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它能与她离开,而他却注定是被丢下的那一个。他极度狭窄小气的心性,此刻展现为淋漓尽致的报复欲。
杀意在死亡黑雾里透露出来,无数种尖锐的铁器,在黑雾里透露出了攻击的影子。
石榴一瞬间就知道自己面临着巨大危机,发出尖细的求救声,“母亲!”
泊瑟芬没有回应,只是本能地将身体蜷缩得更厉害,将它团着放置到自己的腹部处。
所有攻击戛然而止,哈迪斯听到自己心脏都要暴裂的声响,他的武器并不能碰到泊瑟芬。可是在黑雾碰到她的瞬间,所有攻击都自动停止。
黑雾是他情绪衍生物,他明知道伤害不了她,只会将那颗石榴扎成碎片。
可是他整个灵魂都在透露出一股强烈无比的排斥感。
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可能性,都不能对她下手。
厄里斯的语气急切了些,“停止你的胡思乱想,快将它喂给泊瑟芬,你的铁器碰不到她的半根头发。”
这是事实。
哈迪斯被阴郁的黑影所笼罩的脸,惨白冰冷得可怕,他的手重新显露出具体的形状,一把能收割神灵神明的黑铁镰刀从模糊到清晰,出现在他一根一根凝结出来的手指上。
厄里斯笑了,这是黑雾不忍心伤害泊瑟芬,他要自己亲自上阵。这个笑容很快就凝固在脸上,她的腰腹先是一凉。然后是利刃过肉,割骨,淌血各种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来。
哈迪斯的眼从来没有离开前方的泊瑟芬,他的姿势甚至没有变化,只是反手握着镰刀,凶残迅猛地用割刀的月牙尖,将身后那个喋喋不休的女神直接腰斩开。
“你离我太近了。”哈迪斯眉头皱得死紧,每一寸脸部表情都在显示着被恶心到的厌烦,“滚开。”
厄里斯目瞪口呆看着他,她是领教过哈迪斯不喜被人碰触,而被攻击过的神。但是她不知道都这种地步了,他的反应还这么剧烈?
不喜就不喜,说一声她就自动离开,何必直接将她切成两半,内脏肠子都流出去了,要长回来又痛又麻烦。
而且这是死亡的毒气造成的,她要是不想法子就任由自然生长,不长个几十年都恢复不到最初的完好模样。
厄里斯骂骂咧咧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脏器,痛得满脸狰狞地笑着爬开了,毁了石榴的暗示已经给出去,她现在的事情只剩下远离战场,提前去享受自己要胜利的喜悦果实。
哈迪斯察觉到石榴与自己的感应渐行渐远,他必须现在动手。一旦他跟石榴的感应断裂开,那么他将彻底失去泊瑟芬的踪迹。
隔离开的屏障,让他无法走到泊瑟芬的身边,没有一丝犹豫,他抬起左手臂,手里刚饮用了不和神的诅咒血液的镰刀,重新融化塑形,成为一把黑红的长弓。
右手指刚搭上弓弦,狂风卷流成为一根含着纯粹死气的箭矢,纯粹的力量吹拂过他的黑发。
在凌乱的发丝下,哈迪斯的表情失去了麻木的僵硬感,悲切的痛楚牵扯着他的眼部肌肉与嘴唇,颤抖中带出了一种癫狂的决绝。
他的黑雾不忍心碰泊瑟芬的灵魂,他的手也在阻止这一箭的射出,扣弦的手要用尽力量,才能一根根松开。
「嘣」。
这一箭射出的瞬间,整个大地都跟着震动起来,连带冥府也听到了悲鸣声。
雅典娜第一时间投掷出自己手里的战争之矛,“你疯了,哈迪斯。”
本来只是防着新神被宙斯吞噬,结果一回头就看到哈迪斯在杀子,阿波罗也没有说有这个危难,他的预言能力真的熟练吗?
