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且刚回长生峰,就被师兄姐拦下了。
“走了,下山住几日!”
“出什么事了?”
“师尊出关了!”
“卧槽,师尊提前出关了?我的课业……不是,也不至于下山啊!再说我这刚上完了一轮课,才收了个可爱小女仙,正要引她上山呢!”
“你赶紧给她去个纸鹤,让她过几日再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师尊只说有个大人物要来,让我们抓紧下山,否则走火入魔概不负责。”
“什么大人物,不会是那个妖族太子吧,我今日课上还见着……”
“不是,那位太子是师尊的小辈,哪会让他如此紧张?是位更大的人物,我怀疑……”
“闭嘴吧师弟,谨言慎行!”
姜且一脸茫然,被师兄师姐们闹得更加迷糊了,她嘟囔着:“到底是谁啊?”
长生峰。
一袭白衣,披头散发,赤足狂奔的青年,正是三界有名的鬼圣(书呆子)白藏。
他万万没想到,帝尊竟来了这小小三界山。
前有妖族太子,后有魔族帝尊。
这是要变天了?
白藏匆匆给山上弟子们传音,让他们赶紧下山。
倒不是怕冲撞了这位帝尊,而是怕弟子们修为不够,扛不住那惊天骇地的亘古“罪业”。
三百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古神烛照和魔族这位年轻帝尊大战一场。
直到魔族帝尊被古神烛照抽走了魔髓,而古神烛照也归于鸿蒙树修养,大战才算终了。
魔域帝尊沉睡百年后醒来,日日夜夜被那滔天“罪业”啃噬,受尽非人的磨难。
那亘古“罪业”源自三界万灵,哪怕是上古真魔也会被折磨到疯掉。
而这位帝尊,不仅生生熬了二百年,还一直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讲道理,这比疯了还可怕。
白藏生平没服过谁,唯独对夜清,他心服口服。
白藏匆匆赶来,做好了直面“罪业”的心理准备,哪成想,逍遥阁中,夜清一袭玄衣,肤色胜雪,周遭没有半点“罪业”,有的只是幽幽茶香,霁月清风。
第8章 问逍遥
当今魔域是三帝分治,魔族有魔尊,妖族有妖皇,鬼族有鬼帝。
但在三百年前,魔域三族全部听令于魔尊。
夜清诞生于幽荧深渊,是生来真魔,他仅出世二百年,便震慑所有魔族,强势问鼎帝尊之位,让彼时几千岁的妖皇和鬼帝,俯首称臣。
三百年前,野心勃勃的年轻帝尊,忽然向古神烛照宣战,神魔大战因此而起。
后来,三界六族只道是烛照抽了夜清的魔髓,折了这位年轻帝尊的锐气,让他受尽“罪业”折磨,痛不欲生。
而古神烛照,不过是如往常一般,归于鸿蒙树休养,并无大碍。
当真如此吗?
白藏知道得更多一些。
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夜清并未落于下风,只是在紧要关头,他陡然收了幽荧之力,任烛照抽走了他的魔髓。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藏也不过是离得近,看得分明些。
战后的夜清,沉睡了百年,等他归位时,魔域三分已成定局。
魔族是六族中最凶悍的种族,除了早已消弭于天地间的古魔外,其余魔族皆是五族的修者在修炼过程中走火入魔,堕落成魔。
扛不住心魔反噬的会化作嗜血残暴的魔兽。
扛住了心魔,守住灵台清明的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魔族。
即便如此,魔族也天性残暴,毫无秩序可言,最爱自相残杀。
全盛时期的夜清,以一己之力压制全部魔族。
而他沉睡的那百年,魔族内斗严重,神魔大战时魔族损失不大,反倒是那百年间,无数“魔将”因自相残杀而身陨。
夜清醒来后,因为失去魔髓,终日被“罪业”折磨,傲慢的魔族们并不认可这位落败的帝尊,纷纷向他发起挑战。
于是,接下来的百年,又有大批修为高深的“真魔”死于帝尊的怒火之下。
没了魔髓,周身“罪业”,他究竟是靠什么斩杀了前来挑衅的真魔,魔域三族百思不得其解。
白藏与夜清的交情,始于他还是人族时,夜清曾救了他一命,后来他跌入十八层地狱,成为鬼族后,特意去不欲宫拜访,夜清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不是我。”
白藏早就听闻这位帝尊性情孤迥,对于他的冷漠疏离并不意外。
夜清诞生于幽荧深渊,这般生来真魔,有没有人性都不好说。
整座不欲宫里,冷清到连只飞虫都没有,白藏立于殿中,只觉冷得浑身透风,要知道,鬼族是最不怕冷的。
夜清不在意那些小事,白藏却不能当做无事发生,救命之恩当肝脑涂地,人族时他报恩无门,如今入了魔域,理应还了恩情。
白藏弯腰行礼,道明来意:“在下已入魔域,可否留在不欲宫?”
