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联络了守门的小童,叫他带着温迟迟进去。
她正要转身离开之时,温迟迟塞给她一锭银子,“今日多谢你。”
是不再计较的意思。
永娘收了钱,看了看温迟迟,想说的话卡在嗓子半天,张了张口好半晌才道:“姐妹情分,谈什么谢不谢......楼里一会儿就来客人了,我先走了。”
温迟迟跟着小童进去,见了李大夫,将她阿娘的情况说了,领了药出来,正交代阿云如何与嫂嫂说话,如何服侍煎药用量的事宜,眼神晃了晃,便见着一个人。
她立即拉着阿云躲到了柱子后面,直到那人走远了才出来。
阿云问:“姑娘,发生了何事?”
温迟迟摇了摇头,将才瞧见的女子她认得出,是袁秀珠。
只是替她理发髻的高大男子是谁呢?
动作如此亲密,可她刚才对上的一双眼睛,却不是徐成的。
温迟迟心中翻过一阵惊涛骇浪。
第10章 怜悯心
温迟迟刻意在府外徘徊了一阵,避开了袁秀珠进入府内的时候,又略微等了一会儿,才从闱门入了府内。
未曾想她费尽心思,还是没有避开袁秀珠。
她才到自己的屋子里,还未来得及喝一口热茶便被袁秀珠院子中的小丫鬟请了过去。
温迟迟忐忑了一瞬,跟着前头的小丫鬟走了一路,到袁秀珠的院子中的时候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到时,袁秀珠正张开十指,打量将才染上的蔻丹。
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袁秀珠没有抬头,温迟迟见此自然也不敢动。
袁秀珠只略微等了一会儿便沉不住气,她抬起头骤然骂道:“温氏,你见着我不跪拜,是不将我这当家主母放在眼中吗?仗着爷的几分宠爱尾巴便翘起来了?管事的嬷嬷呢?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办事的?!”
袁秀珠一通噼里啪啦说完,又想起这几日在温迟迟身上吃的亏,先是被徐成打,后来又被她爹打,脸上顿时火辣辣了起来。
觉得不解气,于是抓起手边的一只杯子立即摔了出去。
杯盏擦过温迟迟的袖子,很快便落到了地上。
杯盏尽碎,掷地有声,惊得一旁伺候的丫鬟全都跪了下来。
温迟迟见着袁秀珠发了这样大的火,也丝毫不敢怠慢,立即随着众人跪了下去。
一旁伺候的王嬷嬷悄声唤了离的最近的小丫鬟将一应的器具带下去,给袁秀珠顺气道:“娘子莫要气坏了身子,您坐下,奴婢给您抹润手的香膏,配上这红蔻丹,正是一双光滑的柔荑呢,爷见着了定然欢喜。”
听见夸赞袁秀珠心中的恼怒自然也就消减了几分,于是便依着王嬷嬷扶她坐了下来,而后骤然听见徐成又不太高兴,脸色瞬间又不好了起来。
王嬷嬷一边给袁秀珠抹香膏,一边吩咐身边道:“少夫人不忍你们白受牵连,都起来吧。”
温迟迟听出了这言外之意,只规矩地跪在地上,没有随着一旁的小丫鬟们起身。
袁秀珠冷笑了两声,心想她这时倒装的乖巧,于是便叫王嬷嬷抹香膏时慢着些。
王嬷嬷果然放缓了速度,剜了一勺香膏出来,在袁秀珠手上折腾几下便是几炷香时间。
袁秀珠躺在太师椅中闭目养神,须臾睁开了眼睛,看向温迟迟道:“昨日被人磋磨,如今又在我跟前跪好些时候,腿好受吗?不若这样,你给我磕几个头,磕到我满意,我便开恩叫你起来。”
温迟迟跪到现在确实已经受不住了,昨日那人行事的时候确实没有怜惜她的意思,今晨起身的时候下床还不是很方便,但她不能漏出破绽,于是道:“少夫人令我跪着,迟迟不敢忤逆您,亦不敢奢望起身。”
袁秀珠听见这话,一把佛开王嬷嬷的手,疾步走到温迟迟身前,摁着她就往地上磕,“不敢忤逆我?那我叫你给我磕几个头你就磕不得了?!”
袁秀珠发了疯一样拉扯温迟迟,王嬷嬷惊了一瞬,连忙拦下了袁秀珠,“娘子万万使不得,昨日老爷才来的府里,您自是要给他面子的,若是她伤了脸,几日后纳妾礼看不过去,爷只会更恼怒。”
说着王嬷嬷便看了温迟迟一脸,昨日她发狠打下去的一巴掌,此时倒恢复得极好。
只她不曾想少爷为了她会这样对待少夫人,若是知道如此,她那也是万不会打下去的。
袁秀珠冷笑道:“他徐成是想宠妻灭妻吗?那还不若和离!”