阿波罗站在地上,仰头看着这宛如诸神末路的混战,金色瞳孔亮如烈日,流动着灼烫的阳光。
他低声催促:“快点,我的父,拥有无上荣光的神王,用你能战胜一切的神力,将连接生与死的长桥建造而起吧。”
仿佛在响应他预言出口的每句话,天空之上一股纯净白焰撕扯开了四处弥漫的黑雾,绝对的神权力量冲垮了尸骨堆积出来的巨河,化出了银河般璀璨的守护之盾,在最后一刻拦截住了哈迪斯的箭。
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互相吞噬,冥府之主的死亡诅咒与神王的纯粹守护之心,融合后迸溅出来的每一丝力量,都形成从未见过的新的神力火花。
黑暗与光明,死亡与繁衍,交织成丰盛的养料,惊到了泊瑟芬怀里的小石榴,它有些懵懂地去怀抱这些杂乱无比的力量,像是抱住了最好的餐点,不顾一切地吞噬起来。
宙斯用尽力量,终于在赫拉的攻击下成功保护了石榴,差点被毁了掌控命运的机会的宙斯,才开始后怕起来。
他暴怒地冲着着自己的兄弟怒骂:“我的孩子,那是属于我的孩子,哈迪斯,你敢毁了它。”
刚才那一箭真成功了,石榴直接成为了石榴汁,进入泊瑟芬的灵魂深处里。
哪怕以后泊瑟芬真有机会再次重生,也不可能完整继承这个孩子的力量。
现在将吞噬搞得最成功的神也只有阿佛洛狄忒。
可是就连她费尽心力也只得到厄洛斯一半的神权。
他需要的是新神最完美的神权,残缺的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赫拉听到宙斯吼出的话,再次感叹自己低估了宙斯的脸皮厚度,以为他下限已经低到极限了,没想到还是她的想象力不够。
装都不装了,面对众神都能直接抢劫别人的孩子,以后神明不止要藏起自己美貌的妻子,还要藏起自己刚出生的孩子。
她无语着将手里的剑再次狠狠往里扎,听到宙斯因为剧痛发出的剧烈喘息声。
还是这个声音悦耳。
刚刚赶到的赫尔墨斯,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看到巨鹰上,赫拉手里握着审判之剑,而剑上串着一个宙斯。
他震惊到瞳孔都在颤抖,为什么突然内讧得这么厉害?
奥林波斯的权力斗争竟然凶猛到这种地步,他怎么没有探到消息?
要去帮助宙斯的赫尔墨斯启动小飞鞋,刚要往上飞,就听到宙斯对着哈迪斯大喊的话,他左脚绊右脚,整个人原地滚三圈。
什么意思?泊瑟芬的孩子是宙斯的!
什么权力争斗,什么奥林波斯明天要决裂了,统统在这句话面前灰飞烟灭。
瘫在地上的赫尔墨斯一时都不知道要帮谁,甚至觉得赫拉生气地用剑扎宙斯是正常反应。
这太可怕了,太混乱了。
谎话连篇的小偷之神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品德太过高尚了。
不然怎么会觉得宙斯被赫拉戳死是应该的,更别说哈迪斯要灭世了。
猜错了一切的小偷之神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唉声叹气地起身。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去帮帮自己的父亲,总不能真的放这大地陷入冥土里。
而且上代的巨神都跑出来了,虽然长期剥夺神力,捆缚身躯对他们造成巨大的伤害,却不代表他们弱到能随意对抗。
他们急需健壮的神王来领航,带领他们获得胜利的荣誉。
赫尔墨斯飞上去后,发现情况比他想象的糟得多。审判剑上的不公惩罚,都跟宙斯的心脏挂连在一起,紧得分不开,这种剧痛就是神也是难以承受的。
因为宙斯先前太过肆意利用忒弥斯的公正神权,累积了大量的反噬之力,平时压抑这种反噬对宙斯来说并不难,现在直接扎入心里。
除非诞生新的律法之神,设定了新的公平原则,解除他的惩罚,不然就只能硬熬到惩罚时间结束。
想到宙斯任性下,做出了种种不公平的裁决。
赫尔墨斯头大地抓着帽子上的小翅膀,惩罚个百年都算是保守估计。他只是个管交易的,这么大的难题解决不了。
赫拉站在宙斯身后,冷冷看赫尔墨斯一眼,漂亮的眼睛冷酷得泛着光,像是黑夜里择人而噬的恶兽。
赫尔墨斯被她的神权威压,吓到冷汗直冒,他慢慢往后退开,没有再做出一副要抢夺宙斯的姿态。赫拉也懒得理会他,而是将力量全用在压制自己丈夫身上。
赫尔墨斯只能转头看向哈迪斯,他看到冥王不知道何时,不顾一切地冲入两股力量的中间,伸出手臂探入了最炙热的地方,血肉都被烧灼成灰烬,只剩下骨头。
赫尔墨斯看到他失控到这种地步,熟悉的头痛又来了,他也顾不上自我保护,立刻飞过去,大喊:
“哈迪斯,冷静点吧,这片土地你也有守护的责任,你要将生机创造出来的美好世界,化为腐朽死寂的坟墓吗?”
