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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于沙漠长于沙漠,弘儿还从未见过“雨”这种天象。
    江可知垂下眼去,他如今没有容貌,自然也无从谈起表情,但闻既白似乎能够感受到,他心间涌起的淡淡欣慰。
    “作为大夫,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你的容貌已经毁了。不过以你之修为,再修二十年便会获得新的,也无需太过介怀。”
    江可知却道:“无妨。”
    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身外之物,当初之所以选择了一张平凡的脸,也不过是因为不愿抢了沈不周的风头。
    毕竟在他幼时,容貌尚未定型,只有一团混沌,旁人对他避之不及,只有沈不周毫无芥蒂,愿意与他做最要好的朋友。
    可是现在,他失去了朋友。
    “我等不了二十年。”他声音艰涩,“我需要一张脸。”
    到了这步田地,他只能求助于闻既白,像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对于闻既白而言,制作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容不算难事,何况江可知如今的情况,倒很容易与任何一张脸轻易贴合。
    “可以。但要等你养好伤再说。你想要谁的脸?”
    江可知遽然抬眸:“你的脸。”
    *
    灵舟到达玄灵宗时,已是三日后,司云落扶着慕星衍的手,从灵舟上纵身跃下,同他并肩立在山门处,眺望高处的天銮殿。
    经过上次鸡飞狗跳的那一架,山门虽经修复,汉白玉上仍然有着无法掩盖的深深裂痕。
    回想起他们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玄灵宗的弟子们都跑出来看热闹,将狭窄的石阶围得水泄不通。
    那时虽然尴尬,却也留下了最初的温暖印象,可如今旧地重游,山门处却空无一人,四周静极了,连一丝风都没有。
    直到金钟之声自天銮殿内迢迢传来,伴随着岑如默熟悉的声音。
    “师弟、师妹既然回了山,就来天銮殿参拜师尊吧。”
    司云落与慕星衍对视一眼,携着他的手往山上去。
    一路也并未遇到其他弟子,或许是因为恰逢门中变故,弟子们都于寓所中清心修炼,闭门不出,越发显得宗门人丁寥落。
    天銮殿的殿门敞着,其中香烟缭绕,烛火不绝,无数长明灯环绕着寒玉台,照亮了老人慈祥安宁的面容。
    岑如默身着玄金衣袍,外罩粗布麻衣,正屈膝跪于灵前,向火盆中一张接一张烧着纸钱。
    卜随云跪在一旁,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岑如默红着眼睛起了身,低声对来人道:“回来了?来送送师尊他老人家吧。”
    他一向温和中隐含威严,令人信服,自师尊闭关以来,他代行掌门之责,气质越发沉稳,令人挑不出错处。
    司云落听他的话,与慕星衍一同跪在灵前行了稽首大礼。
    “师尊,我回来了。”
    她才说了两句便有些哽咽,慕星衍暗暗握住她的手,让她得以汲取勇气继续下去。
    “我……过得很好,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救命之恩。从今往后,我将谨记您的教诲,继承您的遗志,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以身诛邪,涤尽世间诸恶!”
    岑如默道:“师尊泉下有知,也必定会为你感到欣慰。”
    司云落静静地烧了两叠纸钱,便摇摇晃晃地起身,绕玉台走了一周,瞻仰师尊最后的遗容。
    原先她并未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可距离近了,倒被她发现了些许端倪——
    师尊的皮肤隐隐发青,更是溢出些许污浊之气。他是修道之人,又身负神兽血脉,若是过世不久,灵力只会慢慢外泄,断然不会到这等地步。
    并且,师尊的神魂已全数散去,竟是一点也未曾留下。
    莫非……师尊已经故去多时了?
