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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淑仪脸色一白,抿着唇:“元元,澈儿他在你这儿跪了一夜,这会儿人恹恹的,都蔫儿了,你……我把他带回去,好不好?”
    “大清早你跑来求情的?”
    赵盈站起身,在刘淑仪的手没能攀上来之前,先远离了她:“你往来我上阳宫,连通禀都省了,刘娘娘,你还真是关切赵澈,连我看了,都快被你感动了。”
    刘淑仪表情一僵:“我知道,我知道从前我多骄着他,你昨夜里说的也对,平日里我是该约束管教,否则他昨夜也不会冲撞了……”
    “你错了,他不是冲撞,是行凶。”
    赵盈旋身往小暖阁的拔步床去坐下:“你吵到我休息了。”
    她才刚来!
    这臭丫头!
    她囫囵话还没说上两句!
    偏偏昨夜里赵盈实在是把她吓着了,这会子逐客令一下,她又不敢坐着跟赵盈说话,一时扭扭捏捏,坐立难安。
    赵盈再不开口,就那么冷冰冰的乜她。
    刘淑仪磨磨蹭蹭的起身,恨得牙根儿痒,还得软着嗓子试图再求:“你把他扣在上阳宫,这么多的奴才,看着……他这样子跪,元元,你便看在你母妃的份儿上……”
    “聒噪。”
    她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眼风扫过挥春,又丢下送客两个字。
    刘淑仪的话,就再也没能飘入她的耳朵里去了。
    等送走了人,挥春回来时,脸色有些难看。
    赵盈手边儿放了她最爱的红豆糕,刚吃了半块儿:“她又跟你说什么?”
    挥春说不是,面色为难的上前:“三皇子晕过去了,可您不发话,没人敢去伺候,刘淑仪出门,正好撞见,险些要哭天抢地的闹起来,奴婢唬了她两句,她才淌眼抹泪的走了……”
    赵盈嗤了声,眼底全是不屑:“叫人去打盆冷水,把他给我泼醒。”
    “公主,会不会……”
    “我怎么说,你怎么说。”赵盈睇一眼,但心下知挥春是为她好,才想开口劝,面色到底缓和许多,不似对着刘淑仪那般,“再把宫里头所有的宫娥和太监,都叫到前殿去。”
    ·
    今日天不错,天清气爽,惠风和畅。
    赵盈叫人挪了太师椅置于殿前,她端坐着,居高临下,能把台阶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赵澈浑身湿透了,显然有她发话,泼水的小太监丝毫不敢手下留情。
    他似在发抖,人瑟缩做一团,低垂着脑袋,几乎要把头拱进自己怀里去的。
    她一时觉得通体畅快——前世他们给她喂下牵机药时,也曾这样居高临下的看她,看她头足做牵机状,看她痛苦,看她生不如死。
    小宫娥们站了两三排,赵盈扫了一圈儿,视线定格住:“留雁,昨夜里,挥春她们几个都在殿内服侍,我醒来时候,怎不见你?”
    被突然点名的宫娥身上的嫩绿宫装是有绣花的,显然同外间洒扫,不入流的小宫娥不太一样。
    她喉咙一滚,上前半步,蹲身做礼才敢回话:“奴婢在看着您的药,御医说,那药罐子不能离了人,火候若错了,药性便差了,大公主吃下去,是不顶用的。”
    赵盈哦了声:“那今早挥春她们又在殿内伺候我早膳,你是又去给我煎药了?”
    留雁硬着头皮说是。
    那一个字,音调短促的才从喉咙里挤出来,赵盈冷笑着:“问你两件事,你如实说,我给你留个体面,你再有一个字扯谎——”
    声音戛然而止的时候,留雁鬓边早盗出冷汗来。
    她扑通一声跪下去:“大……大公主,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昨夜里赵澈吃醉了酒,来上阳宫大闹,是不是你给他开的门!”
    留雁下意识就想摇头说不是的,可是话到了嘴边,突然就不敢了。
    她死死地抿唇,抖的筛子一般:“是,是奴婢……可奴婢不知三皇子是吃醉了的,这才给三皇子开了宫门……”
    “今早刘淑仪过来,没叫人通传回禀,进我上阳宫,倒好似入无人之境,又是你放她进来的吧?”
    “奴婢是……是看刘娘娘挂心三皇子,又,又一大早,说怕您的伤不好……”
    赵盈一眼睇过去,给了挥春一个眼神。
    挥春早在留雁开口前,就已经迈开了步子下台阶,此时她话音刚好落下,挥春人刚好在她身侧站定住。
    那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甩在留雁左脸上,脸颊登时红肿一片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留雁叫打懵了,愣怔须臾,眼泪簌簌往下掉:“大公主,大公主奴婢冤枉的呀!奴婢在上阳宫伺候了您六年,从来尽心尽力,是忠心耿耿的呀!”
    “你尽心尽力的为刘淑仪打听消息,自然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奴婢。”
    赵盈打断她,点着扶手,一递一下的:“拖下去,仗四十,给刘淑仪送回去,要怎么发落,叫刘淑仪自个儿裁夺,我听她的。至于我宫里的这些人——”
    她站起身,背着手,四凤小金冠下的垂珠,迎风晃着。
    小宫娥们偷偷抬头,偌大的宫殿前,只有大公主一人,威仪赫赫,吓得匆匆忙忙又低了头不敢再看。
    “若有不肯在上阳宫服侍的,今日收拾东西,我叫挥春送你们一个好前程。若不走,来日再有敢吃里扒外,泄露上阳宫事的,一律打死,再没二话!”