大地已经一片狼藉,无数的亡灵堆积成吞噬土地的咸水海。
不管是植物动物还是人类,都被这股疯狂席卷而来的黑浪无情吞噬掉。
上代巨神与其说是来抢夺权柄,不如说是为了挣脱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而不择手段地攻击赶来的各类神明,企图夺走他们的神力,壮大自己,好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性战斗。
波塞冬带领海神与干净的海水,阻挡了一部分的死亡,繁荣地带的城市,也有各位主神留下的守护神力,在暂时对抗冥府的侵蚀。
山林里,阿波罗的双生子姐妹,阿尔忒弥斯骑着鹿,带着自己心爱的猎狗群们,开始狩猎冥府的亡灵。
阿瑞斯带着锻造之神新出炉的武器,驾驭着他的战车,带着他那群闻到血腥味如闻到战利品的孩子们,直接冲入巨神的战场里,一时山脉挪移,地面塌陷。
连平时惯于沉默的赫斯提亚也猛然现身,坐在奥林波斯主圣火上,双手张开,将守护的火种散播出去,落到每一户信仰奥林波斯神的人类家里,努力抵挡想要进入人类家庭杀戮的邪恶亡灵。
冥府从来都是寂静无声的存在,死亡权柄在极度自律的掌控者手里,也保持了死亡收割这一权能不会失去基本的公正性,更不轻易碰触神灵的生命线。
对于人类方面,不宣传自身谋夺额外的信仰力,也不会因为失去供奉就肆意报复。
时间久了,沉默寡言并且极度省事的冥神,就被热闹的大地生灵们忘记了。
忘记了……死亡的力量是多么恐怖。
毁灭就是为它而诞生的孩子,灾难是它桂冠上的花枝点缀品,生命不过是它随意挂在剑尖上的干尸。
没有比来自冥府的神灵,更适合破坏的这一冷酷的职责。
人类的信仰凝聚而起的城墙,被狂暴的死亡之力快速侵蚀着。
疾病、厄运、如骤雨般出现的致死意外,密集地袭击着每一个生灵。
就连古老的自然之神,也被迫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侵蚀,海水鲜亮透彻的海水被冥河浸染,开始变成不详的灰色,山林里仅剩的植物大片枯萎。
哪怕有自然女神竭尽全力的守护也阻止不了。
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灭世场景,灾难的种类如此之多,诅咒生命的手法如此恶毒。
大量光明平和的神灵与宁芙,被逼到没处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力被污染,被剥夺。
塔利亚的美丽被苍老刻上皱纹,欢乐女神不笑了,阿佛洛狄忒本来就重伤的身躯,染上了可怕的疫病,她极度依靠繁衍与??的养分,而冥神的攻击,就是奔着杀死生命来的,她是最快感受到苦痛的神,连美貌都影响到了。
赫尔墨斯也被连累的不轻,他的信徒被波及到大量死亡的反噬,让他的头都要疼裂开了,他手握蛇杖,加上以前冥府职责累积下来的力量,造出了一艘冥河小船,顺着冥府往哈迪斯的身侧飘去,企图将自己的声音送出去。
“哈迪斯,醒醒,你在干什么?”
哈迪斯眼里根本没有别人,不管是宙斯还是赫尔墨斯,他们的话在他耳朵里跟苍蝇嗡嗡差不多。
宙斯的力量与他的冲撞在一起的时候,两股巨力交缠角力,生与死的距离撕开一道缝隙,那是能碰到时间。能碰到真实海水,能碰到泊瑟芬的缝隙。
惊喜来得太过猛烈,顾不上任何东西,他抛弃一切防护,把所有神力都凝聚在手臂上,硬深深刺入那道充满时空风暴的裂缝里。
皮肤开裂,血管臌胀爆出,再生的速度跟不上毁灭的速度,手骨很快就露出来。
哈迪斯的耳朵,也被穿透屏障的刺耳声音震得发懵,反噬的疼痛来得汹涌连绵,他却像是抓到最后一丝救命稻草的溺水鬼,执着地往前伸过去。
可是就像是海市蜃楼般,看到的距离与到达的距离并不一致。
他指尖过去的每一尺每一寸都是空白,虚无的空白。
看着触手可及,却是永无止境的分离。
她跟他,并不属于同一个空间,这点缝隙的力量随时都会消失,这是他们唯一的连接。石榴里的孩子也随着他们距离变远,血缘的牵连断裂得差不多。
不顾一切,竭尽全力地要进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的后果,是神都无法承担的,涌过来的虚无海水化为真实窒息感,哈迪斯瞬间被淹没,无法防御的水流化为万千根细线般的长剑,穿透过他身体的每一片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