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延是村里每个人提起来都会惋惜的存在,年纪轻轻,从村子里混出去,打拼出来一番成就,刚能回头过来孝顺带他长大的外婆和舅舅一家,却得了个不治之症。
众人都默契地没提这个,有个年轻人站起来给邓延舅舅让地方:“叔,你来我这儿呗,刚砸开的洞,饵也扔下去了,鱼多。”
“不用。”邓延舅舅没应,自己在水深的地方挑了个位置,拿出来冰锥子凿坑,跟谢寻年说,“看着啊,就这么着,砸个窟窿就成。”
谢寻年有一瞬间的愣神,险些没接住贺兰牧递过来的相机,抬手搓了一把脸,才反应慢半拍地应:“欸。”
他深呼吸了口气,而后打开相机,对贺兰牧说:“牧哥,你帮个忙吧?”
“成。”贺兰牧冲谢寻年比了个“ok”的手势,他看了一会儿就学会了,凿个冰窟窿而已,没什么技术含量。
他劲儿大,下手又稳又准,看得祝宗宁跃跃欲试地凑过去:“牧哥,我也想试试。”
镜头里忽然出现另外一个人,谢寻年本来想提醒,后来又作罢,反正后面还得剪,素材多得是,不差这几个镜头。
但这事儿对贺兰牧来说简单,对祝宗宁来说却挺有难度,一冰锥下去差点砸他自己脚上,看得贺兰牧心惊胆战,连在另一边砸另一个冰窟窿的舅舅都吓着了:“诶,小祝,你来我这,想钓鱼我让给你,别弄了啊,你们城里孩子细皮嫩肉的,别伤着。”
祝宗宁也心有余悸,悻悻地收了手,跟贺兰牧嘀咕:“我看着挺容易啊。”
“你看什么都容易。”贺兰牧把祝宗宁拽到一边,“去边上看着,手放兜里,回头冻伤了有你哭的。”
“我也没那么娇气吧。”祝宗宁听话地站到一边去,但还是努力给自己挽尊,“不会哭的。”
“昨天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贺兰牧几下把冰凿穿了,换了个方向继续扩冰窟窿的尺寸,抬起头看了祝宗宁一眼,埋汰他,“眼都哭成个核桃。”
前一天他确实哭得很丢脸,祝宗宁没得反驳,于是默不作声地把手揣回自己口袋里,蹲那看贺兰牧,当气氛组:“牧哥,你好厉害。”
但他们出来挨冻可不是真的为了就体验冬钓,还有正经事。
谢寻年怕冷,穿那么多,这会儿举着单反的胳膊却都冻得打哆嗦了,贺兰牧于是喊他:“小谢,你赶紧扫几个镜头,就先赶紧回去。”
又示意祝宗宁挪地方:“路人甲,你打算入镜?”
其实祝宗宁挺想被拍到的,到时候他就大号下场,告诉那群嗑假糖的自己和贺兰牧才是真的,然而也就敢这么想想,人还是乖乖地站到了河塘边上去了。
杂草都枯了,上面挂了一层白雪,祝宗宁心不在焉地拽了一根在手里卷啊卷,目光落在站在冰面上的两个人身上,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不是吃味,就是觉得难受。
他哪里比得上谢寻年呢,人家用情至深,为了一个故去的人登门拜访对方的亲人,是真的要一生只爱一个人。
他也比不上贺兰牧,当初贺兰牧喜欢他的时候,对他好的时候,是掏心掏肺的,他什么毛病都肯纵容,缺点也不在乎,是真的爱他这个人。
他们都那么好,可他失去才知道珍惜,追人全靠死缠烂打,对贺兰牧的喜欢显得浅薄又廉价。
要不是他先遇上了贺兰牧,而谢寻年先遇上了那个他尚且不知道名字的人,他们两个看上去可真般配啊。
他想,祝宗宁,你可真糟糕啊。
他想得出了神,嘴角不自知地往下垮,连贺兰牧喊他都没听见,直到贺兰牧拈着一尾鱼走到他跟前,“啪”一声把鱼扔进他脚边的水桶里,祝宗宁才被吓了一跳,回过了神。
“想什么呢?”贺兰牧刚拿手直接抓了鱼,冻得手指泛红,双手互相搓了搓,又说,“雪下大了,太冷了,你拎着鱼,和小谢先回去。”
又抬手把羽绒服上的帽子给祝宗宁扣上:“戴好,回去冻感冒了。”
祝宗宁刚胡思乱想,想得自己心情和这天色一样灰蒙蒙的,兴致不高,看上去没精打采的,但还是下意识问:“那你呢?”
?
“你是真走神啊?”贺兰牧回身指了指冰面那边,“刚有村民下了网捞鱼,你没看见?现在捞多了,我帮忙去搬一搬。”
“哦……”祝宗宁这才元神回位似的,顺着贺兰牧的手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没看见那边捞了多少鱼,倒是看见了贺兰牧冻得通红的手,他一下心疼了,赶紧抓过来往自己脸上贴,一边呵气一边问:“冷不冷啊?”
他刚站着发呆,早都冻透了,脸没比贺兰牧的手暖和到哪里去,呼出来的气儿也没多少热度,在这冰天雪地里一瞬间就散了。
可就那一口热气儿,从贺兰牧手心一直扎进了心尖上。
像羽毛挠骚,又像是雪花落下,总之并不明显的一下,却让贺兰牧心尖都动了动。
以前他冒雨出去浑身淋透都不管不顾的人,现在也终于学会关心他的冷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