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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福公主养的面首,便是皇商之子……”顾菀恍然记起这件事情:“游园宴上,最后被人捉住的,不是他们预想中的我,而是永福公主……”
    因永福公主被当众捉奸,那几家皇商才被揪住小辫子,连根拔起,空出了皇商的位置。对鲁国公府心怀愧疚的皇上,干脆利落地接受了其举荐的木氏作为新的皇商。
    先前未曾联系在一起时,不曾发现什么。如今将二者放在一块儿看,让顾菀不由惊叹一声:这一连环计划,当真是丝丝入扣,一环推动一环,不动声色地将木氏推到了京城之中。
    毕竟以往选皇商,是要连祖宗十八代都要查一查的。
    可因着鲁国公府受了委屈,永福公主又引起众怒,对木氏的审查可以说是又快又轻松,甚至殿中省在采买时,有意多用木氏,让木氏迅速抓住机会,站稳了脚跟。
    “当真是……厉害。”顾菀在心中梳理了一番,忍不住对谢锦安喟叹一声,神色中有恍然明悟与称赞。
    见顾菀并没有因自己的隐瞒而生气,反而夸奖了自己,谢锦安就忍不住湛然一笑,微微仰起下巴:“阿菀过奖了。”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阿菀……你不怪我,一直瞒着你许多事情么?”◎
    从顾菀的角度看, 能瞥见谢锦安的薄唇下,那一点白洁的、尖尖的小虎牙。
    她不免抿唇轻笑一下,眉眼俱开, 神思不自觉地往深处想去:“我记得当时游园宴上,那有问题的一盏酒,是永福公主半硬半软地逼着我喝下的……最后闹了笑话的,反倒是她自个儿……”她拧起一点眉尖, 心中直觉得感受到自己触到了一个等待解开的小疙瘩。
    谢锦安则想起游园宴上,自己说的那一句慌,难免心虚,抿唇低头:“永福公主……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倒是皇上醒来后,与我说话的间隙, 罗寿进来回过, 说是宗室那儿传来消息。”谢锦安生怕顾菀细想下去,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情:“老亲王起夜时不慎摔倒,如今瘫在床上不得动弹,浑身四肢偏又颤抖不已, 瞧着很是吓人,由新入府的顾良姊递了牌子进来,希望宫中委派一位太医前去诊治。”
    “皇上虽然厌恶老亲王,但到底是皇室中长辈, 兼之新年将至,不能平白添了晦气, 所以让小罗子去太医院给随意一位太医传了话。”
    顾菀闻言, 不由得轻挑细眉:顾萱的表现, 实在是超乎她的想象。
    不过短短一月而已, 就让老亲王顺顺利利身子不适, 还握有了老亲王府的令牌……当真是不错的。
    至于太医……
    “小罗子选了哪一位太医?”顾菀好奇问了一句。
    虽顾菀神色无异,但谢锦安口吻中带了一份安抚的笑意:“我想着,顾良姊虽然人品不佳,但与阿菀到底曾经有姐妹间的名分,不好随意指派一个医术不好太医,耽误了老亲王的病症。”
    “所以,我提点了小罗子两句,让他请了曾经给阿菀看诊过的夏太医去。”
    “夏太医的医术精湛,想必一定能为秦王殿下好好治病。”顾菀闻得谢锦安的话语,只觉得莫名心神一震,从中品出一点儿“心有灵犀”的意味。
    ——她原以为,顾萱要至少三个月,才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等到那时,顾菀有自信掌握宫中大半的宫权,委派一位值得信任的太医去老亲王府,自然是小事一桩。但顾萱的动作太快,正撞上元旦执行计划的大日子,所以此事压根没从顾菀的手里过——其实若是旁的太医察觉出来不对,上报皇上,对顾菀自身并无太大的损伤,却有些便宜老亲王了。
    偏巧撞在谢锦安面前,只从顾萱这个人名,就直觉觉出一二,提前作了安排,为顾菀圆满了此事。
    顾菀心口微松,轻轻吐息出一口长气。
    再望谢锦安时,双眼水波盈盈,似春日下的一方小渚,里头蓄了数不清的心绪荡漾,怦怦作响。
    谢锦安的一双眸子亦潋滟起波澜,对上顾菀动人的眼眸,嗓音清澈地低声笑起来,压着几分酥意,让听者心弦一动,整个人像被侵泡在蜜水之中。
    两人这样含笑对视了片刻。
    最后还是谢锦安先掌不住,近一月未见的思念如洪流,推着他起身越过圆桌,俯身用好看柔软的薄唇亲了亲顾菀的唇,又有些黏糊地坐下,轻哼道:“很久没见阿菀了,在外头,我一直在想着阿菀。”
