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命还真硬,那么大一滩血……竟然还挺住了。
“账单都挂在家里了。”保尔又说道。
茵默莱斯家是做丧仪社的,和附近医院的关系本就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负责家里管账的温妮姑妈手里甚至能有近期医院里重病垂危者的名单。
有时候哪怕你还在抢救中,而外头停车场里,梅森叔叔已经在那里抽烟等候着了。
只要有利益存在,那就必然会有链条;
有这层关系,走点手续什么的,自然也就很快。
“需要人陪护么?”卡伦问道。
“额……可以请护工。”
“那就请吧。”
“嗯……好的少爷,我去安排。”
“对了,保尔,你有烟么?”
“我有……少爷,你要么?”
“嗯。”
保尔将自己兜里的半包烟拿出连带着一个火机一并递给卡伦。
“谢谢。”
“您客气了,我先去请护工。”
“嗯,好的。”
卡伦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这个时期,禁烟并不严厉,哪怕是在医院的院子里,卡伦也看见不少人嘴里叼着烟,路过的护士也不会呵斥。
点燃一根,吸了一口;
大脑再次对“毒素”的入侵发出警告,并且身体也做出了排斥反应,恶心干呕的感觉马上袭来;
但卡伦无视了它。
他觉得自己就和“抽烟”一样,很愚蠢。
老烟枪硬是抵抗住身体的难受强行学会了一件会不断戕害自己身体的恶习;
而自己,
竟然放着霍芬先生送进了医院脱离了危险,坐看着自己一步一步滑入未知深渊。
他在检讨自己,但不是很强烈;
他也在后悔,同样也不是很强烈;
他觉得自己很蠢,嗯,这个感觉无比强烈。
“呼……”
手里夹着燃烧的烟卷,
卡伦身子后仰,靠在长椅上。
而就在这时,
一道阴影忽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卡伦一愣,察觉到自己指尖的烟被取走。
“你……爷爷?”
出现在卡伦面前的,是狄斯。
狄斯依旧穿着出门时的那身衣服,但卡伦留意到狄斯的裤腿处,有明显的污渍,他拿着自己烟的那只手,似乎还有黑色的痕迹?
是泥么?
狄斯将烟丢在了地上,问道:
“什么时候学的?”
“我……”卡伦犹豫了一下,其实刚刚,他脑子里有想把“真相”告诉“爷爷”的冲动,因为他本能地从今日的“梦”,霍芬先生的对自己的“质问”等事情串联一起后,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要知道,狄斯爷爷,和霍芬先生可是老友。
倒不是担心霍芬先生醒来后会告诉爷爷什么,而是相较于只是热爱“占卜”或者叫“玄学”的哲学系退休教师,又开丧仪社又兼职做神父的爷爷,似乎才是……不,才应该是最神秘的一位。
霍芬先生能知道的,爷爷……会毫无察觉?
所以,抗拒从严,坦白能从宽不?
但看着爷爷的脸,
卡伦的“真心话”在嗓子眼儿里绕了一圈后,还是收了回去,
道:
“梅森叔叔教我的。”
狄斯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霍芬先生在里面,医生说脱离危险了。”卡伦通报道。
狄斯点了点头,问道:“玛丽把事情告诉我了,被吓到了么?”
“没有……嗯……有,被吓到了。”
卡伦回答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卡伦觉得并不是自己的原因。
“我去看看他,你等一下。”
“好的,爷爷。”
狄斯走了进去;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狄斯和保尔一起走了回来。卡伦也起身,跟着一起来到停车场。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狄斯问保尔道。
“前不久,看得多了,就会了。”保尔有些腼腆地回答。
“考证了没有?”
“考了。”保尔马上回答道。
“从下个月起,你的薪水每个月加一千卢币。”
“谢谢狄斯先生,谢谢狄斯先生。”
保尔和罗恩在性格上有着极强的对比,罗恩喜欢喝酒,也喜欢打牌,今日他忙完地下室的事就马上下班开溜了,这会儿应该在哪个小酒馆混着了,保尔则是留下来擦拭车子;
“回去吧。”狄斯看了一眼卡伦,重复了一遍,“回家。”
依旧是保尔开车,卡伦与狄斯坐在后面,因为没座椅,所以二人是面对面地坐在垫子上。
“需不需要通知霍芬先生的家人,爷爷?”
“不用,他的儿女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也不在罗佳市,过几天你记得过来再看一下他的情况。”
“好的,爷爷。”
短暂的交流结束后,
卡伦看见狄斯将手伸出来,撸起了袖子。
让卡伦震惊的是,爷爷的这只左手,有三分之一的面积呈“黑焦”色,像是在炭火上滚过一样。
“钳子。”狄斯说道。
“嗯?”卡伦愣了一下,随即马上醒悟,上前将爷爷身边的那口黑色箱子打开,里面有一套小型外科手术器具,以及一些明显不属于正常时刻会用到的东西,
比如几瓶颜色很诡异的液体,晶莹的珠子,造型奇特的铁牌,不晓得用什么材质制成的皮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中间镂空的剑柄。
剑柄左右分别有两个精致的雕刻,左边是一张扭曲的骷髅头,右边则是慈祥的圣女。
虽然这剑柄没有剑身,但卡伦拿东西时还是小心避开了它,仿佛真可能会有无形的剑锋要将自己手指切落一样。
卡伦将钳子递给爷爷。
爷爷右手拿起钳子,夹住自己黑焦皮肤的一角,缓缓地撕开。
虽然车子在开动,但卡伦耳边依旧清晰地听到了类似纸张被撕开的薄脆。
旁边那条跟着一起回来的金毛,瞪着狗眼,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爷爷旁若无人地自己用钳子撕下来两块黑焦皮肤,开口道:
“镊子。”
“哦,好。”卡伦将镊子递过去。
但爷爷没接,而是将手放在卡伦面前,同时右手将钳子也递送过去。
在“卡伦”的记忆里,还从未出现过类似的画面。
不过,抿了抿嘴唇后,卡伦还是右手拿钳子左手拿镊子,先用镊子将黑焦皮给扯出缺口,再用钳子将其整片拉下。
黑焦皮的下面,是红通通的嫩肉,隐约渗透着血迹。
自始至终,
狄斯都没喊过疼,
他脸色甚至都没动一下。
等到所有黑焦皮都被清理干净,狄斯的左手臂像是刚被放进开水里煮过一样。
“好了。”卡伦说道。
“嗯。”
狄斯伸手,拿起一个紫色液体的瓶子,用指尖弹开塞子,而后将里面的液体全部倒在了自己的左手臂上。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