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予晖握紧了拳头,这次他却不像是在自说自话,而是在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辈面前吐露心声,“我想要变得有钱……”
“那微微呢,难道你真不想让她陪在你的身边?”颜暮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
少年的眉宇暗沉了下去,此时的他却不再守着过去的窘迫,坦言道,“我觉得对她来说不公平,她很多的日用品我都消费不起,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就算是这样,我想微微比任何人都要相信你会成功。”
颜暮本以为男女主之间的插曲就这么小小一段,可当这真切地发生在自己熟悉的小孩身上,她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疼和无力。
“可是,女孩子和男孩子的情感有一点是不同的,多少成功的男人伴随着他事业的腾飞想要三妻四妾,我看那些个男频小说……”颜暮下意识轻咳了一声,“反正男性视角写的,总之,那些主角一路都要经历不少的女人,可是予晖你呢,你想要微微以外的人吗?”
这时候青涩如蒲予晖,耳朵红得滴血。
“只要……她。”
“那你就早日和她讲清楚呗,”颜暮轻笑,“与其因为想这些琐碎而和你误会,甚至产生隔阂,倒不如趁早解开这些心结。”
蒲予晖还来不及反应思考,颜姨的电话已经拨打了过去,纵使她身上接上了无数根电线,她却依然毫无保留地帮助着自己。
其实他一个人可以处理的。
说不定过段时间,误会就消弭了。
可是颜姨却当面告诉她,“有些对女孩子的话要趁早说,不要以为事情过去,人们就会忘记。”
那些不曾发泄的情绪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地消失过,只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着而已,她不想要世间上看见更多的怨侣,他们还年少,年轻气盛,来日方长。
所以,颜暮将她这手机递交给了蒲予晖。
而蒲予晖在经历了短暂的迟疑以后,果不其然没有让颜暮失望,他冷静从容地接过电话。
“是我。”
“颜姨在嘉禾私立医院,我来探望。”
“你也要过来吗,大概是几点,”蒲予晖清秀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好,我在这里等你。”
“颜姨,微微她愿意见我。”
“这不就好了,”颜暮点了点乖巧的蒲予晖的鼻尖,这样的互动在她和沈珏几乎事不可能会完成的,沈珏早自以为他长大,不肯配合,而蒲予晖则是生怕她这位颜姨会碰不着,还特意凑上来了些,“你们这两个小朋友,在哪里谈情说爱不好,非要赖我这个医院?”
“谢谢颜姨,不然我可能和微微之间……再也不可能了,”他的眼神有着只有少年才有的流光溢彩,“微微也是关心颜姨的身体,我想我们这个年纪没有什么本事,但陪陪颜姨的事应该能做好的。”
而那样的流光溢彩,她在许多年前在另一个男人眼中见过。
颜暮没有感伤,只是沉浸在新couple的“重修旧好”当中,她为此还指了指一边该死的林易渚派人送来的话,她想如果蒲予晖将此以他的名义送给林微微──
那今天晚上林易渚是不是就会和做梦见到鬼一样惊奇地发觉自己的花又回了家?
想来也是个有意思的主意。
而蒲予晖见颜暮如此给力帮忙,盛情难却,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在“求和”的时候拥有一束适合气氛的花。
“拿着吧,我把上面的贺卡给扔垃圾桶了,你放心吧。”
蒲予晖应了一声,便捧起了这束花里胡哨的花,他站在电梯的出口,等待着林微微的到来。
可等林微微真上来的时候,他那种天生好学生精心准备的一系列说辞却全都忘却了,他只记得她姗姗来迟的身影,就和一朵清纯却又摇曳生姿的茉莉花似的。
他二话不说把花塞入了林微微的手里。
林微微却没有一个劲地和外面那些小姑娘一样笑起来,她又不是个不经事的,她认为蒲予晖首先应该要和她先说明情况。
为此,她撇开蒲予晖,独自去了颜暮那头探望。
到底也不是为了故意支开蒲予晖,颜姨的身体健康对微微而言也很重要。
林微微总觉得父亲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以为再颜姨那里得到了不切实际的器重,但他却从未考虑过颜姨此刻真正的想法和需求。
她虽然也不清楚颜姨想要的具体是什么,但她凭借着女性身上的直觉,能感受颜姨所想要的——
她的父亲压根儿给不了。
“颜姨,你到底怎么啦?”
“阿姨到了这个年纪总觉得自己也该上点心,时刻防范些,于是就干脆住院来做身体检查了,”颜暮牵过微微的手,两人之间不说情同母女,至少也算得上无话不说,“你可别瞎操心。”
转而抬眼又问,“和小蒲怎么不好好聊聊?”
林微微也终于露出与这个年龄段相符的不成熟来,“是他不主动和我解释的,我给了他不知道多少次机会了。”
正当林微微情感充沛地说这些时,一扭头,赶巧了,蒲予晖就站在她的身后。
“我不是不解释,我是觉得我的解释是没有意义的,那天徐丽景的确是故意的,我原本是可以躲闪过去,就算要拉扯住他,也有无数种办法,也不能允许她真靠在我身上。”蒲予晖态度坚决,几乎没有给他自己留又任何余地。
“我一直把她当一个任性的妹妹来看,宁愿相信她改头换面,也不愿相信她会一错再错,甚至莫名其妙地来试验我的良心——”
蒲予晖的目光没有分寸的躲闪,真诚而又炙热,他走到她的跟前一鼓作气地承诺道,“我和她以后不会有来往了,包括我和奶奶住的地方,我也打算三个月到期以后退租。”
林微微明明很肯定对方的解释,也没有要抓着他尾巴不放的意思,却俏皮道,“好了,知道你有很多个妹妹了。”
蒲予晖却被这回应搞得一知半解,直到颜暮提醒他,“她这是原谅你的意思啊。”
这时候的小蒲总算恍然大悟,原来女生接受解释的方式也不一样。
颜暮望着眼前的一幕又怎么会没有一点为人长辈的欣慰呢,她在微信上发了个足额的大红包给林微微,“你们两个不出去买个冰淇淋?”
