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唐纯一只手牵着温听晨,一只手牵着周见弋,蹦蹦跳跳比谁都高兴。
他们迈着夕阳红的步调走在洒满落日余晖的梧桐大道,影子被霞光拉得老长,如果唐纯年龄再小几岁,看着倒真像温馨的一家三口。
周见弋单手抄在裤兜,慢悠悠踩在稀稀拉拉的落叶上,走了一段,又想起温听晨去相亲的事情,心里依然耿耿于怀,变着法地打听。
“这次又是方老师骗你去的?”
温听晨牵着妹妹的手避让一条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流浪狗,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去哪儿?哦,你说相亲。准确来说是直接拐我去的。”
周见弋一改刚才嚣张的气焰,耷拉着眉眼,把气都撒在了路边的石子上。
“那人怎么样?”
温听晨稍稍回忆了一下,“还行,性格和我挺像的。”
都闷头不爱说话。
“这么说你们还挺投缘?”有人醋坛子打翻了,“他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有我长得帅么?有我……”
有我这么喜欢你么?顾及到唐纯还在场,后半句话他硬生生忍着没说出口。
温听晨淡淡地瞥他,“没你这么自恋倒是真的。”
“我要真自恋就好了。面对你,我才是那个更没安全感的人。明明上一刻还在给我希望,下一刻就坐到餐厅和别人相亲,离玫瑰花开还有好几个月,是不是这期间如果遇见合适的人,你和我的约定就不算数了?”
周见弋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语气也冷淡,唯独漆黑的眼睛里硬得像块石头,里面有隐忍的委屈。
温听晨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站在他的角度想想,自己好像是有那么点儿过分,无缘无故分了手,害他大病一场。重逢后又吊着,拖着,态度暧昧不明。
妥妥的,渣女。
或许是愧疚使然,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突然问:“你这次回来有几天假?”
周见弋:“四天,我们几个同事轮着值班。”
温听晨算了下时间,“那,后天陪我去趟临川。”
不是询问也不是试探,是斩钉截铁的命令口吻。周见弋愣了下,“去临川干什么?”
温听晨停下步子,转身面对他,“你去不去?我只问你这一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她难得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跟她说话,周见弋意识到这次不去可能真会错过什么,立刻回:“我去!回去我就订票!”
温听晨这才笑了,“那你等我电话。”
她把唐纯的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拍拍妹妹的头顶,“跟哥哥再见。”
小屁孩还挺懂眼色,挥挥手,“姐夫再见!”
“……”
“欸!再见!”
温听晨印象深刻,这天她和妹妹转身离开的时候,周见弋站在原地嘴角快咧到耳后根了。
……
唐纯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小喇叭,一回家就把今天发生的事全跟方萍说了,什么那哥哥请她吃冰淇淋,什么姐姐相亲吃醋了,又什么两人约好后天去临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温听晨是了解妹妹性格的,左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方老师迟早要知道的,以前又不是没被她知道过,无所谓了。
她就这么愣愣等着方老师来找她聊聊,可方老师听完唐纯的爆料只是出去打了电话,直到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餐,她除了脸色不太好看,愣是一个字也没提。
温听晨摸不清方老师的心思,她唯一清楚的是,不论别人说什么,这次她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动摇了。
夜里,她忙着收拾去临川的行李,一回头,看见方萍站在门口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温听晨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喘气,“妈,您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的,我被你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我敲门了,你没听见,怪谁?”方萍没好气地瞪她,兀自坐到床边,打量她满地的行李。
“去临川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温听晨半跪着把收拾好的衣物一件件塞进箱子,“嗯,有点事,结束后假期也差不多了,得回帝都上班。”
方萍有点舍不得,“才回来没几天,又要走。”
温听晨掀眸看着她笑,“前两天是谁说我在家碍手碍脚,嫌我烦来着?”
方萍嗔她,“能一样么?你在我眼前,再烦我也乐意,去那么远的地方飘着,叫我怎么放心啊?”
温听晨晃了晃她的胳膊,撒娇:“没事的,过几个月我还回来。”
“去,每次都这么说。”方萍拍开她的手,蹲下身帮着一起收拾衣物。
把厚重毛衣叠成了方块,方萍突然说:“所以,兜兜转转还是他,对吧?”
