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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真就这么走了?”
    尤牢即使在离开的路上也在不断询问,而巫则有些不太想理会他。
    但架不住这个家伙的聒噪,巫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觉得阏泽以南是好地方?”
    巫盯着他,那双眼睛不蕴含半点情绪,冰冷的像是石头。
    “那可是岭南的门户,洵山氏打发他们去那里,是既不想丢面子,又不想驱逐他们,不如丢到岭南自生自灭,我们刚刚和赤方氏打,没有好处,他们有巫了,还听不懂?”
    尤牢眼中的愤怒渐渐褪去,转为讶异,道:“这么说,洵山氏是把他们放任处理了?”
    巫点了点头:“中原的事情,中原的麻烦,不如不处理,岭南多瘴气,山高地隆,天象变幻无常,云雨无定。赤方氏怎么可能受得了岭南的气候,那里的水都有蛊虫,瘟疫横行,除非能渡过大山,抵达南禺山外的北户氏,否则.....”
    尤牢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在那半张毁容的脸孔上笑起来,显得有些狰狞扭曲,但他的气在这时候确实是消除了不少。
    “不管他们,迟早也会死的。”
    巫瞥了他一眼:“那毕竟是流放之地,不过洵山氏还是不够狠,没有直接让他们去岭南,只是放在阏泽南部,那里有不少小丘陵可供生存,但也只是缓死不得获生,有些东西,可是连洵山氏都忌惮,不敢过去的。”
    “迟早的事情,赤方氏的小巫,他自己觉得争到了一口气,但却不知道他正在把部族带向火坑里,愚蠢至极。”
    尤牢的手掌捏了捏:“看来挺好,有他们受的。”
    .....
    族人们那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妘载是可以体会的,毕竟谁都有类似的经历,而前世常年从事地质勘探的妘载更是如此,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自己成了巫,族人们也认同了自己,但眼下,赤方氏的旅途还没有走到终点。
    妘载有些困惑,这种困惑来自于内心最深处,不仅仅是关于穿越的,还有那个铀坑....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割裂感,是的,就是割裂感,骤然穿越,总有割裂感,但现在...既来之,则安之。
    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有些东西曾经存在过,又璀璨的消逝。
    洵山氏的祭祀之粮必须要给,而剩下的时间并不多。
    部族的口粮,那百石粮食假设真要拿出去了,于是还剩下一百余,妘载感到很头疼,不过关于这个问题,他心里也有另外一种想法。
    此时的赤方氏已经远离了侔洪氏的区域,马上就要抵达他们此行的终点。
    阏之泽南部,对于这片原野来说,那绝对是通向更南方的门户之一,然而因为岭南多瘴气,茂盛的雨林,高耸的山岳,变幻无常的天象,以及与可怕的异兽,这些因素阻拦了很多人的继续前进,也没有人愿意在岭南区域安家落户,那是送命。
    湿热是生灵在生存过程中很麻烦的敌人。
    因为湿热会滋生许多的疾病与疫气。
    水波蒸腾,丛林茂盛,但也有零星的原野坐落在这里。
    赤方氏的人停留了下来,他们走到了一个不是很高的丘陵,在妘载与老族长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
    老族长咬牙切齿:“洵山划给我们的这块地,几乎就在岭南边上,毒龙猛兽层出不穷;深山大沼遍地都是!这是要我赤方氏的命啊。”
    妘载叹息:“更好的地方,都有大部族把持,战败的卑弱之族,能够有一片原野栖身已经是莫大的福分,至于资源,人在屋檐下,有时候能据理力争,有时候却不得不俯首听从。”
    洵山氏把他们划到了这里,而之前侔洪氏冲着赤方氏来,就这样直直的来,看起来有些反常,但上古时期的心计实在是透明到爆炸,妘载只是听了两三个消息,便已经做出了判断。
    洵山氏让告师氏征集祭祀的粮食,告师氏派了一些战士出去,这些战士在大泽附近打转晃悠,暗搓搓收了不少部族的好处,而赤方氏从中原过来,长途跋涉,又已经被洵山氏的使者传达了划分的命令,这个消息,告师氏是肯定知道的。
    情报出卖,所以侔洪氏就像是闻到咸鱼味道的牛角苍蝇,就这么嗡嗡的过来了。
    “不过倒也是好事。”
    妘载忽然一笑,老族长不解的看着他,妘载则是解释道:“再想一想.....洵山氏最开始,感觉就是不太希望我们进来,但既然过来了,那就必须安置,所以把我们放到靠近岭南的地方,是也让我们自生自灭的意思。”
    “所以....那粮食,他们也不一定会要的。”
    老族长神色一动:“他们也不喜欢这恶地,怕出事情?”
    “这对我们来说,倒还是好事了。”
    妘载:“能省下粮食,那自然是好事,洵山氏既然拿出放任不想管的态度,就说明他们对我们并不上心。”
    眼下部族连吃饭都成问题,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要保证千余人口的伙食,哪怕是打猎加上捕鱼双重操作,这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青壮年只有四百,而且重点是没有人有图腾。
    四百个强壮的孩子,这放在五藏山经的时代绝不是一个很多的数字,这里的山海间有种种吃人异兽,出去打猎是个必须的行为而不是选择,但,谁也不能保证遇到的是正常动物。
    打猎不成反被猎杀,或者折损人手,得不偿失,然后劳动力不足,导致很多工作没有办法放开手脚去干.......有些事情不是拍脑袋就要去干的,在这里,没有实力之前,一定要小心。
    阏之泽里分布着很多茈蠃(紫螺),可以用来充饥,但众所周知螺是有寄生虫的,必须要高温大火煮熟,况且这东西也不能当主食吃。
    “穷困的上古部落人民为了生活只能抓泽鲜吃.....”
