,很快就返回了医馆,用传音入密跟他说:“公子,我找了个代排队的,让他来排队,咱们可以去旁边饭馆坐一会儿,免得在这里空气不好,万一有人的毛病传染给咱们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