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颂衍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回家过, 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仿佛被拉长到一个世?纪,他不断调整自己的领带,搭在扶手箱的指节收紧, 望向窗外的眸染上焦躁。
他想起晚上几人聊天时提起的时间点:马上九月份。
才恍然想起时间过得多么快,就连最后那点时间也在他们的冷战中仓皇度过。
商务车驶入大门,后门已经被推开,人影在光线下穿梭。
电梯内不断跳跃的数字仿佛是?倒计时,每上升一个数字意味着距离喻忻尔的位置更近,却也意味着他们相处的时间更少一秒。
他只想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却在推开门的时候,面对的是?几乎被收拾干净的家, 原本充实的温馨的属于女人的物件已经不在。室外的风带动窗帘晃动,那股风甚至足够落在家里每处角落,冷清到发颤。
他踏入这个陌生?的家里,迎面撞入刚从楼上走?下来的女人双眸。
她手里还提着一袋行李, 兴许没有?想到他会回来,她眼里的情绪更多是?诧异。
冲动散去, 被风吹回现实。
陆颂衍眉宇依旧冷沉, 注视女人手边的东西。
他问:“都收拾好了?”
“是?啊。”喻忻尔原以?为他还会阻止自己离开, 垂下双眸,继续将行李拖到门口?, “这些都是?我从之前那个家里带过来的东西,还有?一些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物品我也带走?了, 你的东西我什么都没碰, 你不用担心。”
她分得很清楚。
甚至仍然能记得哪些是?她买的,哪些是?不属于她的。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终是?能以?一句轻飘飘的话?算清。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陆颂衍看着她,只是?留下一句很轻很疲惫的话?。
喻忻尔顿了顿:“不用, 你对我的照顾已经足够了。本来你在我奶奶那边付出的算是?我欠你的,但那是?以?我这一年时间做的交换,我就一笔勾销了,如?果你实在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努力赚钱把这笔钱给?还了。”
陆颂衍以?为,他们就算是?分开也会是?最平静和谐的。
但此刻——只能说是?体面,但并不是?他们应该有?的相处。
墙上的挂钟敲了几下,余音在这个空荡环境中环绕,喻忻尔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
再次出声的嗓音带着点沙哑:“陆颂衍,已经九月份了。”
陆颂衍只注视她的动作。
女声继续说:“我们之前没有?说得特别清楚,一年时间具体到哪一天。你知道的,到了九月我就自由了。”
陆颂衍完全冷静下来。
已经抬起的手终究没能将她拥入怀中,只能顿在被颤抖着的钟声推拉的半空,被迫触摸到时间。
没得到回应的女人眼泪几乎快掉落,她忍住,准备绕过男人。
手腕却被握住。
陆颂衍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但那只手很冷,冷到钻心。
就连声音也在出卖他。他说:“喻忻尔,如?果我现在请你留下来,你会愿意么?”
不再是?强硬的命令,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悠闲。
而是?一种讨论,一种伤感,一种……请求。
喻忻尔才抬头看他。
她那不争气?的眼眸已经被泪水模糊,但她依旧能看清楚眼前这个人。
她才发现他脸上有?伤口?,像是?刚与人打斗过,他不再是?那副对任何?事势在必得的气?势,眼里情绪是?真?诚的。
他又什么时候这样过。
而她摇头:“不愿意。”
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稍松,却还是?倔强抓住。
喻忻尔呼吸都在颤抖:“我留下来干什么?继续当你见不得人的玩物?还是?可以?继续躺下任由你发泄,可是?陆颂衍,我们说好的,一年就是?一年,我虽然没本事,但我连替自己争取自由的机会都没有?吗?”
“我何?时把你当玩物看待了?”陆颂衍皱眉,连语气?也重了几分,“我想请你留下来,我们好好在一起。”
“然后呢?我留下来当你的小三,当你跟你未来妻子婚姻的见证人,看着你跟她打情骂俏,看着你跟你的新家庭有?多么幸福美满?”喻忻尔反问。
陆颂衍神情严肃:“我不是?那种人,只要你愿意,我身边只会有?你一个人,我不会完成?那所?谓的联姻,那些人的命令跟我一点都没有?关?系。”
“你不觉得你这句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吗?”喻忻尔眼泪俨然止不住,甚至连嘴唇也发白,毫无血色,“你的父母会善罢甘休?他们能允许我这个碍眼的人存在?你确实没办法?因为我跟你整个家族作斗争不是?吗?你确实认为我不足以?跟你打下的事业相匹配不是?吗?”
越是?说着,喻忻尔的情绪越是?激动:“你之前说过我贪心,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很贪心,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身边有?个人,我想要婚姻,想要有?个家,你能给?我吗?”
