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少女用力抓住手上的弓,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马匹的鬓毛,低下头,只见箭头带着殷红的血液穿透自己的胸膛。
转过头想要看到底是谁放的箭,但是马儿却突然受惊一般抬起前蹄,欲将背上的人摔落在地。但是她还用力抓着马儿的鬓毛想要翻身上马,却被慌不择路的马儿撞到树上。再甩掉背上的人之后,马儿飞速向前跑去。
刚刚被马匹拖行了一路加上身体狠狠撞在树上,少女就算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我不能倒在这里,我必须……
一只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腹部,不管她怎么挣扎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但是意识却逐渐远去。
*
“……呜呜……主……醒。”
“呜呜……”
好吵……
声音的主人像是在一点点靠近一般,原本模模糊糊的逐渐变得清晰。
“妻主……”
听到熟悉的声音,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一样,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让她休息一下吧,你们都出去吧。”
“可是……”声音的主人抽泣了一下,肯定的说道:“妻主醒来一定最想看到我的脸的。”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
“好了,这个时候就听驸马的吧。”身形单薄的白衣少年哽咽了一下,行了一礼之后,“奴家先下去了,现在就辛苦驸马照顾好妻主了。”
被称为驸马的琅飞看着仍然扑在床边的男人,然后看了一眼站在边上左右为难的随从,“还不快把苏侍夫带下去。”在听到驸马这么开口之后,他抖了一下立刻过去扶起哭哭滴滴的男人,好言相劝的把他拖出了房间。
在房间彻底变得清净之后,琅飞才慢慢走了过去将门关上。
回过身,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少女,他长叹一口气,浑身无力的瘫坐在朱漆雕花座椅上,用手揉了揉眼睛。
或许是因为这几日不分昼夜的照顾床上的病患,男人手撑着头就这样坐着陷入了浅眠。
喘不上气,鼻腔和口腔里面仍然可以感觉到液体的侵入。
躺在床上的少女猛地睁开眼,大口的喘着气。
这里,是?
试着转过头,头部传来的痛楚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想要抬起手却发现手部也传来些微的刺痛。
我,得救了?
她眼珠到处转悠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屋内现在有些昏暗,已经是晚上了吧。
她忍着疼痛转过头,却看到男子撑着头坐在座椅上。一袭玄色的长袍让他几乎融入夜色,乌黑的头发被利索的束在脑后,熟悉的小麦色皮肤和俊朗的五官。
在看到坐在座椅上的男人,她的眼眶瞬间变红,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
少女用力咬住嘴唇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原本就因为受伤而变得毫无血色的嘴唇此时看上去更加的惨白。
他的模样,比自己最后见到的时候年轻了点。
这是梦吗?还是我们都已经在地狱了?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时候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胸口的伤口,胸口的痛楚不由得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痛。”的呼出了声。
虽然自己觉得这句声音已经非常小,但是却还是吵醒了睡梦中的男人。
他快步走了过来,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姜念。
额头的碎发遮住了他漆黑的眸子,看着他紧抿着的嘴唇,姜念也知道他现在非常的生气。
两人就这样谁也没有开口,互相望着对方。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坐在床边上,背对着姜念,“大理寺已经抓到了当时袭击你的人,是一些残留的前朝余孽,现在已经压入天牢等待处刑。”
他说完之后屋内的气氛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终他像是调整好情绪一般,声音沙哑的说道:“但是,孩子没了……”
姜念看着那个背部,原来那么高大的男人,此时看上去仿佛风吹就会随风而去一般。她闭上眼睛,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扯住了男人的衣袖,“对不起……”
一直想要和你说这句话,但是一直都没说。