林微微却没有立马就收下,她偏偏道,“我想再陪颜姨一会。”
蒲予晖沉声,“我也不着急走。”
沉闷的百无聊赖的医院突然因为这两位小朋友的到来变得分外有趣,就连午后的阳光也穿透斑驳的树叶照射了进来,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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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家医院的底层,刚要上电梯的父子两人却突然在这个时候碰了头,他们面面相觑,却又相互不屑地问,“你怎么会来?”
第40章 第四十天
沈光耀先是皱了皱眉, 难掩眉眼间的倦怠,此时他却仍然习惯于居高临下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公共场合, 你能来, 大家也都能来的。”
解释了,但又完全没解释。
沈珏一鼓作气说完这些,并不是无知者无畏的勇气, 更没有野蛮生长的魄力,是他打算直接关上这扇电梯门,从今往后,他也决心做一个大胆的决定——
狭路相逢,这对父子本来正走到医院拐角的电梯口。
沈光耀还正抬起寡淡的眼眸, 眸光正敛, 正准备借此说教一般, “沈珏, 你初中语文这么烂,我对你也真的……”
“失望至极”的评判还没来得及完全说出口。
下一秒,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而就算他有意阻拦,里面的人只是以更快的速度按动“关门” 的按钮,沈珏动作之灵敏,恐怕连打游戏的时候也难以达到。沈光耀的脸随之彻底冷了下来。
“你给老子等着。”
……
沈珏当然预判了自己这么做,如果再次之后再回到那个家的话,肯定有他好受的。
他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叛逆”,而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计谋”。
早在抵达的三亚的那一天, 他就为自己在成年以前的生活做了规划,父母总归是要离婚的, 而离婚必定牵扯到他的去向。其实他的抚养权也不一定要在沈光耀那里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沈光耀拿了他的抚养权,也并不代表着不可以变更。
是的,他也不想和沈光耀一起过了。
倒不是三亚那些补习班补得他透不过气来,而是和沈光耀在一起,做任意一件事都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触碰到他的逆鳞,沈珏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家简直如履薄冰。
就在两个月前,他或许还因为一通来自沈光耀的电话而觉得自己能在好友身边耀武扬威,可就经历了两个月和沈光耀单独相处的日子,他发觉他和父亲的生活方式并不契合——
更别提时时刻刻要看沈光耀的眼色了。
沈珏觉得奶奶在世的时候,自己是她口中引以为傲的长孙,本来算得上众星捧月,他喜欢那个时候的生活,恣意骄纵。
人人围绕着他转。
原先妈妈在家里的时候其实情况也不至于这么糟,他与沈光耀的沟通少不了颜暮的帮忙和协调,可颜暮一走,他实在是无法在这个家继续呆下去了。
这个时候,沈珏终于不得不别扭地承认起颜暮的重要性来。
电梯门一开,他面色有几分着急。
他承认,他希望自己的抚养权在颜暮那里是暗藏了私心的,并非是真心诚意地认定了要同母亲站在一侧,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场利用,他只是难得需要妈妈的帮助,借此摆脱沈光耀的掌控罢了。
沈珏记得中药的那抹苦涩,自然也就记得颜暮对他的关心,他并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难办的。
只要颜暮肯出面,沈光耀说不定就会妥协。
她总会心软的吧。
总不会真把他丢给那沈光耀、从今往后不闻不问吧?
可是当他真踏进另一扇门之前,里面如轻铃般欢快的笑声还是令他猝不及防,颜暮正在和蒲予晖、与林微微说什么听不清的笑话,她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而颜暮从来没有在他们父子面前这么放声大笑过。
就连她身上连接的几处医用线管也不那么突兀了,沈珏这时才可笑地发觉原来母亲的生活并不需要自己。
他是多余的。
哪怕是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年轻人,比起对自己,颜暮也对他们远比对自己更热络。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说实话,就算自己对蒲予晖的敌意远没有之前那么深了,对于追不追得上林微微的事也没有那么上心了,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对蒲予晖产生了一丝嫉妒之情。
明明这是我妈妈,用得着你跑过来照顾吗?
可也正是这一时刻,沈珏发觉他两手空空,完全不像是探望病人的样子,也谈不上什么悉心的照顾。他的目的明确,一味地认定母亲回配合自己办事,只要由她出面,那自己往事余生不用和沈光耀捆绑在一起。
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一刻的母亲可能是虚弱的。
沈珏正要头也不回地扭头往回走,却没有想过这时的林微微会突然喊住他——
“沈珏,你也过来看望你妈妈吗?”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沈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之后他却有察觉到他和林微微说话的次序是不是颠倒了,他才是颜暮的儿子,理应这个时候由他对着外人说,“怎么,你们来看我妈妈吗?”
而招呼起他来的还有另外一位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