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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明里沉默了下,第一次嘴巴快过脑子,出声问道:“那纸鸢呢?”
    “……”安玉动作一僵,诧异抬头,有那么一瞬,他眼底的阴霾没能掩饰得住,“你说什么?”
    季明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可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容不得他反悔,他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说:“那你对纸鸢有兴趣吗?”
    安玉松开系了一半的腰带,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了季明里许久,蓦地笑了起来,他跪在床上,直起身体,语气轻得跟风似的:“季帮主,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季明里抿了抿唇,手臂肌肉绷直,他心里生出些许防备之意。
    “你还知道什么?”
    “礼秋。”季明里说,“你不叫安玉,你叫礼秋。”
    安玉笑着看他:“还有呢?”
    “没了。”
    “你又调查我了?”
    “不是。”季明里想了想说,“我做了一个梦。”
    这话一出,安玉顿时没了声儿,过了好一会儿,他问:“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季明里坦诚地说:“信与不信都在你。”
    他自知没有安玉那般聪明、没有安玉那般有城府、也没有安玉那般会算计,安玉能看穿他所有的小心思,与其费心遮掩,不如实话实话。
    方才只是一个试探,他以为安玉会否认或者装傻,没想到安玉就这么默认了。
    安玉真是那个礼秋……
    那么真正的安玉去哪里了?
    季明里心头骇然,面上还要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
    小鱼端着热水进来,看到安玉在季明里屋里,不仅见怪不怪,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安公子。”
    安玉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很自然地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水是昨晚烧的,早就凉了。
    小鱼见状,忙道:“安公子,我在外面烧了热水,你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倒壶水来。”
    安玉说了句有劳。
    小鱼放下盆子,捧着茶壶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季明里也缓过神来,表情复杂地走到桌前,但没坐下,和安玉隔了一张圆桌地站着。
    “你不是安玉。”
    安玉单手撑着下巴,语气很是平静:“那又如何?一个名字而已,你很在意?”
    季明里直视安玉双眼:“你为何要冒充安玉?真正的安玉去哪里了?”
    “你不是会做梦吗?”安玉下巴微抬,“不然你再试试能否梦到?”
    季明里静静看着安玉的脸。
    他突然发现才过去半年不到,安玉的变化已是大得惊人。
    初来乍到时,安玉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一点小事都能把安玉吓到,如今却能领导大家、甚至与他这个帮主平起平坐,一切变化发生得悄无声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宛若被温水煮着的青蛙,对这些变化无知无觉。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貌似是从抢劫裴家开始……
    不,应该更早。
    是从他允许安玉插手茶棚生意开始。
    他以为的胆小怕事只是安玉的伪装,此时此刻,安玉卸下伪装——这才是真实的安玉,一个真名叫做礼秋的安玉。
    第199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然而安玉的真面目只持续了片刻。
    没等季明里回话, 安玉浓密的眼睫往下眨了眨,仅是眨眼的工夫,一双眼睛便红了。
    季明里:“……”
    “你有所不知, 我幼时家境贫寒, 爹娘为凑我的药钱变卖了家中所有物件。”
    “……”季明里默然无语,若非做了那些梦, 他就信了安玉的鬼话, 不过他倒想看看安玉能编出一个怎样的故事, 于是问道, “然后呢?”
    “可我身子迟迟不好,爹娘为我劳心劳神, 时常夜不能寐, 在我十二岁那年, 他们偶然遇到一个高人,那高人自称能治好我的病, 可前提是将我带走。”
    这时,小鱼双手捧着茶壶进来,壶身滚烫, 烫得他龇牙咧嘴,样子颇为滑稽。
    “放这儿就行。”季明里拉过一张凳子坐下, 双手抱臂,端着一副听故事的姿态, 偏头叮嘱小鱼一句,“去准备早饭。”
    小鱼佝偻着背,看也不看一眼身旁的季明里, 苍蝇搓手一般,半是讨好半是谄媚地询问安玉:“安公子, 你想吃点什么?”
    季明里:“……”
    安玉反问:“有什么?”