    顾菀仰起面,也凑上去轻吻了一下谢锦安,面颊上漾出一点浅而动人的薄粉:“现在你回来,我们可以天天见面。”
    不止亲吻,他们还可以一起做一些旁的幸福的事。
    “嗯,好,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也有时间一件件做到了。”谢锦安将顾菀揽进怀里,低声道:“回头夏太医出诊回来,我将他的诊断结果送给阿菀看。”
    然后,他更小声地嘀咕了一声:“没想到,顾良姊竟是比我想的都要聪明些。”
    他原先预备着先成夺嫡之事,掌权后慢慢地收拾折磨老亲王,以还那些施加于阿菀的腌臜手段。
    不想,顾萱倒是在自己的报应中站起来了。
    这回轮到顾菀有些心虚,眼儿轻轻一转:“莫约……是老亲王过于暴戾,逼得她不做不成了。”
    “哎呀,都过了丑时了。”她的目光扫过夜漏,不由得微惊:“咱们该歇息了,不然明早要在皇祖母面前失仪了。”
    “阿菀不想知道,皇上同我说了些什么事情么?”谢锦安贪恋怀中的温软,一时不愿放手,低首像狸奴一样蹭了蹭顾菀的颊,轻轻问道。
    顾菀被蹭得有些痒,开口时有压不住的笑意:“皇上与你说的事情,自当是朝廷之事,我是不该过问的。”
    “况且,我也能猜到一二——首先必定是交代了如何处理太子殿下与顾莲,又吩咐事情不许传出去。然后,莫约是因为自己的身体缘故,要将手头上的朝政事务分发下去。”
    顾菀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猜测尽数说出,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说一半留一半,给人一种对朝政不大明白的感觉:“依着皇上的性子,必定是多疑多思,不肯让朝政尽聚于一人之手,又不愿叫朝臣宗亲做那领头人,想必是要从锦安你与武王之中选择。”
    “皇上说不定,接口委托朝政之词,进行百般试探,再以此确定。”
    事情的确如顾菀的猜测一样。
    想起皇上对自己明里暗里、令人厌倦的试探,谢锦安眼底划过一道难以忍受的暗光,但在望向顾菀时又倏而消散不见,转而变成流传的柔光,惊叹道:“当真是与阿菀说得一模一样。”
    “阿菀这样聪慧,我明日就拜阿菀做师父,请教请教朝政上的事情。”
    他的口吻并不是逗笑那样的随意,而是蕴着真心实意,似乎明日真的要摆个宴席,再喊顾菀为”师父“。
    “就是爱打趣我。”顾菀嗓音中含了些娇哼,从谢锦安怀中起身,嗔道。
    谢锦安望着空空如也的怀中,眉眼间藏了一分懊恼,神色落寞道:“阿菀既然知道皇上性子多疑,知我刚从建章宫回来,是走了一趟刀山火海,竟然也不关心我应对得究竟如何。”
    顾菀将窗边的两盏灯烛吹熄,又手持了一琉璃灯盏缓步回身,海棠娇面映着琉璃光彩,不但未曾被压倒,反倒带着睑间的一双红痣,愈发熠熠生辉起来。
    “要是真算起来,锦安你已经应对十八年了,相比之下,我可少有被皇上试探的时候,是个不知事的新手。”顾菀面对可怜装乖的谢锦安,俨然已经有了一定的抵御能力,只是抵挡的时间较短,总共也就一句话的功夫,下一瞬便软声笑问道:“嗯……那锦安是怎样应对得呢?”
    谢锦安将自己斗篷卸下放到美人塌上,再弯身接过顾菀手中的琉璃灯盏,淡然微笑:“很简单的,不过是百般的推脱,只说自己能力不够,再将武王给夸上了天,顺便为太子求了求情,以示兄弟间的情谊罢了。”
    顾菀观谢锦安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头微微抽动两下,泛起几分心疼:若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皇帝登基多年,眼光毒辣,哪怕你面上做得再好,只要露出一丝丝的破绽,便是前功尽弃。要是这样的破绽多来几个,你前头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就会被皇帝视作一笔勾销。
    就比如现在的太子,从永福公主之事开始,就在皇上心中一点点不中用起来。此次元旦暖阁,几乎可以说是压倒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菀抿了抿唇,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用指尖抚了抚谢锦安的眉眼,眸光如春露:“锦安……觉得累么?”
