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明让的角度,可以看到李蕴线条流畅的侧脸,以及微微抖动的眼睫和紧抿的嘴角。
看得出来李蕴非常烦躁,似乎想联系萧致确认,又不敢联系。
李明让看了半晌,挪开目光。
果然是个恋爱脑。
他心里想。
说来神奇,从上个月开始,李明让就在断断续续地做同一个梦,直到今早醒来,他确定了一件事,他梦到的内容全和李蕴有关。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走马观花地看完了李蕴的大半人生。
李蕴含着金汤匙出生,从爸爸的爸爸的爸爸那一辈起,就没有一刻穷过,他有一个从小认识也是从小喜欢的发小,叫萧致。
李蕴和萧致门当户对,然而萧致只把李蕴当朋友,对李蕴呵护备至、关怀倍加,却无数次拒绝李蕴的告白,最后一次被拒绝的李蕴伤透了心,索性去了海外读博,谁知他前脚刚走,萧致后脚就爱上了手下的一个实习生。得到消息的李蕴连书都不念了,连夜赶回来,本以为可以阻止萧致和实习生的发展,结果他们在他回来的一周内火速确定关系,李蕴绝望之下开始发疯,不断地找实习生的麻烦,萧致对他的耐心逐渐耗尽,不得不出手对他进行打压。李蕴身心受创、狼狈不堪,一夜之间成了圈子里所有人的笑话,哪怕这样,他依然喜欢着萧致,偷偷跟踪萧致,大雪天守在萧致和实习生同居的别墅外面,后来昏迷被送医院,冻坏了身体,一辈子离不开中药。
梦境太过压抑窒息,每次醒来,李明让都要缓好久才才能从中抽离。
他回忆了下萧致这人,印象不深。
几年前他撞到过几次来找李蕴的萧致,只记得是个绅士有礼的男人,身上有着淡淡香水味。
李明让不喜欢闻香水味,他闻惯了汗水味。
他有些好奇萧致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竟让李蕴一个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喜欢到连自尊都不要了,可到底不关他的事,他也有火烧眉毛的烦恼。
茶话会到下午五点结束,他们在外面订了餐厅,李蕴终于给萧致打去电话,确认萧致会来,周身的低气压瞬间消散大半,连打结的眉头都松开了,他迫不及待地起身。
“你——”他指向角落里的李明让,想了想,没想起李明让的名字,只道,“帮我联系张叔,让他在门口等着,我换身衣服就来。”
张叔是李家的司机。
李明让应道:“好。”
李蕴没有多看李明让一眼,事实上要不是徐珣记着,他连自家有这么一个人都忘了,他兴冲冲地奔上二楼,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起身前往车库。
李明让在客厅打完电话,准备收拾茶几上的残局时,发现徐珣还在沙发上坐着。
四目相对,徐珣才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你叫李明让?”
李明让收起手机,点了点头:“嗯。”
“高三了?”
“嗯。”
“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李明让没有隐瞒,实话实说:“a大。”
就在本市。
“a大不错,但上大学的话,你就得搬出去了吧,房租要钱,学费要钱,到处都要钱。”徐珣笑了起来,意味不明的目光从李明让的下巴落到喉结、又从喉结落到胸膛,他上前几步,将手里的东西塞到李明让的卫衣兜里,“困难的话,可以找我。”
李明让比徐珣高了半个脑袋,眼睫微垂,没有表情地俯视着他。
“对了,我是下面那个。”徐珣笑,慢慢伸手,“要是你的工具够大,还可以加钱。”
手指快碰到时,被李明让一把抓住。
李明让的力气极大,看着不动声色,却能将他禁锢得动弹不得。
半晌,放开。
“知道了,谢谢徐先生。”
第2章 少爷主子x穷学生佣人
李明让是个做事细心的人,不仅把茶几上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拿来吸尘器把地毯和沙发一起清扫了。
等他做完这些,落地窗外的天色也暗了下来。
两排石头灯沿着小路弯弯绕绕,生长得枝繁叶茂的棕榈树被风吹动,在暗黄的路灯光背景中轻轻摇晃。
今天天气不错,到了晚上也是多云。
可惜对李蕴来说,今天应该会成为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萧致会带着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赴他们小圈子的约。
当然,前提是他梦到的内容都是真的。
李明让在落地窗前站了一会儿,想到接下来几天李蕴可能会在家买醉,脾气差到家里的所有佣人都避之不及,他也该小心一些,免得李蕴把火气发到自己身上。
不过想完又觉得滑稽。
李蕴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估计也不会注意到他。
让客厅恢复原样,李明让把清扫工具放回储物间,离开别墅时撞上了从外面进来的林叔。
林叔问他:“下午小蕴的一个朋友叫你进来,是不是有事?”