她知道陆颂衍给?不了。
他怎么给?,他会喜欢婚姻么,会相信她能够本本分分在他身边一辈子么,他愿意为了他而去说服整个家族,甚至冒着得罪更多企业的风险么,会承受住身边人对他找了个小农村里出来什么都不会的妻子的调侃么,会去设想未来家庭里碰到的一切积极的消极的可能性么。
陆颂衍还是?迟疑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秒的迟疑,彻底坚定喻忻尔离开的信念。
她收回目光,继续说:“就算你能给?我,我也不想要。因为不仅是?你,我也没办法?面对一群不喜欢我还在明里暗里讽刺我的婆家,我也不知道怎么面临你我因为身份差距而根深蒂固的思想差异,还有?。”
她顿了顿,本不想说的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下却一个字接一个字地往外蹦:“我压根不想跟你这种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因为你情绪太不稳定了,对我来说靠不住,就像现在,你可以?随随便便跟人出去打架,而我要承受的是?你随时有?可能爆发的脾气?。”
她说:“陆颂衍,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我想要的生?活是?安稳的,我根本不喜欢这种波澜,所?以?你我不适合,还是?散了吧。”
她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伤人。
却又是?自己最内心深处的想法?。
她是?期待过陆颂衍对她的爱能够足以?对抗一切,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他们之间的矛盾太多了。
他绝对不是?她最理想的丈夫类型,能给?她的家绝对不是?她想要的,他们根本不合适。
哪怕他们互相喜欢。
可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
话?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不断夺眶而出,喻忻尔连擦拭自己的脸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忘了,狼狈转身。
费尽全力才能说出一句话?:“我哪天离开都可以?,今晚我们先好好冷静……”
“走?吧。”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喻忻尔身体僵直。
两个字,彻底终止了他们长达一年半的相处。
终于等来了啊。
身后男人同样转身离开,方向是?上楼,留在他的家里。
而喻忻尔的方向是?门口?。
她还没走?。
抽尽最后一丝力道似的,她说:“谢谢你啊,终于愿意放我一条生?路。”
男人脚步也稍顿,但没停留,继而向上走?。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越拉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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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颂衍对喻忻尔的好持续到最后一秒。
喻忻尔将自己最后的东西收拾好,拖着行李箱往外走?,陆颂衍则在楼上看着监控里的她,安排戴安替她找好住的地方,并保证安然无恙送她过去。
关?门的声音一直传到卧室内。
紧接而来是?点燃火机声。
抽烟的手微微颤抖,陆颂衍不会掉眼泪,却还是?在烟雾里湿了眼眶。
他经常在喻忻尔的口?中听到对他的评价,说他有?病,是?个疯子,骂他没有?心,甚至更过分的话?这些他都没有?在意过。
却在当下,她一句轻飘飘的:“你这种人不适合过一辈子。”
道入了他的心坎里。
这晚的香烟尤其不禁抽,一支很快燃尽,又再点燃。
香烟味道再浓烈,身边再不会有?一个嫌弃难闻的骂声,也不会有?那人的香甜止住被烟草缠绕的喉咙里的干涩。
生?活依旧苦闷,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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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忻尔并没去到陆颂衍替她定好的酒店,只是?让戴安送她到宋潆凡的家里。
她迟迟没能找到房子,当下无家可归,只想找自己最好的朋友倾诉。
宋潆凡心疼得抱住她,她无法?忍住情绪,颤抖着哭出声。
她说:“我好像对陆颂衍说了不该说的话?。”
宋潆凡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没事,都会过去的。”
她替喻忻尔倒了杯温水,把自己最宝贝的娃娃递给?她抱着,抽着纸巾替她抹去眼泪。
喻忻尔的情绪总算能在姐妹的悉心照顾下得以?缓和。
只是?声音依旧哽咽:“我就说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太自信了,我以?为我不会难受的,明明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她说:“其实我也不想的,我也想过不顾未来再跟他相处一段时间,但我已经不敢赌了,结束在现在才会是?最好的选择。”
“我支持你。”宋潆凡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就是?一个男人,咱不难受,外面多的是?男人,不差他一个,明天我就给?你约个局,多找几个人陪陪你,很快就能忘记他的。”
喻忻尔看着她,含泪笑出声。
在难过的时候有?小姐妹陪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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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忻尔只在宋潆凡这住了几天,很快找好新的房子,又马不停蹄将东西搬到新家去。
那边距离公司以?及地铁站都不远,通勤方便,就是?所?住的地方面积很小,内部?布局有?些破烂,但已经是?条件最好的了。
就像是?瞬间从天上掉落到地面,她刚从陆颂衍那边搬过来,也只能逼迫自己去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