    这话轻声道来,似绵绵春雨、雨后细苔,无声无息地从坚硬的墙壁上渗透而入,又因是顾菀,就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
    她话音落,谢锦安那一双平静清隽的俊眉,就如同坚冰微融一样轻轻一动,分明与平常没什么差别,却让顾菀从中看见许多的细碎裂缝。
    男子潋滟的眼底,露出混杂了一点疲累与许多潇洒、欣然、喜悦的目光。
    他捧起顾菀的指尖,低声道:“从前是有些累的……但遇见阿菀之后,就不累了。”
    “以后,我帮你。”顾菀不假思索地接了口,神色坚定,娇艳的面上覆了一层沉静的光。
    言毕,顾菀就轻轻蹙起眉尖,开始分析起来:“今晚,皇上对于皇后的表现定然也是失望透顶,他需要的是个公平公正、得体端方、能维持后宫安定的宫权执掌人,既然皇后已经失去圣心,皇祖母又偏向于我,我能有十之八九的把握聚拢宫权……”
    “唯一可能的变数,就是洛昭仪了。她做事精细,从不出错,更是后宫中正儿八经的主子……”
    顾菀不知道,她此时拧眉歪首思索,樱桃样的红唇在灯烛下开开合合。
    这样认真,这样……可爱。
    诱得谢锦安弯唇一笑,俯身为顾菀的双唇添了一分动人的水色。
    唇齿间漾着清苦的焚木香气,让顾菀轻轻一怔。
    一双明眸睁圆了些,像是懵懂却妩媚的小狐狸。
    “洛昭仪不会的。为了四皇弟能平安成长,她绝不会多掌宫权的。”谢锦安温和解释,而眼睫轻颤,又换了那一副不在意的语气。
    “阿菀……你不怪我,一直瞒着你许多事情么?”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他俯身伸手,将顾菀牢牢地拥在怀中◎
    顾菀闻言, 微微怔然一瞬,而后轻轻软软地笑了。
    她就知道,谢锦安性子中这股小别扭的劲儿, 是怎样都不会变的。
    “锦安,你笑一笑。”顾菀轻声开了口,漾动的眸光中泛起几分温柔:“好不好?”
    谢锦安虽然有些不解其意,但依旧乖乖照着顾菀的要求, 深望着她几瞬后,就自然而然地露了个清浅又不失欢喜的笑。
    似清风似朝阳,不变的是看向顾菀时,眉眼间那股子少年朝气与情深动人。
    让顾菀不由得抿了唇,薄面覆上一层浅粉。
    “看呀, 锦安你对着我笑的时候, 还是与从前一样的。”顾菀嗓音柔软微颤,眨了眨眼,缓缓笑了一下:“不该是锦安问我,而是我问锦安才对。”
    她话语间微微一顿, 眸光轻闪,垂下眼帘,语气中含了些不自觉的紧张:“锦安不生气我瞒了你,做、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顾菀自问此事, 只觉得问心无愧:顾莲算计她在先,如今不过是用顾莲的手段还了回来, 甚至帮了顾莲成全与太子在一块儿的心愿。
    可锦安……并不知晓这些事情。
    今日太子之事, 是锦安与她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 阴差阳错共同做下的。
    不必仔细询问谢锦安, 顾菀就知道他做下此事的缘由:定然是为了储君大统之位。
    隐忍蛰伏, 一朝逐鹿,这恰合原先顾菀的打算,亦是谢锦安自身暗藏的志气。
    身为谢锦安的妻子,顾菀半点儿没有因为谢锦安的隐瞒而有所气恼,反倒在短暂的惊讶后,有所惊喜,又因谢锦安自幼年到现在的孤身独步感到心头酸疼。
    思绪流转又想到此事身上,只觉得有一点的惶然与后怕:她不同于锦安,她是怀着含恨的私心,要致顾莲于最甜蜜、最渴望的死地。在这之后,不论是在皇上皇后、还是太子面前,顾莲几乎毫无翻身的余地,只能在如愿以偿的那一刻,就落入独属于她的冷宫。
    这一点,只要往后稍稍细想,就能够想明白。
    顾菀怕的是,谢锦安因此觉着,她顾菀是个瑕疵必报、颇有心机、心思歹毒的女子。
    前两条顾菀可以应下,但惟这心思歹毒一条不认——若非顾莲和蓝氏屡次下手,做尽了腌臜事情,事后又不知悔改,甚至试图继续将她当傻子一样利用、接近太子,她不至于如斯。
    不,不,就算是前两条,顾菀也不想在谢锦安承认。
    她在锦安面前,素来是温婉良善的模样。
    锦安喜欢的……莫约也是这样的她。
    这样想着,顾菀的心就微微沉了下来,似落入冬日里被冰封的寒潭一样。
    有些冷冷的,夹了些碎冰。
    似乎连膝盖上都传来些许的寒意,让顾菀双腿轻轻颤抖,恍惚间回到了幼年时被蓝氏拦在雪中罚站的那一日。
    清清浅浅的焚木苦香迎面而来,像寒冬里细细的一缕春风,带着暖意,一点点吹进顾菀的心头,让顾菀心尖一动,鼓起勇气抬起双眸,直视谢锦安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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