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话生硬冷淡,毫无诚意,但石清莲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外之音一样,一脸感动的望着江逾白,突然一个飞扑,扑进了江逾白的怀抱里。
“夫君,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相信你。”石清莲落着泪,楚楚可怜道:“一定都是误会,我知道的,您不是那样的人。”
石清莲说这些的时候,把埋在他的胸膛间,用力的抱住了江逾白,在江逾白看不见的地方,神色渐冷。
她上辈子根本不信江逾白的那些话,在这里与江逾白大吵一架,然后就此离心,但这辈子不会了。
因为她知道,江逾白与康安之间有很多很多的利益往来,官场厮杀,康安在京中没什么根基,她做的事情几乎都是江逾白给她扫尾的,康安能登上帝位,是江逾白一手扶持。
她要利用好江夫人的这个身份,通过江逾白来探听到康安的消息,然后以此来保护她自己,她的家。
而石清莲的投怀送抱让江逾白心底一松,他反手抱住了石清莲的肩膀,低声道:“听话,康安帝姬少不经事,你莫要与她计较,此事也不能传出去,以免坏了康安公主的名声。”
石清莲果然乖巧的含着泪点头:“清莲听话。”
江逾白微微颔首。
他便知道,石清莲爱慕他已到了极致,满心满眼都是他,他的话,石清莲一定会听的。
与此同时,北典府司指挥使沈蕴玉受顺德帝调令连夜入宫,调查康安帝姬于江南大肆敛财,贪污受贿一事。
他纵马于內京中穿行,锦衣夜行,玄袍随风而起,擦过了一辆马车。
里面坐着江逾白与石清莲。
马车里的人没探头看,骑在马上的人没回过头。
犹如与道路上的无数人擦肩而过一般,当时只道是寻常。
那一天,是顺德一年夏,明月高悬夜空,由上至下将京城瞧成了一副画,朱檐楼墙下,三方人马齐聚鸣翠阁,阁中音律作响,金枝熠熠生辉,北风拂过如大戏开幕,宾客的笑声如鸣锣敲鼓,曲中人踏着夏日蝉鸣声逐一登场,与命中注定要纠缠的人打过一次照面,又毫不知情的奔赴到了下一幕中。
而命运的车轮,也早已偏向了未知的方向。!
第3章 不择手段
当晚,石清莲与江逾白归了府中之后,江逾白兴许是存了补偿石清莲的心思,准备留宿在石清莲的清心院内。
江逾白并非是重欲之人,一月内便只留宿三五日,多数时日都是在书房中独自一人睡的,今日他留宿,清心院的丫鬟们都兴高采烈地去备水备膳,石清莲反倒挤不出来多少笑模样。
她现在对江逾白只有恨与厌恶,看见那张霁月风光的脸,她便觉得心口发冷,没有一点想黏着他的意思。
用过膳后,石清莲于净房中沐浴,滚热的水浸着她的羊脂玉体,她的陪嫁丫鬟墨言在一旁为她浇着身子,语气忐忑的询问道:“夫人,老爷回来后将那传话的小厮打杀出府了,今儿个那事,可是误会?”
当时他们人都到了鸣翠阁了,夫人不让他们进去,自己一个人上阁里去了,不到片刻便哭着跑出来,然后他们便瞧见老爷也追出来,与夫人在鸣翠阁前抱在一起。
且老爷今晚也留宿在了清心院,瞧着应当像是解释清误会了的样子,但墨言总觉得夫人并不高兴,就像是一个泪人儿顶了一层欢喜的皮,乍一看好像是高兴的,可是一碰夫人,便能感觉到那副皮囊下沉甸甸的,摇晃着哗哗作响的悲意。
石清莲把整个人埋在水里,片刻后,缓缓摇头,道:“无碍,只是想起些旧事。”
她站起身来,用水抹了一把脸,把所有情绪都盖住,挤出来一脸笑模样来,出了浴桶,对着净房中的琉璃镜绞发,待到绞好了发后,便出了净房。
上辈子身死时的悲愤还在胸口盘旋,以至于骤然回到一年半前,这里的一切都有些陌生,石清莲在四周左右一扫,瞧见了檀木梳妆台,象牙小凳,和各列陈设。
墨言离开后,石清莲独自一人对着镜面为自己上妆。
待到江逾白进门来时,便瞧见了这么一幕。
石清莲坐在美人镜前梳妆,发鬓慵懒的用一根鎏金碧花簪绕起,厢房内明明暗暗的灯火在她身上打出潋滟旖旎的光,她刚沐浴过,枝嫩苞媚,裹着一身烟粉色刺金玲珑纱,赤足踩在波斯碧海毯上,乳白色的足尖点着墨绿色的毯,嫩生生的像是刚挖出来的笋,连脚趾都是可爱粉嫩的,惹的人想含在口里□□,看的江逾白眸色渐暗。
他自诩性情冷淡,对女色没什么兴趣,但每次石清莲楚楚可怜的看向他的时候,都会叫他略有失控,故而他有意的克制在石清莲这里留宿的时日。
但今日,确实叫石清莲受了委屈。
罢了,便陪她放纵一回。
石清莲听见动静,手里拿着胭脂回眸一望。