话音落,白藏心中忐忑,总感觉有九成九的可能会被驱逐出殿。
半晌无声。
白藏在心中默念着数字,若是再不回应,他就该识趣的离开了。
“十年后,我会向烛照宣战。”
“!”
“即便如此,你也要入不欲宫?”
白藏额头冷汗沁出,声音战战兢兢:“恳请陛下,让我留在不欲宫,为你分忧解难。”
至于白藏为何又身处三界山,那是神魔大战后的事了。
夜清沉睡前给他留了封信,让他脱离魔域,去往三界山,居于长生峰。
白藏领命而去,成了三界山上的闲云野鹤,终日与乾坤袖中的书籍相伴,倒也逍遥自在。
二百年前,夜清苏醒归位,白藏曾回过一趟不欲宫。
清冷的宫殿遍地是真魔残骸,夜清周身是浓到化不开的“罪业”,眉眼间的戾气比三百年前更重:“怎么,你也想要这位子?”
白藏扑通一声跪下。
夜清:“回你的长生峰,不欲宫不需要任何人。”
回了三界山,白藏也一直留意着魔域动向,打听着不欲宫的消息。
魔族素来张狂,一个接一个的去挑衅夜清,抢夺帝尊之位,然而去多少死多少,又过百年,已无人敢质疑夜清。
他用事实告诉魔域三族,没了魔髓,躯体如同一届凡人,他依旧能震住真魔,稳坐帝尊之位。
白藏站到了逍遥阁外,才匆忙整理衣裳,又意识到自己鞋袜未着,再怎么整理也不像样子,索性就这样了。
两人相识数百年,白藏对夜清的了解远超旁人,他知道夜清虽生于幽荧却不像旁人所想那般无心无情。
他有一颗人心。
也正是这颗人心,让他受尽了“罪业”折磨。
初入魔域的白藏战战兢兢,日子久了原形毕露,惫懒的性子一览无遗,在不欲宫里做鬼做得相当自如。
等来了这三界山长生峰,他更加散漫,连住处都从“问天”改为“逍遥”。
逍遥阁陈设古朴,地板是浅色玉竹铺成,敞亮的屋子里四面书架,叠放着一摞摞的古籍,正中央一个三面屏风,透纸翠色,隐隐有竹叶浮动。
屏风正前方是一处罗汉床,炕几上摆着清茶,幽幽缥缈,满屋生香,靠坐在左侧软榻上的男子,玄衣墨发,姿容清越。他抬手端茶时,手指骨节分明,色调冷凝,一时竟让人分不清,这手和瓷杯,谁才是冷玉所制。
白藏看得心中惊讶:那滔天“罪业”呢?那时时刻刻张牙舞爪啃噬血肉的业果呢?
他敛住眉眼,斟酌着开口:“陛下远道而来,可有什么吩咐?”
夜清的声音极好,只是音调罕有起伏:“帮我找个人。”
白藏一怔:“人族?”
夜清:“仙族,从四支。”
“可有姓名样貌?”
“没有。”
“男仙还是女仙?”
“不知。”
白藏默了默,好歹是魔尊的全能心腹,他还是很有些门道的,直接拿出了魂火灯——鬼族特产,三界最善于寻人的利器——又问道:“可有信物?”
夜清瞥了眼魂火灯,道:“万顷琉璃在她身上。”
白藏手一抖,差点没把点燃了几千年的魂火灯给灭了,他神态骤变,嗓音紧绷:“怎会如此,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夺走万顷琉璃!”
万顷琉璃可是魔域圣物,由幽荧魄冰制成,独一份的珍贵。
夜清:“我又没死,何来夺走。”
白藏被噎了个半死,慎重开口:“那是……”
“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