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棠在这张名为权势的棋盘上纵横捭阖,所有人都是任她操控摆布的棋子,直到某日,一名少年误入其中。
*
燕回被木匠从乞丐堆里捡回来时,镇上的王员外刚纳了房小娘子,请他们过去打一只柜子。
燕回在王宅见到了一个美人,似天上朗月,匣里明珠,朝他招了招手道:“好孩子,到我跟前来。”
他以为这样平淡的日子会持续一辈子,后来京中巨变,燕回才发现,在背后搅弄风云的竟是眼前这只莹白如玉的纤手。
他和程允棠之间横亘着望不到头的天堑,她是朗月明珠,而他是见不得光的泥尘。
多年后燕回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成了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刃,他在高耸的宫墙下,又见到了那个美人。
祸乱朝纲的柔嘉长公主,浪荡骄纵,面首无数,甚至和当朝太傅纠缠不清,她没有认出他,美人半倚坐榻,身姿疏懒。
“好孩子,到本宫跟前来。”
*
沈霁光世家出身,少时被选为皇子伴读,在宫廷中见到了整个皇室最尊贵的明珠——柔嘉郡主。
后来太子被污蔑造反,明珠蒙尘,昏暗的假山后藏着无数拳脚讥笑,沈霁光站在角落,被那双眼看着,却不敢迈出半步。
多年后冤案平反,程允棠回宫,一张悲悯众生的菩萨相,手里却沾满鲜血,无恶不作。
沈霁光闯进长公主府,声声泣血,质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明珠凭栏高坐,无动于衷。
“沈太傅,你是臣子,于情于理,你都应该称本宫为——殿下。”
看前须知:
1·男主燕回,女主与男二前期有感情纠葛,之后会了断干净。
2·年龄差6岁。
3·架空,私设如山。
4·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我是好公民。
第2章 孤魂
刘方周与她结怨已久,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刘方周年过四十才终于得了心心念念的儿子,捧在手心怕摔了放在嘴里怕化了,宠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刘方周为他操碎了心,最后只得想办法帮他儿子谋求一个职位,找来找去便找到了季时傿这儿。
一是觉得季时傿当时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好拿捏,二是刘方周在御史台任职,不敢光明正大地做出买官鬻爵的事情。
军中纪律森严,刘勉虽到了季时傿手底下做事,却仍旧改不了在京中时养成的纨绔本性,有一次竟然做出了强/暴民女的事情,逼得那农妇投井而亡。
这事严重违反了军纪,还背上了一条人命,刘勉竟还不知悔改,觉得区区农妇,几两银子打发便算了。季时傿气急,让人压住他,亲自打了他八十军棍,要了刘勉大半条性命,将他赶出了军营。
刘方周唯一的宝贝儿子后来养伤养了快一年,至今还身有余疾,他本想为儿子谋个闲差,谁知被打成这个样子,刘方周便将所有的怨气撒在季时傿身上,如今季时傿死无全尸,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只是还不解恨,最好她身败名裂,暴尸十日,受千夫所指才好。
季时傿叹了叹气,门外寒风呼啸,忽然撞开了紧闭的大门,穿堂而来。灵前火盆内已经熄灭的火苗死灰复燃,未燃尽的纸张被风吹得扬了起来,最后落在了季时傿的脚边。
她低头一看,是刚才梁齐因从火中夺出的半张祭文,只剩下几行字,字迹遒劲有力,上面写着“永失吾爱,此身茕茕,长泣不止,长恨不绝”,末尾是梁齐因的署名。
季时傿身形一晃,再俯身看了一遍,“恨”字的最后一笔延长许多,力透纸背,好像真的带着书写者无尽的痛苦与怨恨,震得她心头激荡。祭文是写给她的,梁齐因永失所爱,失的是谁?
他为何爱我?