“娘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嬷嬷低声在袁秀珠耳边道,“她已是残破的身子了,届时爷发现,定然容不下她,那还不是任凭您发落吗?何况隔墙有耳,这种话传出去了老爷和夫人也会不高兴。”
温迟迟听着王嬷嬷的话,脸白了几分,便听见袁秀珠趾高气扬地笑道:“嬷嬷说的也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也是不配进府里的。她家中不是还有个老娘与寡嫂吗?能生出这样女儿的门户自然也肮脏至极,届时我便替天行道,也一同收拾了去。”
袁秀珠话说着,一双眼睛落在温迟迟身上,见着她恭顺地跪着,头抬也不敢抬,心情骤然间好上了许多。
她拿着帕子捂了鼻子道了声晦气便又继续坐到了太师椅上,过了会儿,她挥了挥手,“来伺候我用茶。”
温迟迟站起身时,觉得天旋地转,晃了晃身子才稳住。
她走到袁秀珠面前,伸出一双指尖发白的手,小心地倒了杯茶递给袁秀珠。
袁秀珠看也没看便打翻了,随着水泼出去的还有袁秀珠挥手扬出去的巴掌,“啪”地一声清响,袁秀珠道:“可这口气我忍不下!”
王嬷嬷叹了一口气,一边去扶袁秀珠,一边问温迟迟:“你这脸上如何弄的,知道怎么说吗?”
温迟迟悄悄将下意识去捂脸的手放了下来,“是我不小心撞到了柱子上。”
袁秀珠哼了一声,“滚吧。”
温迟迟忍着脸上的刺痛立即走了出去,心事重重。恍惚中,却隐隐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温迟迟抬眼恰好瞟到了远处的高大男子,她立即低下了头,连忙加快了脚上的步子。
才踏出袁秀珠的院子没走几步,温迟迟双腿却发软,下面的路再也走不下去了。
将才那个一直打量她的是今晨袁秀珠身边站着的男子。
那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她是认得的,因为在医舍附近他也是这般死死地盯着她......
他定然会察觉出来。
袁秀珠也会知晓的。
袁秀珠若是发觉她知晓她不忠之事,定然不会饶了自己,亦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甚至,她可能连晌午的饭都吃不到。
她头一次觉得太阳照到她身上是那么凉。
她心中迷惘,脚上的路不辨方向,只强逼着自己走下去。还未走多远她似乎听见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在她耳边被无限放大成嘈杂之声。
那是......袁秀珠派来杀她的人。
袁秀珠此刻便动了杀心!
温迟迟慌不择路,脑中却骤然间浮现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宋公子......她如今能仰仗的人只有他了。
这般想着,温迟迟脚上的路有了方向,她不顾一切地跑向宋也的别院。
裙摆擦过地上的几片残雪,雪天地滑,温迟迟也顾不上那么多,她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着。
温迟迟路过那片池子的时候,她抬头远远地见着了宋也的别院,心中的希冀更大,便加快了脚上的步子。
她虽走得急,但心中是始终留意着脚下的路的,只是她想不明白自己这般小心了还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第二次。
她一个失重,便急急朝地上倒上去。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身上的袄子被扯人扯着,将她往下倒的身子带了起来。
温迟迟心惊之余,抬眼看见了长柏。
“长柏冒犯了,”长柏顿了顿,“姑娘这边请。”说着,长柏便引着温迟迟往池子旁的假山中去。
温迟迟见着是宋也身边的人,便放下心来,跟着长柏去,丝毫不敢耽搁。
很快她便在假山内见着宋也。
假山外瞧着荒芜,内里却点了一盏灯,又规矩地放置着桌子并着几只凳子,桌面干净,摆放着一套汝窑茶具。
宋也斟了盏茶,头抬也没抬,“去外边守着。”
是对长柏说的,温迟迟听了出来。孤身面对宋也,她还是有些怕的,因而头低着,乖巧的样子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姑娘此举什么意思,胁迫我救你?”宋也凉凉地问。
温迟迟咬紧了嘴唇不回话,她确实慌乱,但也猜出了宋也并不想旁人知晓他与她的关系,见着自己跑向他的院子定然会出手救她。
此时听见放下的心一瞬间又提了起来,她是有些怕宋也的。
宋也敲了敲桌子,“头抬起来,看着我。”
温迟迟抬头看向宋也,看到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她突然跪了下来,浑身发抖,“是我对不住公子,求公子救救我。”
宋也听着温迟迟话语中的哽咽,凝了凝眉。
他看了她半晌,才道:“我昨夜同你说了什么?”
安分些,莫要招惹袁氏。她是知道的,可是她料不到这些,她张了张嘴,辩解的话却说不出来,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便惹了宋也的不快。
“你惹了事,我可以给你收拾烂摊子,”宋也眼睛落到温迟迟身上,见着温迟迟怕成那样,面上的不悦减了几分,轻笑。
“但是你说,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呢,温迟迟手指颤抖之余,脑子飞快地转着。
仪来楼的异域美人,昨夜的琵琶女.......还有她。
宋公子性子风流。
而她,身无长物,唯有一身皮色或可下注。
温迟迟裙摆下的手止不住颤抖......皮相交易,她与勾栏中以色侍人的女子又有何分别?
她做不到。
可是她和她一家的命都在自己手上。
温迟迟嘴角的弧度微不可闻地弯了弯,在宋也的目光中起身,迎着柔软温和的烛光朝宋也走了过去。
在他面前站定,温迟迟瞧出了宋也目光中的讽刺。
她置若罔闻,褪下袄子,纤细白嫩的玉手划过前襟起伏的沟壑。
短暂地停留了片刻,轻轻一勾,对襟散开,只需一眼便能瞥见里头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