    “至于你,赵澈。”
    她步下台阶,走了一半,又停住:“母妃去得早,我是你长姐,没能教好你,自有我的过失。今日你便跪在这里,等着父皇銮驾回宫,自与父皇言明你所作所为,你服不服?”
    第3章 回鸾
    圣驾回鸾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昭宁帝送了冯皇后回凤仁宫,临要走时,冯皇后柔声把人叫住:“元元伤在头上,澈儿年纪又还小,真不用我陪你去吗?”
    “车马劳顿,你也累了。”昭宁帝反握她的手,又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先歇着吧,我亲去看一看。”
    冯皇后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目送了他出凤仁宫,一路摆驾往上阳宫去,眼下,阴翳一片。
    从凤仁宫出来,昭宁帝捏着眉心冷声吩咐:“去传御医,告诉内府司,这个月不必安排刘氏伴驾了。”
    旁边人一一应了,打发了小太监照办去。
    等仪仗至于上阳宫,昭宁帝明黄身影迈过宫门时,其实远远地,就能看见正殿台阶下跪着的,缩成一团的赵澈,只他身上多了件水绿颜色的披风,那不是他的衣物,自然也不是赵盈的。
    他背着手,一递一步走近,在赵澈身旁站住脚,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虚弱不堪的儿子,沉声叫他。
    赵澈像是才惊醒,猛然抬头,眼底闪过惊恐:“父……父皇。”
    昭宁帝冷笑声:“你怕什么?昨夜里你好威风,醉酒闹事,闹到你皇姐的上阳宫来。”
    “儿臣……儿臣是……”他上下牙齿打颤,也不知究竟是怕的,还是冻饿的,到后来,什么也说不出,就俯首拜下去认错,“儿臣知错了!”
    昭宁帝置若罔闻:“披风哪儿来的?”
    “孙娘娘来看望皇姐,见儿臣,儿臣虚弱,给儿臣披在身上的……”
    他声儿渐次弱了,到最后,只剩鼻息似的。
    昭宁帝眼风转过,旁边小太监才敢上前去。
    上了手一摸,果然滚烫的:“皇上,三殿下发热了。”
    自作自受的混账东西。
    “把他先送去偏殿,等御医来了,叫去给他诊脉。”
    他大步流星,朝正殿方向而去。
    进殿时,赵盈正往嘴里送一块儿红豆糕,一时见了昭宁帝,先压了压眼皮,敛去眼底情绪,平复好半晌,才娇声叫父皇。
    昭宁帝眼角隐有了笑意,才瞧见拔步床上另一侧坐着的孙婕妤。
    一大一小,眉眼间三分肖像。
    他几不可闻叹气:“红豆糕是你给元元带来的?”
    孙婕妤起身来做礼问安。
    她原是苏州人,说话时,吴侬软语,正似浅唱低吟:“昨夜里妾安置的早,今儿一早听见刘姐姐的哭声,打发人来问,才知道大公主受伤。
    可也赶巧了,小厨房才做了红豆糕,妾也不知大公主能不能进旁的,就只带了一碟子红豆糕,想着大公主也爱吃的。”
    昭宁帝叫她起身坐下说话,自己已经在赵盈身旁坐了下去。
    他看赵盈头上包的严实,不住皱眉:“包成这个样子,他拿什么砸的你?”
    赵盈像是后怕,肩头一抖,瑟瑟的:“我那只青瓷双耳瓶……”
    她的那只青瓷双耳瓶,昭宁帝当然知道。
    那是她生母宋贵嫔生前最喜欢的一只瓷瓶。
    宋贵嫔去后,遗物大多由昭宁帝亲自收了起来,放在赵盈这里的,也不过五六件而已。
    “这个混账东西!”
    昭宁帝黑着脸,眼底的心疼也褪去大半。
    赵盈冷眼看着,心底的不屑越发浓烈。
    她实在怕面上带出不该有的情绪来,只好再低一低头,不敢叫昭宁帝看见她的眼,甚至是她的脸。
    这举动落在昭宁帝眼中,却柔弱至极。
    他以为她怕了,抬手想去揉她头顶,可手抬了一半,怕碰到她伤处,于是转了方向,落到她肩头去,把十四岁的少女往怀中带了带:“别怕,父皇回来了,有父皇护着元元,没有人再敢伤害元元了。”
    赵盈心中冷笑:“父皇,澈儿他……他昨夜疯了一般。
    我实在是吓坏了,也气急了。
    今晨他跪的昏死过去,我……我叫人泼了他一盆冷水……
    我心疼他,也惦记他,可是一想到,他拿母妃留给我的双耳瓶,要杀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她眼尾红红的,小声啜泣着:“他还好吗?”
    昭宁帝心都要软化了:“你理他做什么,冻死他也是他活该!如今动辄对着自己的长姐喊打喊杀,再纵着他,来日还不知要做出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赵澈何止是大逆不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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