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先不说自己死不死的,陆秉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念旧情的人吧?
陆秉忱的目光只是听到动静一扫很快收敛视线,但很快却又朝着身边人看去。他从对方戴着面具后的眸光里感受到了凌冽的杀气与沉郁。
这些年他吃过不少亏,皆是来自同一人。
这几日又是特殊的日子,这个地方属于大邵,长明殿意味着什么他立刻再次转头看去,神色也变了:“是你?”
裴洵却是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一处,朝着供奉的其中一盏长明灯看去。一直燃烧着的灯盏器皿上刻着一个名讳,何竺青。
字迹飘逸洒脱无拘无束,一笔而成,仿佛想让这个名字如同这字一般,日后自在自得,不再受到任何束缚。
洛青望着那字迹,难得怔忪一番,久远的记忆仿佛破开一个口子。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当时少年躺在马车里动弹不得,每天只能看着他看着车窗外,自从被他救了就话很少。
不知哪一日途径郊外,一只雄鹰在天际划过,他抬眼看去,久久没回过神。
少年也是那时候开了口:“你有什么愿望?”
少年说的认真,洛青听着回头看了眼,因为马车内昏暗,加上又是落日夕阳。
他看不清少年的模样,也没当真,但重新看向外面的天际,却是半真半假开了口:“自然是过无拘无束,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的日子。”
但无论是他扮演的苦命炮灰角色何竺青,还是他自己。
前者逃脱不了命运的束缚,书中纸片人的命运,即使脱离了,依然需要有另外的人来重新继续填充,履行完这桩使命。
至于后者的他,入了管理局,即使自在,能体会人间百态,不再受入轮回之苦,却又何尝不是被困在一处,不过是另外一种囚中鸟。
陆秉忱猜到裴洵身份后就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目光随着裴洵也看到这盏长明灯,眸色沉下来:“我的未婚妻,应该不劳旁人供奉长明灯吧?”
他这句未婚妻,不仅让裴洵,洛青也看了过来。
裴洵整个人周身都是一股寒意,洛青却是挑了一下眉,好家伙,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洛青迅速退后三步,等确定不会成为那只被殃及池鱼的鱼,黑眸晶亮,里面都是兴奋的光,打起来打起来!
他早就看陆秉忱不顺眼了,这孙子既然不喜欢未婚妻,定哪门子婚?
既然订婚了那就好好保护着,偏偏自己惹了那劳什子郡主,结果反而是何竺青这位大冤种未婚妻遭殃。
他虽然扮演了三年的“何竺青”,不能脱离剧情,但他早就想臭骂揍这厮一顿了。
偏偏不能崩人设,只能忍,如今看到依然不能动手,万一被陆秉忱瞧出来自己的身份可就不妙了。
但他不能揍,新上任的异父异母的这位“大哥”可以啊!
当年自己好歹救他一命,如今帮他揍个前未婚夫不过分吧?
裴洵最先发现洛青的动作,睨过去一眼,却是愣住,对方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他下一刻就是一个猛子冲过去捣对面的人一顿。
裴洵垂眼明白过来,虽然当初那位郡主与陆秉忱的感情是假,但陆秉忱明知招惹了那位郡主也知她的秉性却没处理好,反而害死了她。
她的胞弟替她不平也能理解,想到这裴洵面具下的嘴角弯起嘲讽的笑:“陆秉忱,你怕是说错了。”
陆秉忱眉头紧锁:“什么?”
裴洵一字一句:“是、前、未、婚、妻。”
陆秉忱脸色彻底沉下来,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尤其是身居高位周身气度威严,但他面前的裴洵也不遑多让,剑拔弩张,一言不合下一刻就会打起来。
一旁的僧人也察觉到不对,单手举起放在胸前:“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这里是长明殿,殿内禁止斗殴。一旦长明灯熄灭,对两位施主的故人也不是一桩好事。”
两人闻言这才收敛起周身的冷厉,转身站好,互不干扰,显然打不打的不急于一时,真的殃及长明灯的确不妥。
裴洵重新看向僧人:“我想再供奉一盏长明灯。”
一开始想改名,换成她真正的名字,这才供奉有用。
但看到陆秉忱改了主意,不想让陆秉忱发现端倪,那就干脆直接再供奉一盏。
最重要的是,这长明殿只能供奉一个名字一盏灯。
僧人自然没意见,这是之前就说好的,也早就备好空的灯盏,只需要施主重新刻上名字即可。
裴洵从僧人手里接过还未燃上光的灯盏以及刻刀,看向洛青:“劳烦告知名字。”
洛青绞尽脑汁起了一个名字,打算从裴洵手里接过:“还是我自己来吧。”
裴洵摇头,坚持道:“劳烦告知名字。”
洛青耸肩,行吧,你是大哥你说了算:“虞青青。”
他也是图省事,左右他当初扮演的唤作何竺青,是个孤女,既然用的是假名,那真名里包含一个青字也不过分吧?
只是洛青说完,发现对面的人隔着面具静静看了他好几秒。
因为看不清表情,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好在问了是个哪个虞哪个青之后,开始刻了起来。
洛青耸耸肩,只当他是又想起来以前的事了,只是转过身的时候,看到旁边正静静看着他们的陆秉忱。
电光火石间,洛青垂下眼突然无声骂了一句:艹,日了狗了,他喊对方一句大哥,结果他这好大哥坑他!