男人听到这句话,身体僵硬,一时间不知作何回应,放在腿边上的手只能紧紧的攥住床单。
“对不起。”像是担心他没有听清一般,姜念再次重复一遍。
男人弯下身子,用手捂住脸,好一会儿之后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休息。”这么说着抓着她的手放进被子里面,转身离开房屋。
姜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咬住嘴唇。
对不起……
她抬起手,看着刚刚被他轻轻拍过的手背。
是温的,我们都还活着。
在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之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少女压抑着自己呜咽的哭声,不愿让其他人听到。
紧随着琅飞离去而进来的仆从见到此景,只是降低自己存在感缩在屋内阴影中,直到姜念哭累了才走过来,将烛火点燃,端了一杯温开水给她。
“殿下,保重身体要紧。”
仆从小心将她扶起来,将温开水一点点给她喂下才让她重新躺好。
“竹叶?”或许是刚刚哭的太久,眼睛有些肿了起来,眼前的景色看的不是很真切,姜念在看到眼前的人的模样的时候还是震惊了一下。
“我在。”对到人群中一下就会陷入人群中的,毫无存在感的竹叶跪在窗前,握住姜念伸出来的手。
“我现在是在地狱吗。”
听到自己主子这番发言,他急忙呸了几句,“殿下瞎说什么呢,您还活着呢,但是因为坠马所以……”他目光不由得看了一眼姜念的腹部,没有把话说下去。
坠马,流产……
虽然感觉思绪乱成一团,但是总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线索。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看到姜念那双在烛火下微微发亮的眼睛,竹叶演了咽口水,“已经子时了。”
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问的不是这个。
他略显疑惑的说道:“宜阳二四年,因为公主您坠马所以秋猎提前结束了,您在坠马之后已经昏睡一周了。”
竹叶没有漏掉她那一闪而过的惊讶神情,但是想到姜念坠马受伤,想到或许是因为头部受伤所以刚刚苏醒有些混乱而没有太过在意。
“我没事,你先下去休息吧。”姜念抽回手,闭上眼睛作势要休息。
听到自己主子发话,竹叶站起身吹灭烛火悄声离开房间。
待房门关上之后,姜念睁开眼睛,看着挂着帷幔的床顶。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上一秒刚刚经历死亡,下一秒就回到了自己17岁的时候。
自己上一世所有的的不幸都是从宜阳二四年,秋猎的时候开始。
因为不满意母皇的赐婚对象,而处处针对自己的驸马。两人结婚几年意外怀孕也因为这一年的秋猎遇刺坠马而流产。以此事作为导火索,两人的关系正式破裂,一直到自己惨死都没来得及和他说出那句对不起。
姜念在脑海中梳理着重生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天色泛白才被困意席卷沉沉睡去。
这重来的一世,我一定不能重蹈覆辙。
这一觉直到门外的敲门声响起才将她从睡梦中唤醒,门外的人直到听到里面的人说进来才慢慢地推开门进来。
食物的香味勾起了姜念的饥饿感,本来因为被吵醒而没残留多少的困意早已被饥饿感取代。转过头,只看到男人将食盒中的菜品一样样摆在桌上。
“我叫厨房做了些清淡容易下口的食物,先吃点再睡吧。”
男人长发束在脑后,身着深蓝色贴身长袍勾勒出精瘦有力的腰,修长的双腿被贴身的长裤包裹着。
注意到他转过身,姜念立刻移开目光。
琅飞坐在床头,伸出一只手拦住少女的后背将她扶起来,调整自己的姿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至于硌得慌。
兴许是刚刚晨练结束洗完澡就过来了,姜念头靠在他肩膀上,还可以看到他还没吹干的发梢。鬼使神差的,姜念伸手捻起落在自己胸前的发尾,根本没注意男人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有些僵硬的动作。
“……来,我喂你。”听到他这么一说,姜念才回过神,立刻松开手中的头发,乖乖的将喂到嘴边的菜粥喝下。
“等下御医会过来帮你把脉,你先把粥喝了。”他将稍微吹凉一点的粥喂到姜念嘴边,小心的帮她擦掉蹭到嘴角的菜叶。
听到这么说,她乖巧的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将碗里的粥喝完,琅飞才开口询问道:“要坐一会还是躺下休息?”
“刚吃饱,先坐一下吧。”
听到姜念这么回答,他点了点头,微微转过身将她从床上抱起,放在一旁的美人榻上,而后取了一件水红色外套给她披上。
“天气开始变凉了,小心着凉。”他低着头,鬓角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眉,看不清他的神色。
看到男人转身要走,姜念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衣摆,“啊……”支吾几句之后,小声询问,“可不可以陪陪我?”