    “包子、馒头和粥都有?”小鱼说,“还是你想吃点别的?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那边给你做。”
    季明里咳嗽两声:“随便打两碗粥来就行,加点小菜。”
    安玉也说:“我想吃包子。”
    “好勒!包子是吧?”小鱼记下,末了才想起身旁还有一个季明里,赶紧补充,“老大你是粥和小菜。”
    季明里:“……”
    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安玉在他们帮派里的地位已经如此之高了,之前小鱼最是怕他,如今连他都可以视为无物了!
    礼秋啊礼秋,你还真是不简单啊!
    季明里冷脸看着小鱼屁颠颠地跑出屋子,开口道:“继续说。”
    “后面的事你也能猜出来。”安玉重新拿了两个茶杯,先给季明里倒了杯茶,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我跟着那人走了,结果那人并非真心想要救我。”
    两杯茶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雾气升腾而起,安玉的脸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然后呢?”季明里抬了抬眉,对于安玉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梦中安玉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父母对他也算尽心尽力,为了他的病常年在外奔波,断不可能做出如此草率之事。
    “那人囚禁我、虐待我,我被他关在一个没有窗户的屋子里,不见天日。”
    “然后呢?”
    “我逃走了。”安玉的语气变得轻松,“我遇到了安玉,当时安玉已成流民,带了一身的病,治不好了,他死后,我便代替了他,我不想再被那人找到。”
    季明里若有所思:“没了?”
    安玉说:“没了。”
    其实季明里想把之前的话还给安玉,想对安玉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可他没那个胆子,万一这个祖宗又掉金豆子,到时头疼的人还是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茶水不冒热气了,安玉细细打量季明里的表情:“你不相信?”
    季明里说:“信。”
    个屁。
    他要是信了,就真是傻子了。
    不过安玉没再多问,直到小鱼端着早饭进来,沉默才被打破。
    吃完早饭,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临近年关,事情比之前更多、更杂,望京客栈已经步入正轨,有了之前的策划和宣传,生意蒸蒸日上,帮派里正在讨论在官道上开第二家望京客栈的可能性。
    就在几天前,一直没怎么太平过的丰阳县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衙门县令遇刺,一个姓温的官员被下派过来,担任知县一职。
    温知县新官上任三把火,连夜对丰阳县的各种制度进行革新。
    帮派在丰阳县里安插了几个眼线,也得做出相应调整。
    不过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大家一改之前的焉头巴脑,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亢奋,只有季明里不太适应,帮主的活儿全被安玉干了,他无聊得在院里堆雪人。
    他想堆一个像安玉的雪人,结果雪人不好堆,忙活半天才滚出两个雪球。
    天灰蒙蒙的,不知何时飘起小雪。
    季明里把两个雪球叠了起来,抬眼看到雪幕里走来一道身影。
    许是脑子一时抽了,他出声喊道:“礼秋。”
    那人步伐没停,却有明显的怔愣,然后应了一声:“嗯。”
    季明里往空中抛起一个捏圆了的雪球,又稳稳接住,他问:“来堆雪人吗?”
    安玉没有回答,穿过雪幕径直走到他的面前。
    两人离得近了,也能看清彼此的样子,安玉穿了一身李二壮新送来的冬衣,是灰色的,脖子上围了一圈白中夹灰的兔毛,终于长了些肉的下巴垫在软乎乎的毛里。
    不知是不是安玉看着毛茸茸的缘故,季明里莫名感觉对方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丝——
    亲切。
    又像兔子了。
    “你刚刚喊我什么?”安玉拿过季明里手里的雪球,一双乌黑的眼眸看了过来。
    “礼秋。”反正藏也藏不住,季明里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喊得不对吗?”
    安玉摇头:“不对。”
    季明里反问:“你不叫礼秋?”
    “是叫礼秋。”安玉把雪球按在面前大的雪球上,很轻地歪了下头,像是在观察季明里的反应,“但这是家人对我的称呼,我前面还有个姓氏。”
    “姓氏?”季明里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没想到安玉姓什么,梦里貌似没提这事儿。
    “我跟你说过。”安玉说。
    “何时说的?”季明里挠挠下巴,完全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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