石清莲人名听着清秀,但生的却花枝招展,未出阁的时候不显,被男人碰过后整个人便娇起来了,灯下美人染脂,灯影一晃,红的指尖,白的肩颈,人影婆娑勾魂摄魄。
江逾白脚步更沉。
但在江逾白刚抬脚走到石清莲身旁,伸手落到石清莲柔嫩的腰侧上的时候,厢房外间突然有丫鬟进来疾步禀报:“老爷,管家方才来了,说宫中出了急事,要您去处理。”
石清莲原本微微发紧的肩膀骤然松懈下来。
她知道,只要宫中一出事,江逾白便要连夜去忙,有时候好几日都回不来。
果不其然,江逾白低声和她说了一句“你早些休息,我先去忙”后,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等到江逾白走了之后,石清莲一人回到床上,躺在纱织的帷帐中,将近日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都盘算一遍,利用她重生的优势,总结了一些朝中大事和发生在她周遭的事,然后挨个儿思考那些能被她利用。
她思考了许久,渐渐在榻间昏睡过去。
她又做了那个梦。
沈蕴玉摇晃的影子,男人坚硬的手骨,火热的手指和冷寒的坚冰,骤然被刺穿的痛苦和永无尽头的折磨,让她骤然醒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醒来时大概是寅时,天色还没亮,但正好听到院内有马车的动静,她披上衣裳起身,到厢房外询问檐下的丫鬟,便听那丫鬟道:“方才宫里来了人,看着像是位女子,在老爷的书房中与老爷商量了很久,老爷便连夜出门了,似是有急事,不知去了哪里,但老爷说了,他这几日都忙,便在外头住,不回来了,叫夫人不必担忧。”
石清莲上了心。
女子,宫里,该不会是康安公主的人吧?
她回了厢房后,偷偷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从厢房的雕栏紫檀木窗中翻出去,一路贴着窗外的花道走,走到了清心院的书房中。
江府不小,江逾白也有专门的院子和书房,但是方才这人来得急,故而他是在清心院中的书房里待客的,江逾白遇事有用笔墨写字分析的习惯,当下常常会忘记收拾,需事后再收,石清莲一路顺着花道,躲避丫鬟,跑到了书房窗户,从窗外翻进去时,便被墨香熏了一脸,再走过去一瞧,果然瞧见了一桌子没收拾的纸张。
她不敢点灯,便借助着月光,将那纸张上面的字全都瞧了一遍,一眼看过去,石清莲脑袋就嗡了一下。
纸上分析的是一桩贪污案,事关康安帝姬和江南郡守,以及江南多位高官。
康安帝姬和江南郡守在江南时沆瀣一气,联手贪污,四年下来足足有五百万贯,要知道,大奉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三千五百万贯。
这么多银子,自然也瞒不住多久,康安帝姬在江南的时候还能镇住,她一离开江南,便有消息传到京中了,因为事涉帝姬,故而顺德帝没有直接让大理寺和刑部去办,而是交给了沈蕴玉去查。
沈蕴玉是天子孤臣,专查这些见不得人的皇宫私隐。
而康安帝姬那边在得了消息之后,怕被沈蕴玉掀了老底,所以立刻连夜来找了江逾白,江逾白果然如同上辈子一般,果断选择保下康安帝姬,所以他在想办法为康安帝姬伪造证据脱身。
贪污了的康安帝姬,要帮助康安帝姬脱罪的江逾白,和准备调查康安帝姬的沈蕴玉,三个人组成了一个你追我逃的网。
原来,沈蕴玉这么早的时候,便与康安帝姬和江逾白交过手了。
石清莲看着这些纸张,想起了上辈子这件事的结局。
在上辈子,确实出过江南郡守贪污受贿的案子,但是那案子最终刑审出来的结果是,江南郡守独自一人贪污受贿,从头到尾都没有康安帝姬的影子。
江逾白在官场上足智多谋,长袖善舞,康安帝姬又有大把的银钱,想来是他们二人把事儿平了,让沈蕴玉扑了个空。
但是,以沈蕴玉的聪慧,他肯定已经察觉到了江逾白和康安帝姬有些许勾连。
怪不得当初她被抓的时候,沈蕴玉一直逼问她,江逾白是否与谋逆有关。
石清莲看着这案上的纸张,只觉得两眼放光,她强迫自己将上面的人名
和关键事件全都记下来,然后悄无声息的又翻回了自己的厢房中。
她坐在厢房的塌上,浑身血液沸腾,激动的根本睡不着。
她拿捏住了康安公主的一条命脉,若是操作得当,将她贪污受贿的事情掀出来,便能给康安添好大的麻烦,若是顺德帝一狠心,说不定能直接把他这个妹妹给砍了,康安自然没那个本事继续称帝,她的命也算保住了。
但是,现在的关键是,她如何能将这么一个证据给捅出去呢?
