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游的身体不太明显地晃动了一下,低着头,慢慢把手抽出来。
杨亚桐瞥了他一眼,不满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把眼镜换成木框了,就是个木头。”
凌游无声地笑。
十点之后,街边店铺的灯陆续熄灭,他们能从这样的顺序中旁观到市井民生。
房产中介加班到很晚,一位员工站在已经熄了灯的店门口持续地打电话,这个电话已打了半个多小时,他有些焦躁地扯掉领带,攥在手里,一点一点卷起来又松开;便利店里的小情侣蹲在冰柜旁边,挑了很久,最后决定分享同一盒快餐,只是女孩似乎不太喜欢,男孩就跑过去买关东煮,两个人笑闹着抢一串牛肉丸;烧烤摊则是越夜越忙,觥筹交错,烟雾缭绕,看不清什么,却能对那份热络感同身受。
见杨亚桐一直垂着眼,担忧和伤心都堆在脸上,凌游屈肘碰了碰他:“哎,你看胖大海应激的症状,叫她没反应,不吃不喝发抖呕吐,是不是跟我发病的时候一样?绝对是亲生的。”
杨亚桐噗嗤笑出声,但笑着笑着鼻子一酸,两颗眼泪掉了下来,他慌忙抹去,朝着凌游的肩膀捶了一下:“什么烂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烂不要紧,你笑了就行。”
第五十二章 本我自我超我10
凌游在偷看杨亚桐换衣服。
也不能说偷看,他只是不好意思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只能貌似无意地瞥一眼。杨亚桐并不避讳他,反而仗着两人曾经那么亲密过,比在自己家更随意,衣服说脱就脱了,洗完澡发现忘记拿睡衣甚至可以直接走出来。凌游眼看着他的肌肉线条越来越明显,健康、舒展、兼顾了美感和力量感,再不是那个当初在病房里被病人一碰就倒的实习生。他光彩夺目,而自己黯然失色。
杨亚桐看到了他的视线,说:“哎,昨天晚上,教练发了一段我健身的视频在自己朋友圈里,底下成群结队的要联系方式,但一说是个医学研究生,就都不考虑了。医生的市场行情这么差的吗?这不是个很拿得出手的职业么?”
凌游说:“以前信息闭塞,都觉得医生有光环,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大家都知道实情了,钱少事多没时间,不愁吃穿却也赚不到大钱,所以婚恋市场上没有太大优势。这就是为什么医院里流行内部解决的原因吧,知根知底,谁都别嫌弃谁。”
“哦,也是,我们楼上小儿内科一个住院医就刚分手,说完全没时间谈恋爱。”他穿好了衣服,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导请了长假,说可以给我们也放个假,正好上次开房车自驾的那群朋友说要去云南爬雪山露营,你想不想去呀?”
“我的身体应该不允许去高海拔地区吧。”
“其实还好,说是入门级的雪山,风景好,距离短,12岁以上都能去。”
“不太想去。”
“okay!那我就自己去了。”
这个okay相当之轻描淡写,洒脱自如的劲儿倒是把凌游给噎了一把,好多天都恹恹的。
到了出发的那天,杨亚桐甚至都没来公寓,直接从家里去了机场,在机场给凌游留了一句:记得按时吃药,不舒服就打给孙老师,我跟他说过我这几天不在,他说会去看你。
凌游没回复,事实上他反复写了很多遍,从“好的,你注意安全”,改成“知道了”,又删掉,写了“一路平安,我会照顾好自己”,最终还是没发出去。他不知道该如何用文字表达自己内心,既惦念又嫉妒,不满还有些委屈的心情。
距离杨亚桐给他留言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想,应该已经登机了,于是回复:“好”。
这一个字的绿框,凌游看了两天,反复打开,返回,上划关掉微信,再打开,确认确实没有新消息,才把手机扔到一边。
等消息等出了万分的沮丧。
这天,杨亚桐一直在徒步,直到回营地,才发现两通凌游的未接来电。他忙打过去,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冷淡:“我一天到晚都待在这个小房间里,能出什么事?”
杨亚桐觉察到了他的不耐烦,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我上午手机没电了,放在这儿充电的。”
“哦。”
如果不是有些环境杂音,电话里的这段沉默会让人以为信号中断了。
杨亚桐问:“你这两天还好吗?”
“今天下午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怎么搞的,是药物副作用?”
“不是,给一个病人做咨询,说了很多话,之后就觉得不太舒服”
“那是累着了啊?”
“可能。”
“那你休息了没?睡会儿觉?”
“睡不着。总觉得胸闷,心率也快。”
“那你现在是躺着的吗?”
“嗯。”
“我跟你说说话吧,你别说,就听着,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别动它,闭上眼。”
凌游照做,听到电话里说:
“跟昨天不一样,我们今天有一段路是骑马的,向导听说我是第一次骑,很惊讶,说我有天赋,说我属于那片草场。我在那儿看见很多牛,还遇到了佩奇一家在湖边散步,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见到牛,他们好大呀,听说牛很温和,但我还是不敢靠太近,他什么体格我什么体格,还是敬而远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