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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亚桐也心有余悸,他会在熟睡时猛然惊醒,悄悄走到凌游身边,看他呼吸频率正常,才放心入睡,而这些,也不好讲给别人听,只能对李靖笑笑:“对了,他说,要好好谢谢你。”
    “嗐,客气什么。不过那天,我看见他真的吓了一跳,心说这还是凌老师么,杨亚桐这小子是不是关起门来虐待他了?不给人家一张正经床,头发也不剪,跟流浪似的睡在天桥底下。”
    杨亚桐瞥了他一眼:“你家天桥底下放一万二的床啊?”
    “嗯?那不就是个木板子上面放了个床垫么?”
    “床垫九千。”
    “嚯,真看不出来。”见他蔫蔫的,李靖又说,“打起精神来呀杨亚桐,这事儿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
    “嗯。”他点头,“谢谢兄弟,等他出院了请你吃饭。”
    孙奚是在下午临近下班时过来的。
    “几天不见怎么把自己搞进心内科了啊,你看看这个病区有几个你这年纪的病人。”
    凌游说:“还不是你开的药有问题,我好好的身体,吃得没了抵抗力。”他上下打量孙奚,看他精神委顿,于是问,“你离婚那事儿怎么样了?”
    “暂时搁置了。”
    “什么意思?”
    “前两天我们俩都冷静下来,谈了一次,决定不急着办手续,先分居一段时间。”
    “合着你俩之前是一时冲动闹着玩儿的啊?”
    “也不是,当然有冲动的成分在。”孙奚靠在沙发里,“唉,这事儿说起来挺长。”
    “巧了,我有的是时间,天天躺着,睡得我头疼背疼腰疼屁股疼,跟我说说,我来给你客观分析一下。”
    “上次没跟你说,我爸,之前不是一直身体不好么,最近去检查,已经发展到肝性脑病,我和我妈商量了一下,决定维持现状,不再过多干预了。”
    “这么严重了啊,那这事儿跟你离婚有什么关系。”
    “这些年,先是把他俩从老家接过来,买那个两室的小房子,后来又因为我爸治病,花了不少钱,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是一分钱存款都没有,每个月把两套房子的贷款还了,也就不剩下多少了。我老婆生念念之前,家里现金只有一万多块,我当时特别紧张,就怕到时候出什么事,好在孩子出生特别顺利,身体也挺棒。但我知道,这种每个月都没有余额的日子,很不踏实。”
    “我觉得霈霈姐不是会对钱发愁的人,她那么乐观。”
    “她是不发愁,她跟你一样,从小到大没缺过钱,但我知道自己委屈了她。”
    “你这思维很怪异啊,没钱委屈,离婚就不委屈了?”
    “那次,是我们第一次因为钱吵架。我说家里人三天两头让我带我爸去医院看病,我爸自己也是,经常跟我闹,说不带他看病就给钱,不厌其烦。她突然就哭了,她说,今年过年之前,她打算给双方父母购置些年货,买完之后自己卡里就不剩什么钱了,再一查我工资卡,只有三位数的余额,那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窘迫的一个年,不敢出去玩,只能推说外面游客太多,尽量少出门。我才知道那段时间她看起来不太开心原来是因为这个。你知道的,我最怕她掉眼泪,她一哭我真是,难受得不行,我当时就说,不然就离婚吧,不想因为家里那些事儿拖累她。”
    “啊?这也算理由?”
    “她同意了。”
    “同意了?略微有点草率吧?”
    “后来我们冷静下来都觉得,最难过的不是钱多钱少,而是我们说要放弃彼此这件事,很让人生气。”
    “你等会儿,她因为你说离婚而生气,你因为你说离婚她没反对而生气,那不要离婚不就行了么?”
    “没那么简单,所以我们现在暂时还是分开的,等我处理好家里那堆事儿再说。”
    按照凌游的思维模式,有病就治,治好了就好,如果发展到无药可医的地步,那就可以不用治疗,这是一件很容易处理的事,他不懂孙奚的困境。
    “你家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儿?”
    “没别的了,只有我爸治病这件事。我大伯和姑姑,他们觉得我是个医生,理所应当认识全省甚至是全国的医生,每天在手机上看到北上广那些肝病大牛,都要转发给我,说去找这个人看,那都是教科书编委会上的名字,我他妈够得着么我!”
    “辗转一下努努力还是可以的。”
    “别跟我扯淡!”孙奚白了他一眼,“我跟他们解释说已经肝性脑病了,没有治疗的意义了。他们会说,脑病?那不就是脑科医院的事了,那你还不赶紧安排他住进你们医院。那语气,就好像我已经是院长了似的。”
    孙奚的老家,在一个不大的县城,不同于城市,他生长的环境是一个人情世故错综复杂的地方,亲朋邻里之间唇齿相依,即使很早就离开了家,还是会被这样的生态影响。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反正这次我坚持了,不做无谓的治疗。我都能想象他们是怎么评价的,老孙辛苦一辈子了,把他儿子培养成大学生,当了医生居然不给自己亲爹治病。哈,你可能都想象不到,他们甚至会把别人家的事录成小视频发在网上,享受被关注,被评论,享受同仇敌忾的感觉,有时候还会因为不同意见吵上一整天。”
    “那可真是闲的。”凌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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