石清莲第一个想到了沈蕴玉。
她只要把证据交给沈蕴玉,那凭借沈蕴玉的手段,一定能搞倒康安帝姬,沈蕴玉狡诈多疑,让他逮到一点尾巴,他就会像是嗅到了血腥气的恶狼,追着猎物,死不松口。
但是她不能让沈蕴玉知道,是她交出的证据,因为若稍有差池,这俩人死不了,凭她的家世和能力一定斗不过康安和江逾白,她想报复康安帝姬和江逾白,但是她更想完整的脱身,她必须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所以,她需要有一个很合理的方式,将这些证据,一点一点交给沈蕴玉,引导着沈蕴玉往康安帝姬和江逾白的身上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康安帝姬不仅贪污,她还要谋反,她会有很多件事情需要江逾白来做,所以,他们会有很多牵扯。
这些涉及到朝堂的事情石清莲根本都无从下手,她没有权利在手,也没有办法接触这些,她只能通过江逾白搜到一些琐碎的线索,但她又如何将这些琐碎的线索都交给沈蕴玉呢?
她甚至都无法接触到沈蕴玉,沈蕴玉这个人,不是在牢里审讯,就是在外面抓人,她和沈蕴玉没交际。
把这些私密偷偷送给沈蕴玉也是行不通的,北典府司锦衣卫能人聚集,她前脚找人把东西送过去,后脚锦衣卫就能来查她是从何得知的这些,到时候,她就在江逾白和康安帝姬那里暴露了,凭她的家世和能力,如果被江逾白知道她背叛,她死路一条。
她得想办法引着沈蕴玉来查,来发现,而不是自己去送线索。
她这念头才刚转到这里,厢房外头的墨言便小心进来了,瞧见石清莲一脸沉思的坐在床榻边儿上,不由得道:“夫人,现下天儿还早着呢,您怎么便醒了?可是忧心赏花
宴的事儿?”
墨言的话提醒了石清莲,石清莲摇着头,坐在了梳妆台前,道:“做了些梦,不想睡。”
顿了顿,石清莲又问:“赏花宴操办的如何了?”
墨言便在身后帮石清莲梳妆,一边梳妆一边道:“皆操办好了,夫人放心,帖子也都发出去了,明日定能如期操办。”
说话间,墨言递来了一张名单,道:“您瞧瞧,这些都是接了帖子的客人。”
石清莲扫了一眼帖子上面熟悉的人,想了片刻后,道:“加一个沈蕴玉。”
“沈蕴玉?”墨言惊讶道:“是北典府司的指挥使吗?”
北典府司恶名昭著,江逾白又是清流之首,所以以前石清莲都避开他不请,但今日,石清莲觉得她应当请一请。
或者说,她想通过过两日赏宴会的事,与沈蕴玉搭上边。
而沈蕴玉一定会来的,因为康安帝姬在这里,他想要调查康安帝姬的贪污案,他就不会错过康安帝姬的一切。
“嗯。”石清莲点头,道:“是他。”
墨言点头称“是”。
石清莲望着镜子里的脸,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赏花宴是前些日子,她准备操办的。
因为她的小姑子,江逾白的妹妹江逾月到了适龄的时候,该准备出阁了,此宴名为赏花,但实际上,是邀来了各家的适龄男子来相看。
江逾白父母走得早,江逾白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是庶弟,但也很亲近,也住在江府,现如今正在读书,日后也会进朝中,妹妹待字闺中。
长嫂如母,石清莲碍着与这位小叔岁数差不多,便没过多联系,只一门心思的照顾妹妹,她扪心自问,从未曾亏待于这个妹妹,就算是因为康安帝姬和江逾白大吵一架,她也没有将怨气发泄到江逾月的身上,而是一直细心照顾江逾月。
但江逾月却因为年少时与康安帝姬交好,故而帮着康安帝姬在背后暗算她。
上一次宴会时,江逾月偷偷给康安帝姬发了帖子,把康安帝姬迎过来当成贵宾,坐在主位上,石清莲碍于人多,没有说什么,但是在开宴之后,康安帝姬突然昏迷,江逾月的贴身丫鬟便站出来,说是看见墨言给康安帝姬投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