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以前也没有见他喝药这么积极啊。
而且,就是他本人真的对喝中药感兴趣,也用不着大老远的跑到她这个关系冷淡的老母亲身边来喝吧?
“我喝完了。”他抓起那喝剩了的药袋子,脸上挂在一抹求表情的骄傲神色。
颜暮始终无法理解,但她选择尊重和祝福,只不过她千篇一律的祝福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的沈珏自己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程度的苦涩,差点当着她的面儿吐出胆汁来,一手扶在在门把手上,又咳了好几声,不过是一路强撑着,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你吃点甜的吧。”
颜暮也随后抓起酒店果盘里无人问津的糖果,朝着进去也不成、出来也不是的沈珏上身扔了过去。
可就算是今天根本没走心入施舍一般的糖果,落在沈珏的眼底,也突然转变成了至高无上的奖励。
他一颗又一颗地捡起。
只可惜,母亲并不打算继续留他,只是在合上那一道门前说了声,“你要是喜欢这几味中药,我可以找人天天给你安排。”
……
夜晚,颜暮一个人的时候还有些好奇顾寅的案件时如何推进的。
他们会遇到什么惊险么,抑或是惹上什么了不得的大麻烦,她知道峰回路转,事情最终又在他的带领下归于“有惊无险”。
然而,顾寅的故事却完全没有她所想象的曲折。
对方在两个小时之内就明确告之,“已经捕获犯罪分子了,现在正在送完三亚当地的警局。”
“好。”
顾寅坐在飞驰电掣的吉普车的后排,一边给犯人熟稔地套上银色手铐,一边和始终不冷不热却出手相助的女人通了个话。
前排坐着的正好发言的他小弟却被他捂住了嘴。
同行的人彻底噤了声。
而原本就在顾寅身边呆如木鸡、心如死灰的犯人更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冒险挣脱,更不敢打扰这位警官的雅兴。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顾寅沉声道。
他望向漫无边际的海岸线,海潮停止了夜晚的涌动,一次又一次寂静而又柔和地迫近,仿佛是特意控制了力道的深浅,才不至于拍疼了岸边柔软的沙。
他难得想要和另一个人分享一场平平无奇的抓捕经历。
可她并没有一句有关案情的追问,她置身事外,对无关紧要的事全然不在乎,案件结束,她只剩下这么一句,“那房钱的话,你这边是怎么付款,现金,微信还是paypal……”
看来女人也不是对所有的事不感兴趣,比如说对他之前提及的房费倒是很感兴趣。
“我们送完犯人还得回来住,”顾寅在付款这件事上并不如在其他时候爽快,他提议道,“等离开的时候再给颜小姐支付,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不是要催的意思。”
女人嘴上为此撇清关系,但实际上大大方方袒露她爱财的本性,话里话外都不屑于遮掩。
“当然,”顾寅屏气凝神道,“我在想有没有机会等我回来请颜小姐喝一杯,也算是表达一下我个人的感激。”
对方犹豫了片刻,“如果顾队和你的朋友们能直接支付掉今晚你们理应给付的费用,也就是这半个楼层的租金的话,我想我乐意至极。”
前面的女警差点直接惊掉下巴。
顾寅的电话挂断后,她第一反应就是,“顾队,你这千年冰山也会对女人感兴趣?”
他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小弟却立马反驳,他从来不认为顾寅会和任何女人扯上关联,哪怕对方是风情万种的度假村酒店的美女老板,他忿忿不平地回怼道,“我觉得这次的酒店费我们支队估计也根本报不了销,我们顾队应该是为了替咱几个省钱,才说要去酒吧出卖男色的。”
他还连连叹息,“我们顾队做的牺牲可不少,就是不知道人家度假村大老板吃不吃这一套了?”
女警官一边开车,一边对着身旁三年来兢兢业业却从不开窍的老同事嗤之以鼻。
她觉得,以顾队在江城的家世而言,就算包了一整家酒店,也不在话下。
她是不知道她的好同事怎么得出“顾队出卖男色”的结论来着,而且叨叨絮絮说个没完没了。
但是顾寅本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否认,而是目光游离在外面海边的路灯上,露出在这夜晚并不大真切却又心旷神怡的笑容来。
那缩成一团的犯人见到这一抹明晃晃的笑容以后,总觉得这就是电视剧里演的“笑里藏刀”,更是心惊肉跳,以为这位警官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这个盗窃犯,愈发胆怯起来,恨不得立马把自己的犯罪过程交代个清清楚楚。
……
他们的约定在一家清吧外,沿线一路就可以看见这里山海得天独厚的景色,哪怕在寂静的夜色当中,大海依然展示着它壮阔的美感。
临近午夜十二点,路边还有不少人叫卖着洋桔梗。
卖花的队伍中,就属临街小女孩手中的白色的桔梗开得最繁盛,仿佛每一朵都经过了她的精挑细选,又或者是少女脸上的白净与之相称,所以格外惹眼些。
颜暮之时不经意地一瞥。
这个时候顾寅突然站在了她的身后,“喝一杯?”