姜念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对这个男人撒娇的一天,但是好不容易重来一次,自己还是想要好好珍惜这个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男人。
毕竟从来没有对他做过这种事情,感觉自己脸都涨红了的姜念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琅飞那微微泛红的耳朵,他轻声说道“好。”就离开房间。
根本没有听到回复的姜念只看到男人离开的背影,收回手抓住衣襟,心想果然是太晚了吗。
不一会儿,房间门被推开,琅飞径直走向房间中间的红木雕花矮凳,身后跟着的下人悄无声息的将瓜果点心放在中间的圆桌上,将沏好的茶水倒进杯中才悄声离去。
姜念看了看摆盘的瓜果,都是自己喜欢的食物,再看看坐在旁边的男人。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凳上,一只手搭在桌上,另一只手则拿着书籍认真的看着,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榻上躺着的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琅飞注意到榻上的少女陷入睡眠之后,才放下根本没有翻页的书籍,起身将毛毯拿起披在少女的身上。
他站在美人榻边上,盯着少女的睡脸,伸手将贴在她脸上的发丝佛到耳后,就这样站了一会儿才离开房间。
听到关门的声音,姜念睁开眼睛,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睛,将毯子拉起来遮住自己通红的脸颊。
闻着毯子上熟悉的味道,她不知不觉陷入了浅眠。
直到仿佛要将天空一起燃烧殆尽的火光弥漫开来,人们口中焦急的走火声和救人声混在在一起,充斥着姜念不太清醒的头脑,才让她渐渐苏醒。
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让她皱起眉头,花了一点时间反应过来,姜念才发现屋内已经着火了,火舌正在沿着房梁不断攀爬过来,仿佛要将一切吞噬干净。
虽然挣扎着想要起来,但是手脚有一些使不上力,脑袋也因为醉酒的原因有些昏昏沉沉的。
好不容易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一时间却不知道从哪里逃生。
我姜念今天就要丧命于此吗?
嘴角挂着自嘲的笑容,她突然注意到火光里面冲出来的人影。
琅飞深蓝色的长袍被火舌吞掉了一些下摆,柔顺的长发也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小麦色的皮肤因为灼热而泛着红色,他的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变得柔和。
他快步冲了过来,一把揽过姜念的腰将她带进自己怀中。
“从这边走。”他身边的亲卫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大厅内,手指指着还没被火焰完全包围住的一个方向。
“快走。”琅飞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向着出口跑去,但是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原因,加上刚刚在厅内睡着,披帛滑落的原因,不小心踩到披帛的姜念摔倒在地。
琅飞停下脚步,弯下腰准备拉她起来,却看到姜念脸色泛白,手抓着脚踝的样子。
“你快走吧,反正我活着也只会捆住你。”姜念甩开他的手,自嘲一般的笑着,“没了我不是更好吗,母皇说不准心软还可以像之前一样封你一个大将军。”
“你就这么想我的吗?”
姜念压着自己疼痛的脚踝,咬住下唇,一语不发。
琅飞突然站在她身后宽阔的胸膛像是要替她遮挡一切一样,完全将面前的人严严实实的挡住。
姜念只是感觉到男人的突然靠近,并没有注意到他突然晃动了一下的身体和皱起的眉头。琅飞动作略微僵硬的将她扛上肩头,快步向出口跑去。
“放我下去……”
或许是因为酒精没有完全消退,加上这个姿势让她涨红了脸,姜念软绵绵敲打着他的后背,但是当事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少将军,你……”站在出口的亲卫看到这个情况,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手忙脚乱的接住被强塞给自己的三公主。
“带着她先走。”
亲卫犹豫了一下双手作揖,无视不断抗议的三公主依样扛上肩膀,然后转身离去。
为了防止三公主不小心摔下去,他一边说着“得罪了。”一掌快速的劈在姜念后颈,在姜念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他胸前插着的那支箭,和燃烧着的火柱将他吞噬的场景。
“琅飞……”
“此生无悔与君逢,只愿来生不识君。”
他的话语就像是在耳边响起,那么轻,但是却那么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