    她不禁看了岑如默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和善地问道:“师妹,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半只脚踏入了圈套的龙龙
    2.落宝好聪明捏,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
    3.然后就被做掉(不是)
    第185章 第185章
    ◎“你怎么敢!”(二更)◎
    岑如默看上去一如往昔, 并无任何不同,此刻以询问的目光望着她,流露的真心实意, 不似作假。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隐瞒师尊过世的时间,于岑如默而言并无特别的好处, 反正师尊生前便有传位给他的意愿, 众人也无有不服。司云落实在想不到,他这样做的目的。
    于是她只是摇头:“没什么。”
    岑如默也并未多言, 沉默地注视着她完成祭礼,而她过于专注, 也忽略了卜随云唇边的一抹讥讽笑意。
    师尊的葬礼定在明日, 司云落仍是回到原先的斋舍歇下,她今日跪的时间久, 连站起来都有些腿抖, 便想着回房之后用热水敷一敷。
    房内陈设分毫未改, 她推门进去, 倒在床上, 只觉得浑身酸痛, 提不起力气起身。
    并未关紧的窗棂忽然轻微作响,她睁眼去看, 发现少年维持着原先的习惯, 竟然又从窗子翻了进来, 轻巧地落在地上。
    司云落生怕被人发现,下意识便要赶他走, 忽而又想起自己已经与他成婚, 便重又放下心来, 悄声问他:“你怎么来了?这不合礼数。”
    毕竟是师尊丧礼期间, 即使她与慕星衍是真正的夫妻,也不好太过亲密。
    慕星衍睨了她一眼,自顾自掀开了她的衣裙,露出膝弯处的淤青。
    “我来见自己的妻子,有哪里不合礼数?”
    司云落只感觉膝上一凉,正要把腿往回缩,就被他握住脚腕,朝他的方向拉了过来。
    “做什么!”她恶声恶气的,但其实毫无威慑力,“警告你啊,我上次说的话还算数,你不许碰我。”
    “想什么呢?我只是看你状况不对,过来看看。”
    他提了热水,将打湿的巾帕敷在膝盖上,轻轻地按揉着。
    被他这样细心地对待,司云落觉得好像真的没那么痛了。
    她心情好了些,食指勾起慕星衍的下巴,让他的脸凑过来。
    慕星衍顺从地抬起眼,眸中仿佛倒映着一整片璀璨星河,精致秾丽的五官在昏黄的暖光下显得温和无害,勾得她心里发痒。
    “有点想亲你。”
    他仿佛得了鼓励,又靠过来一点,用言语谆谆善诱。
    “那就亲。”
    “不好吧……”
    话虽如此,但作为对他体贴入微的奖励,她还是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慕星衍显然对蜻蜓点水的触碰不甚满意,他一贯是行动快于言语的人,司云落还未退回原位,就被他按住后颈,只能任他压着吻下来。
    “你要……这样才……”
    她觉得慕星衍是强词夺理,谁规定只有这一种亲法了?
    但显然跟他讲道理并不会有什么作用,因为在一切收拾停当后,他已经自觉钻进了被窝,顺便拍了拍身侧的大片空地。
    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司云落生了迟疑,磨磨蹭蹭地不肯过来,怕他荒唐无度,又要做些越界的事。
    慕星衍几乎被她气笑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过来。”
    她这才依言躺过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怀里。
    “担心你怕得睡不着,专程过来陪你,感不感动?”
    司云落只是这样抱着他,就缓缓有了睡意,嘴上却不肯服输。
    “我又没求你来。”
    “你!”
    他恨不得揪两把她的脸颊,却发现她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只好消停下来,临睡前也不忘收点利息,吻了吻她的唇瓣。
    葬礼是庄严而肃穆的,依循旧制,应天真人的遗体将葬入后山,同玄灵宗的历任掌门长眠一处。
    岑如默亲自抬棺,又封石刻碑,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数年的养育教化之恩,师尊于他而言不仅是恩师,更胜慈父。
    在他的主持之下,弟子们依照次序上前行礼,司云落立于一旁,看岑如默在碑前洒下整整一坛酒,正是她所熟悉的永安春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也是在玄灵宗所有弟子面前,岑如默正式宣誓接任掌门,自今日起,护卫无极万劫大阵之责将交于他手。
    司云落想,待葬礼结束,便要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于他,尽快检查大阵封印才是。
    她正出神想着,慕星衍却警觉地向远处一角看去,暗自抿起了唇。
    为何……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但只是一瞬,少女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葬礼结束后,慕星衍只说有事要办,让司云落先回斋舍等他。
    她虽然不解慕星衍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告知于她,但基于多年的信任,她还是点头应下。
    而慕星衍幻化出灵蝶,追寻着那一缕气息,最终来到的地方却是——
    天銮殿。
    慕星衍握剑在手,极轻极缓地推开紧闭的殿门,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昏暗的大殿之中,岑如默高居于菩提玉座之上,看似不可亵玩,怀中却不合时宜地抱着一位少女。
    那少女言笑晏晏,正在同他说些什么,双腿不安分地晃着,眼看就要亲上他的侧脸。
    在这一刻,慕星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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