季时傿问自己,她与梁齐因之间私下里从未接触过,年少的时候她虽也在泓峥书院读过书,但当时只顾着与狐朋狗友整日嬉笑打闹,她对梁齐因便几乎没什么印象。
再加上他又是沈居和的得意门生,老先生生怕她带坏了自己的爱徒,学堂中她与梁齐因的座位都相距甚远。
后来梁齐因生了病,国公府的人把他接走了,当时他们都以为梁齐因病好了就会回来,甚至还开玩笑过,梁齐因不在,沈先生就不会总是拿他来说教大家,谁知,梁齐因再也没回来过。
梁弼妻妾成群,后院妇人争斗不止,他自小被奉为神童,年少成名,谁知斗南才华折在妇人争宠的阴狠算计当中,被人下了毒,后来虽得了医治,只是终身落了眼疾,视物不清了。
纵他再有满腹才华志向,只是一个眼盲之人在朝堂上实在难行,那名妾室虽自裁谢罪,梁齐因的锦绣前程却也自此终止。
同年,父亲战死,季时傿也离开了泓峥书院,她常年在外领兵,有几年过节恰好在京便会进宫赴宴,梁齐因也在,若是遇上便道声好,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梁齐因这次出去有四日多,他回来的时候还未天明。
京郊又下了场雪。
期间陶叁来守过一段时间,灵堂内灯火通明。梁齐因推开门时肩上披着寒霜,衣摆被风吹起,半白着发,神色疲惫,低垂的眼睫上有几片雪花。
大概是因为晚上看不清的缘故,从大门至供桌的几步路他走得格外艰难,好几次甚至撞到了桌角,梁齐因一声不吭,烛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嘴角紧抿,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时傿看着他,梁齐因缓缓走向棺椁,他静静地站着,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清,他发间的雪水已经融化,隐隐地闪着光。
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梁齐因才靠着棺椁坐下,低声道:“近日未曾抽开身过来,你莫怪。”
季时傿摇了摇头。
这是几日来梁齐因跟她说过的第二句话,第一次是在金池,他抱着尸体时,喑哑地喊她的名字,第二次便是方才。
梁齐因低了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烧伤,"刘方周下了狱,先前随他犬吠之人皆噤了声,不会再扰你。"
季时傿眼睛瞪大了几分,前几日陶叁还在说刘方周弹劾她的事,怎么今日却下了狱。
梁齐因道:“证据未全,我贸然出手,未能让刘方周定死罪,你放心,流放的路上我不会让他活着。我自作主张,届时让他到了阴曹地府给你磕头,你若是不想看见他,便让他滚远些。”
她想起前几日梁齐因走之前说的那句话“那他便去死吧”,那时季时傿没当回事,没想到他是认真的,不过四天,外面便天翻地覆。
此刻季时傿才渐渐意识到,梁齐因并非他表面看起来那般温雅无害。他是梁齐因,纵然眼盲,也是十三四岁便才冠京城的梁齐因,所有人都以为他如振翅之鹰折了翼,跌落云端再也飞不起来,然而鹰就是鹰,蓄势待发亦可一击毙命。
只是没想到,梁齐因沉寂多年后第一次出手,居然是为了她。
灵柩已经停了七日,明日便要下葬。
门窗上浮上青灰的白,天就要大亮,梁齐因在棺椁旁坐了半宿,挨着季时傿,他们中间不过隔了一尺的距离,恍惚间好像真的促膝长谈了一夜,跨越了生死的鸿沟。
季时傿忽然很想跟梁齐因说些话,她直觉下葬后她的魂魄也会跟着离开,他们还没有真的好好认识过。她不知道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自己在梁齐因的生命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明明他们根本谈不上相识。
如果她死后魂魄未曾停留,便永远发现不了这般隐忍而深沉的爱意,梁齐因将一切都藏得很深很深,连那张写着隐晦爱意的祭文都不敢烧给她。他将手伸向火盆的那一刻在想什么,是庆幸季时傿不会看到,还是痛心季时傿不会看到?