“都行。”
等到颜暮来道请把里面,听着那一首古朴的民谣的时候,身后的男人突然像是走散了,没过多久,男人青筋暴起的手掌当中抓着一把她匆匆扫过一眼的桔梗,但可能是因为他本人欠缺经验,所以连捧起花这个动作都无法顺理成章地做出来。
雪白的桔梗被他牢牢地握在掌心,就像是他探案在现场掌握的不可多得的如山铁证。
他清正的脸实在和柔美的花朵太过违和。
但是比起对这束花的兴趣,颜暮不得不承认,她对顾寅是否刻意隐藏着他的害羞而更感兴趣。
总不至于是年过三十,还没有给别的女人送过花吧,所以连送花的这一简单粗暴的动作也变得合理起来。
顾寅并没有当面给她,甚至没有提及有关花的事。
他手臂打直,绕开颜暮,把花扔在颜暮另一侧的高脚凳上,然后又端坐在颜暮的另一侧,晃动起他面前的朗姆酒杯来。
玻璃杯中央的冰球不断地消融,他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给人送过花?”怎么连句殷勤的话也不会说。
他避而不答,“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在外卖花挺不容易的。”
“顾队这是在接济路边卖花的姑娘,”颜暮偏偏饶有兴致地问,“不是为了表达对我的感激之情?”
顾寅笑而不语。
老道的警察脸上像是因为这酒精而添了一丝红意,“你明知故问。”
“或许我可以教教你,你应该和下一个送花的对象说,虽然这是最俗气的东西,但是我想要把它送给世界上最不俗气的人。”
他飘忽不定的黑眸突然环绕上了她的眼睛,他干脆利落地放下酒杯,“那你听过多少次这样无聊的话?”
颜暮极其坦诚:“从未。”
沈光耀的霸道让任何大学时代追求她的人望而却步。
他们又那么早步入婚姻的殿堂,以至于在想到这些土味情话的时候,颜暮觉得自己的生活和这些并不沾边。
但对于别人之间这点世俗的热烈的爱意,她喜闻乐见。
讲真,她和这位顾警官相处起来倒也十分好玩,顾队实属学习不来这样的话,无奈之下,宁愿主动提起“房费”的事来。
周围的人突然对他们指指点点。
“不是吧,天底下还有男人让女人付房钱的?”
“总不会真的有男人要aa酒店费吧?”
显然,这位顾警官对他的犯人手到擒来,可是对于这些八卦猜测却束手无策,可他见颜暮愉悦又满不在乎的脸,似乎完全没有为他开脱的意思。
第36章 第三十六天
颜暮是故意的。
她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蓝调的玛格丽特, 慵懒随意地托举起酒杯,亲眼目睹被这些议论困扰着却又无可奈何的顾寅,她含蓄的目光和刻意的默不作答已然给出了答案。
而眼眸流转间, 那挑衅而逗弄的眼神一闪而过。
颜暮今晚的确有些乏味。
沈珏莫名其妙的主动喝药, 更是令她匪夷所思,毕竟就算身处同一屋檐下,也从没见过这孩子以这种别扭的方式讨好过她。
索然无味的她望向了顾寅此刻的面容。
一张算不上年轻却新鲜的脸。
冷峻, 在他界限以内的不容侵犯的脸此时此地暗沉了下来,而之前他服务的那群人,却纷纷向他投以轻蔑鄙夷的目光,这在顾寅的人生里确实算得上头一回。
他很好奇她的“作案”动机。
然而,女人毫不客气地把罪责推向了自己, 一手晃动着搅拌棒, 脸上生气勃勃, “其实, 你要是之前在我们通话的时候就转账的话,也就没有大晚上这一出了。”
“那颜小姐岂不是没戏可看了?”
顾寅弹落着肩上因为旁人过生日而四处飞扬的金属塑料片儿,突然趴在了吧台的桌子上,凝视着颜暮的眼眸。
“我可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受害者,”颜暮眼神却不见得有丝毫的躲闪,“我明明是一家正规酒店的老板,却被路过的人当成是恋爱脑,不也很无辜么?”
“正规”那两字令顾寅啼笑皆非。
他的酒杯很快见底,杯子里只剩下透明的趋于浑圆的冰球, 他突然问,“颜暮, 你对我的职业就没有一丝好奇?”
“为什么想当警察?”颜暮沿着他的思路问下去,灵动的眼眸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一刻眨了眨道,“不会是因为小时候看了黑猫警长吧?”
“看过,但我比他帅。”
“顾警官就这点酒量,喝完这些就开始讲胡话?”颜暮笑得坦率,“不会吧,不会真的有警察拿自己和一只可爱又正义的小猫作比较吧?”
“你不承认?”
颜暮就是不想要顺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意,超乎寻常地和顾寅慢条斯理地举例说明,“黑猫警长穿制服,你没穿,所以你没他帅。”
意兴阑珊时,颜暮去了趟洗手间,“我去趟洗手间。”
对于“制服”作为评判标准并不认可的顾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便服,趁着颜暮离开的时候又赶紧扶了一把那摇摇欲坠的洋桔梗。
……
“什么啊?”
“这么急着给你的小叔子找,难道不怕我真找一个和你对着干的弟媳,把你们家闹得天翻地覆?”
站在洗手间墨绿色的玄关烘干的地方,颜暮有序地排在其他女性的身后,一边浏览着酒吧洗手间的标语,一边奉陪着顾太太又一轮措手不及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