李明让不习惯说谎,听林叔这么问,他便如实回答:“他听说了我的情况,说有困难可以找他。”
说得很委婉了。
然而林叔没听懂,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这可是好事啊,你现在念高中可以独来独往,以后上了大学还是得交际,你爸生病那年,不就是靠朋友们的帮衬吗……”
李明让垂着眼睫,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叔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戳了别人的痛处,暗呸一声,连忙挽尊:“你马上高考了,专心考试,需要什么的话告诉我。”
“好。”李明让说,“谢谢叔。”
“你那些兼职也少做,别耽误了学习,我们又不急着让你还钱。”
“好。”
“行了,去吧,等会儿过来吃饭。”林叔摆手,又叮嘱了一句,“记得联系小蕴那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
李明让点了点头。
林叔站在原地,背手看着李明让走远,叹了口气。
李明让的爸叫李青,虽然和李家同姓,但是没有亲戚关系。
李青是个可怜人,在工地上干活时伤了腿,只能弄些花花草草勉强过活,老婆嫌他穷跑了,他在a市连个稳定住所都没有,带着四岁的李明让四处为家。
后来李老爷在花鸟市场碰到忙活的父子俩,下着雪的寒冬都只穿了一件单薄外套,手上全是红肿的冻疮,明明冷得直打哆嗦,还讨好地挤出笑脸。
李老爷看他们可怜但勤快,又都姓李,正好家里缺个花匠,便把他们带了回来。
父子俩在李家的生活确实好了不少,可麻绳专挑细处剪,在李明让十八岁即将高考那年,李青确诊胃癌,为了照顾李青,次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的李明让不得不选择休学,一边照顾医院里的李青一边拼命打工挣医药费。
最后李青还是走了。
两年过去,李明让长大了、长高了,却变得越来越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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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让住的小屋在别墅后院的偏僻位置,隐藏在繁茂的绿植之中,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后来住了他们父子。
父子俩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六年,几乎没人来过。
小屋搭建得比较简陋,一室一厅一卫,卫生间面积狭窄,只能用来洗澡和方便,洗漱和洗衣等事都需要在外面的露天池子上进行,屋旁搭了很小的棚子,堆放着李青生前料理花草的全部工具。
在李家做事这么多年,李青一直尽忠尽责。
李明让熟门熟路地摸进屋子,一边开灯一边关了手机电筒。
屋里的陈设和小屋的外形一样简陋,斑驳掉粉的墙面,不好看的杂色地砖,用旧了却不舍得换的桌椅,靠墙的柜子上摆了一个相框,里面装着李青生前拍的照片。
李老爷曾经提过帮他们重修屋子或者让他们搬进别墅里住,但都被李青拒绝了,李青乐呵呵地说不能在李家打扰一辈子,他攒了一笔钱,等李明让考上大学就搬出去租房子。
不过现在,那笔钱在医院里耗没了,李明让也快高中毕业了。
不仅生活费和学费都没着落,还拖着一身的欠债。
李明让在卧室里的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满桌的书籍资料映入眼帘,一张没做完的试卷整洁地平铺开来。
他没急着做题,而是摸出卫衣兜里的东西。
放在试卷上。
是一张名片。
徐珣。
电话:137 xxxx xxxx。
-
凌晨两点,汽车轮胎摩擦水泥地面发出尖利的声音。
李明让书写的笔尖一顿,抬头听见了模糊的说话声。
屋子背面和外面的马路仅有一墙之隔,马路通往别墅车库的另一个出入口,李蕴时常开车进出,只是今天好像出了意外。
李明让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低头继续做题,笔尖摩擦白纸发出沙沙声响,无奈夜晚寂静,外面的动静又大,不多时,说话声越来越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小蕴啊,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外面冷,容易着凉。”
“张叔,你别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你呢?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要折腾自己啊,要是你爸妈知道了,又得担心了。”
“我都让你别管我了,张叔。”李蕴的声音夹着哭腔,口齿不清,听得出来接近崩溃,“你要回去自个儿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就让我自己待着吧。”
很快,林叔也来了,和司机张叔一起劝李蕴。
可李蕴就是不配合,大吵大闹,口齿不清地说着胡话。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林叔和张叔愁得不行,嘴皮子都说干了。
李明让合上笔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起身从偏门走了出去。
踏上屋后那条马路,李明让看到了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李蕴。
说实话,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狈的李蕴。
李蕴是李老爷和李夫人的老来子,也是独子,从小捧在手心里,锦衣玉食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