    妘载抓了抓头,感觉哪里不对劲。
    “干活了干活了!人呢!”
    “来了来了!”
    吵吵嚷嚷,少年们被聚集起来了。
    说干就干,临时的聚集点开始搭建,少年人们唱着古老的歌谣,背着石斧子,石铲子集合起来,那是他们部族唯一会的歌,歌的名字叫做《舆人歌》。
    “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原野迁移发生了很多次,舍弃旧的田地而去谋划新的。
    这是赞颂刀耕火种的一首古歌,象征着山海时代的开拓精神。
    妘载拍了拍手里的铜斧,五帝的时代早有铜制器具,只是不能像是春秋时代那样大规模装备,当然,在这个拥有神,拥有法力的山海,阻拦人们进行冶铜技术进步的,还有“神化”这种情况。
    天地的物质资源,因为神的影响而被强化,譬如铜会带上静电,火花,磁力等奇怪的属性,并且变得比铁更加坚硬,草药的药效会变得更强,同理,人,动物的体质也随之提升,这就是“神化”。
    少年人的精力很旺盛,虽然这里湿热,泥泞,但少年们对于未来的新生活,总是抱有憧憬的。
    “人分成三批,妘舒带三十人去阏泽抓螺,妘缶带二百人和我去伐树烧山,族长带剩下的人留守在这里,先圈一下,清理出居住地带,防止腐气滋生。”
    妘舒,那个最先反抗侔洪氏的少年人,是部族中新的“水正”,而之前牵着羔子,兼职放羊又被推倒在地的妘榆,则是“火正”。
    至于妘缶,则是“北正”。
    水,火,南,北,这是中等以上部族会设置的位置,水正司水,火正掌火,南正观天气,北正管植树,耕田,土地丈量等一系列琐碎事务。
    老战士死完,除去老族长外,在这里剩下的,只是一群年轻的孩子,他们必须挑起大梁。
    老族长带领部分人,以及所有老幼妇女,包括狗子留守在营地。
    “咩~”
    羔子则很不情愿的被妘榆牵着,而十五岁的小小少年,在怀里偷偷摸摸揣了一个小包,那是用羊毛和兽皮绑成的,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他背着石斧,带着羔子跟上了出去砍树的队伍。
    “是巫在领队啊......”
    “听说这次咱们出去,除了砍树,还要找可以耕作的土地,用来开拓。”
    “咦?要烧山吗?”
    “诶,反正跟着巫,肯定没错!”
    少年战士们在队伍里窃窃私语,妘榆来晚了,他赶紧牵着羔子一路小跑,追上了在队伍最前面的妘载。
    火正还兼职养羊,虽然整个部族就这一只羊。
    妘载正好转头:“不,烧山是要烧的,但刀耕火种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今天啊,咱们是要去开荒!这广袤山林就是我们新的原野!”
    “这一次,不会再迁移了!”
    妘榆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喘上气来,妘载一转头,看到了他,立刻板着脸:“榆,你身为火正,却迟到了。”
    “呜....”
    妘榆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妘载看到了羔子,顿时摇了摇头。羔子可不喜欢这里的湿热环境,明显有些躁动,毕竟是一只山羊。
    妘载依靠巫的感觉,上通天气的变幻,大致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惊蛰还没有到来,但是已经不远。
    “必须赶在惊蛰之前,在这里开辟出巨大广袤的耕地,至少要养活三千人....所幸积年没有人对这里进行开发,所以这里的土地很肥沃,并且以平原较多,很适合耕种。”
    “只要不靠近岭南的方向。”
    妘载对妘榆讲述事情的紧迫,并且要求大家要加快速度,而妘榆则是很迷糊,问道:“巫,开荒就是烧山么,惊蛰又是什么?”
    五帝的时代,还没有二十四节气的说法,尧虽修订了新的历法,但是也仅仅是比黄帝历好上一些而已,缺陷很大,不可能与后世的夏历相比较。
    而夏历又远不如蕴含二十四节气的《太初历》。
    “开荒就是在没有人到来过的土地上进行开垦,耕作,建立我们的家园,而惊蛰是天象的变化,我把一年的天象分为二十四个节气,这有助我们更好的耕作....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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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妘载的手摸在妘榆的脑袋上,妘榆显得有些迷糊。
    “要有耕地,要有居住地,还要重新燃起已经熄灭的火种,更要让已经枯萎的树种重新活过来。”
    “很久很久以前,燧人氏掌握了火,于是人族第一次有了可以和万兽争锋的力量。”
    “很久很久以前,有巢氏用树木搭建了屋子,结于树梢,以此躲避猛兽的侵袭。”
    “火与木,只有火升起来,树参天而去,图腾才能被重新立起,我们才有资格,真正站立在这片山海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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