季时傿以为自己久经沙场,见惯生离死别,可面对陡然呈于自己眼前的一颗真心,她有一瞬间的惶恐,甚至可以说是,啼笑皆非。
天亮后陶叁带来了城内的消息,刘方周身为御史大夫中饱私囊,扰乱纲纪,再加上纵容亲族侵占良田,逼死百姓,数罪并罚,不日便要流放至西北苦寒之地,他得罪的人太多,不会活着走到西北。
朝堂之上关于要严惩季时傿的声音小了下去,这次是三皇子主审刘方周案,御史台倒了一批人,却有更多清流之辈站了上去,朝政崩坏,纲纪废弛的局面得以抑止。
不过这些都是季时傿下葬后的事情了。
泓峥书院位于京郊的嵩鹿山上,上山之路曲径通幽,后山遍野的青竹,是个很僻静安谧的地方,从竹林穿过便能看见一条清澈见底的湖水,烟波缭绕,隐隐可见对岸碧瓦朱檐的寒江楼。
季时傿的尸身葬在这片竹林里。过去她还在泓峥书院读书的时候,与朋友逃了学之后便会跑到后山,或是在竹林里挖笋吃,或是到乾熙湖边捉鱼玩。
幼年时期养在宫中,虽锦衣玉食,但拘束甚多,并不自由,后来领兵去了北地,身为将帅,更加不能随心所欲,唯有在泓峥书院读书的那几年算是她人生中最为自在的一段时光。
她以前想,若是有朝一日河清海晏,她得以解甲归田,死后葬在此处最和她心意。只是对于将士而言,战死沙场已是最好的归宿,这般心愿,到底成了奢望。
只是没想到,梁齐因成了她的奢望。
这般,我又欠你一件事了。
这场倒春寒终于迎来了结束,京中不再下雪,过了惊蛰,青竹伸长,春笋出土,雪融后寒江楼的碧瓦在艳阳下折射出熠熠的光芒。
黄历上说,今日宜嫁娶,宜安葬。
梁齐因染了风寒,一路上时常咳嗽,他身上披着厚重的氅衣,双手却仍旧冻得发紫。
棺椁已经放入先前挖好的地方,梁齐因慢慢地填着土,他脸色发白,病得严重,下雪的时候,京中极寒,梁齐因在外奔波几日,还未来得及休养。
陶叁在一旁看着,好几次想要开口,只是关于季时傿的事情梁齐因从不会假他人之手,他觑着梁齐因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冲上去拦住他,“公子,你几日未曾好好休息了,还是我来吧。”
梁齐因隐在宽大袍袖中的手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抵在唇边,咳得很厉害。陶叁脸上满是担忧,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棺椁上已经有一层土覆盖着,季时傿的意识也在逐渐衰弱,等到尸身彻底长眠于地下,她也会消散。
她抬头看向梁齐因,张了张嘴,她想跟梁齐因说谢谢你,然而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朦胧间她瞥见原本站立在一旁的梁齐因冲上前,扑到棺材旁,飞溅的泥尘沾在他的衣摆上。
他说:“季时傿,我心……”
季时傿沉沉地闭上了眼睛,她没听到这句话。
第3章 重生
“老头他是真不近人情,你看看我脸上这巴掌印……”
“哎这家我真的是待不下去了,反正也没人待见我。”
初春的风吹到脸上,夹着冷冽的花草香气,耳边的声音如同海水倒灌,嗡嗡作响,远远的听不清晰。季时傿意识恍惚,头有些昏,心道:地府怪吵的还。
“我不想回去了,回去也是受冷眼。”
“柏舟,你什么时候离京,走的时候带上我。”
“柏舟,柏舟!”
季时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心里有些诧异,好熟悉的声音。
“柏舟,发什么愣呢?”
季时傿猛地睁开眼,眼前一切变得清晰,周遭的景致映入眼帘,是澄澈如镜的乾熙湖,对岸是嵩鹿山上的竹林,季时傿有些错愕,刚刚还在林子里,这会儿怎么飘到寒江楼了。
对岸竹影晃动,没瞧见什么人,梁齐因应是已经回去了。
身旁的人见她不说话,拱了拱她的肩膀,一只手突然伸到她眼前晃了晃,骂道:“季时傿,中邪了你?”
季时傿回过神来,听到这声音转过头,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麦色的皮肤,五官深邃,就是一侧的脸颊微微肿着,透着红,显得有些滑稽。突然瞥见熟悉的面容,季时傿愣了愣,眼前站着的分明是她一年前战死的好友,戚相野。
季时傿怔道:“渟、渟渊……”
戚相野“嚯”了一声,“你还认得我啊,我当你傻了呢,刚刚怎么喊你都跟听不见一样!你咋了?”
说完却未见季时傿回答,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甚至像是要哭出来的感觉。戚相野顿时收了嬉笑的表情,结巴道:“不是、柏舟,你干嘛这么看我,你、你别吓我啊……”
季时傿喉间一哽,突然见到故人,以为是他还没转世,奇道:“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投胎?”
戚相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