怪不得刚刚那反应,怕是知道自己是编的名字了,要么就是怀疑自己的身份,毕竟女子的闺名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外男?
即使是已为人妇,那就更不妥当了。
洛青低着头黑漆漆的瞳仁沉沉的,怕是从一开始这人就从未真的信任自己,一直保持着怀疑吧?
不会还怀疑自己是李洛青假扮的吧?
一旁的陆秉忱等裴洵刻完长明灯盏,也告知僧人:“劳烦也给我一盏空的长明灯。”
僧人应声正要拿给他,被裴洵阻止,话却是对陆秉忱说的:“长明殿内只能供奉一个名讳一盏灯。”
意思是,哪里来的滚哪去,想供奉不可能。
陆秉忱深深看他一眼:“是吗?可我是为我发妻供奉的。她虽然失踪了,但一盏灯也能聊表我的心意。”
裴洵和洛青刷的一下看过去,眼神里只差把未出口的话说出来:呸!
裴洵眸色沉沉:“你确定是失踪了,而不是被你害死了?”
陆秉忱眼神里闪过一抹晦涩:“阁下最好慎言!”
裴洵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慎言?即使没出事,她这么久没回来意味着什么你还不懂吗?她不愿意,那你就是供奉一百盏陆何氏也不是她。”
洛青磨着后槽牙:他大爷的,陆秉忱这个混蛋玩意儿,他才陆何氏!他全家陆何氏!
陆秉忱却是抓住裴洵话里的意思,朝前走了一大步,神色间终于多了些希冀:“所以你这是终于肯承认,她没死对不对?当年她救了你,一路走了三个月,是不是你救了她?你将她到底藏在何处?”
裴洵像是没听到他声音里的迫切与祈求,嘲讽一笑:“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我也只会遵循她的意愿。”
陆秉忱一直挺直的背脊在这一刻颓败落下,垂着眼瞧不清面容,满殿的烛光映照着他的侧脸。
大殿的柱子被光恍惚的暗影将他几乎整个身形笼罩其中,如果裴洵否认倒是好了,他这般怕是自己的希冀再次落了空。
这些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实他是存了一丝希望,他希望对方还活着。
无论如今成了何种模样,甚至早就嫁为人妇,只求……她还活着。
是他当年对不起她,如果他能早点处理,早点不那么顾忌权衡利弊……
可他没想到对方能这么狠,竟是越过他直接找上竺青。
陆秉忱不知是被打击到了还是知道裴洵会将他点上的长明灯尽数换掉,最终没坚持,垂着眼走出了大殿。
裴洵一直瞧着陆秉忱离开,周身浸着的冷意终于散了些,这才想起大殿里还有另外一位。
裴洵看过去时洛青正百无聊赖瞧着这大殿里的一盏又一盏长明灯,就这么一直耐心瞧着洛青看完转身,才道:“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我送你离开。”
洛青身板立刻站直了,他身上还有伪装,宽了不少的肩膀以及肚子上突出的一部分也没阻挡他轻松的步子,嘴角扬起,眯眼将脸上的胎记淤青挤在一起,加上昏暗的烛火,拉长的身形,瞧着莫名……有些惊悚。
第25章 【验身】
裴洵面具下的表情僵了僵,这么惟妙惟肖的胎记,是真的吗?
如果是假的,也太过逼真,他甚至都瞧不出有没有戴了人|皮面具。
洛青和裴洵重新回到那个小院,走过去发现门口守着两个同样戴着面具的男子。
一个身着青袍,一个着玄袍,这配套瞧着有点眼熟,很像当初他从水仙阁带走滕氏女来见他的两个七十二楼的影卫。
这两人接了原身的单三万两,如今在他这便宜大哥面前却像是跟班,他当初救下的少年不会……如今成了七十二楼的楼主吧?
洛青回忆了一下原身的记忆,七十二楼的确是最近这几年建立的。
影十六和影十七已经知道洛青的存在,虽说好奇对方的身份,也没敢多嘴,瞧见裴洵立刻行礼:“主上。”
裴洵摆摆手,率先走进去。
随后是洛青,再是影十六影十七二人。房门关上后,裴洵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东西带来了吗?”
影十六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递过去。
洛青瞥了眼:这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啊,难道还要商量什么要事?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先离开的时候,裴洵看向他,将影十六带来的盒子朝他的方向推了推:“这是你要的东西。”
“我要的东西?”洛青指了指自己,“我有跟你要东西吗?”
话落的时候,洛青想起来了,他是没要东西,但他表达了穷,让这人把大公主之前的单子给免了。
咳咳,毕竟他穷,难道这厮是直接打算把银票给他了?
这么速度的吗?嘿嘿,他喜欢!
洛青搓了搓手:“这是不是不太好意思?虽说大公主欠了我钱,但这单子却是大公主跟你们签的,我拿着是不是不太好?”
裴洵戴着面具瞧不清楚在想什么:“左手给右手,给大公主后也是要还你。到时候你拿了和大公主说一声即可。不看看吗?”
洛青要是不缺钱,脸皮是能薄一点,但没办法,他现在穷的就差卖敬阳帝送的赏赐了。
只要他不尴尬,那就是天下无敌的。
洛青低咳一声,走到跟前,打开盒子,果然上面躺着一叠银票,一张五千两。
拿到手里厚厚一扎,但怎么看都超过了六张:“这……是不是太多了点?”
比原身之前的三万两这可高出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