温听晨愣了一下,然后沉默地点点头。
方萍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还拆不散,那就是真的有缘分。那小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机灵,对你也有心,你爸在世的时候就很喜欢他,每次回来都和我念叨个不停,说曾老师家的儿子怎么怎样好,我那时候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嫌我生了个女儿,闹脾气,跟他吵。”
说到这,方萍眼睛渐渐红了,温听晨知道她是想爸爸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没事。”方老师抹了下眼角,话锋一转,“我也是喜欢那孩子的,但到了你们现在这个年纪,不是光相爱就可以,得考虑很多长远的问题。我打电话问过了,他在帝都干的是刑警,刑警是什么?那是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工作!万一哪天……你想过你该怎么办么?那种滋味妈受过,妈知道,实在不想让你也经历。”
温听晨笑了笑,陷入漫长的沉默。
她握住妈妈的手,良久才开口:“我知道您的担忧,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正如您所说的,兜兜转转这么年,身边还是这个人,真的很不容易。我曾经也以为跟他再没可能了,那时的我很无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别人了,更别提结婚。可是后来他又出现了,我发现我的心还跳,我的血还是热的,我就知道我又栽了。妈,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很被动的人,这回我想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次,未来有再多的坎我也认了,我想和他在一起。”
话已至此,当妈的除了支持和尊重别无选择,方萍轻轻把温听晨拥进怀里,哽咽道:“我的傻女儿啊,你真是跟我当年一样犟。”
温听晨轻轻搂住妈妈的肩膀,“可是,你也不后悔爱过爸爸,不是么?”
……
大年初五,风和日丽,温听晨和周见弋踏上去临川的旅途。
下了飞机,他们去酒店寄存行李,又通过酒店前台介绍坐上开往某个景区的大巴。
一切行程都是温听晨安排的,周见弋默默跟着,不敢多问。
春节期间的景区人流如织,他们坐上缆车直奔山顶上香火鼎盛的寺庙而去。
两人各怀心事边走边看,到了香火最盛的宝殿,温听晨双手合十虔诚跪在蒲团上。
周见弋看看佛像,又看看她,站在旁边没有动作。
温听晨许完愿,朝庄严佛像郑重地叩了三个头,挺直腰背,淡淡抬眼看向周见弋。
“你也过来拜一拜。”
周见弋摇头,“我不信这个。”
温听晨眼角一瞥,飞去一记眼刀,“跪下。”
“好的。”周见弋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蒲团上,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求什么?”
温听晨:“求平安。求无灾无难。”
周见弋垂眸想了想,照着她的话在心里默念,末了,在最后添上一句自己的愿望——
求与眼前人一生一世。
看他略显笨拙地伏地叩首,温听晨往功德箱里塞了一把香火钱,又摊开搁在旁边的功德簿,飞快写下心中所求——
周见弋平安顺遂。
神明在上,信女并非有意违背先前的承诺,实属爱意难平,但愿神明不怪罪,继续护他平安,我愿以我的一切交换。
第48章 交换余生(5)
下山的路上气氛依旧怪异, 温听晨不像是来旅游的,无心浏览风景,拜了佛调头就走, 也不愿意花费多余的力气徒步下山。
周见弋有点看不懂她的一系列操作, 问她下一步什么打算。
温听晨靠着缆车窗户阖上眼睛, “找个地方吃东西,然后回酒店。”
周见弋又问:“那明天呢?”
温听晨:“收拾行李,回帝都。”
“……”
得, 千里迢迢飞来临川就是来求神的,莫非这里的菩萨比别的地方灵些?
周见弋更加看不懂了,但只要她开心, 什么都不做倒也无所谓。
临川一直以来都是旅游城市,正值春节期间, 游客比平时多了几倍。
回酒店前,温听晨有找家店填肚子的打算,一路奔波已经够让人疲惫的, 到酒店沾了床就不想再爬起来。
她是这么打算的。
周见弋问她想吃什么, 温听晨想了想,说忽然很想念大学时和室友经常光顾的一家冷锅串串。
周见弋当然愿意满足她, 打上车, 两人直奔市区。
结果,还没走到店门口, 温听晨就被那条街前所未有的人流量给劝退了, 经过几年的发展,那里早已成了网红餐厅, 门口排队的游客从街头站到巷尾。
周见弋想去拿号,好不容易来一次, 自然是要吃自己喜欢的。
温听晨却说算了,太浪费时间,自己虽然馋,但也没到非它不可的地步。
于是乎,两人在周围随便逛了逛,发现一家同样是做冷锅串串但不需要排队的小馆。
抱着“都是串串能有多大差别”的想法,他们踏进了店门。
店里生意谈不上冷清,但绝对也算不上好,客流量如此庞大的一条街,别家一张空位都不剩,这家加上他们这桌将将坐了个半满。
服务生磨磨蹭蹭送上菜单,温听晨随意勾了两笔,把单子推给了周见弋,自己则向服务生询问起洗手间所在。
等她走回来,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清纯靓丽小女生,对方含羞带怯地盯着周见弋,脸颊有两团明显红晕,不知道同他说了些什么,周见弋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东张西望,不是很耐烦的样子。
看到温听晨出现在洗手间的转角,周见弋一反常态,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相谈甚欢的模样。
甚至在女生主动提出想加个联系方式的时候,他故作思考状,犹疑按亮了手机屏幕,眼睛却往温听晨的方向瞟。
那点儿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温听晨看破不说破,也愿意演场戏哄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