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燕知攥着电话,整个人绷着,两个手心里全是汗。
“天天,呼吸。”有人叫了他的小名。
而这世界上会叫他这个名字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只是此时此刻,那个人不可能真的出现在他身边。
他手里的电话被接走了,一只手在轻轻拍他的背。
“干嘛呢,又跟我比谁憋气时间长呢?”
大脑空白了两三秒,燕知的肺里又重新充满了氧气。
太好了,不是人。
从那一次燕知就下定决心。
此类错误绝不可再犯。
这本就是他对自己一再纵容的后果。
自打他一开始能看见这个“人”,他就应该如实地跟林医生交待。
他也确实说了,但没说这么细节。
跟这个人见见面,甚至偶尔说说话,就已经是不对的了。
平常燕知连五分钟的床都不会赖。
但这件事的“闹钟”却被反复“稍后提醒”。
尤其是有时候累了,他就忍不住到学校附近的快捷酒店纾解一晚,和那个人深入地见一面。
成本也不高,房费一晚一百零八,还没保外医药费一个月的零头。
却能睡国民老公牧影帝,简直超值。
但今天这个价,属于超前消费了。
洗完澡回到卧室里,燕知发现床上的人已经挪到了自己这一侧,手臂半搂着他躺过的枕头。
燕知重新在床边坐下,低头看牧长觉。
不管什么时候看见他,燕知都觉得像是刚刚平安走下一架险些坠毁的飞机。
或者说感觉好像很多事情不过是噩梦,在看见牧长觉的一刻,燕知就醒了,坏事从未真正发生过。
燕知轻轻地摸过那双挺直的眉骨,直到手指停在眉心处。
像是替燕知担心钱包,睡梦中的牧长觉也眉头紧锁。
这燕知能理解,幻象又不能替现实人类还钱。
但牧长觉肯定会担心自己。
这是他应该做的。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燕知还能再观赏五分钟。
他这捏脸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只是看看电视看看照片,他就能把九年没见过一面的人捏得纤毫毕现。
栩栩如生。
牧长觉比二十四岁的时候不见老。
只是五官各自优化,眉骨和鼻梁越发挺出来,眼窝深了下颌线更明显了,沉淀出一种成熟的料峭感。
要说有点什么缺点,就可能是因为没休息好,眼底有轻微泛青,下巴上浮起了很短的一层胡茬。
燕知伸手蹭了蹭他的下巴,撇嘴,“扎人。”
五分钟到了。
燕知毫无留恋地从床边起身,穿戴整齐,拉开窗帘。
阳光“刷”地洒进来,把房间照得透亮。
令人尴尬的用品都已经包好扔了,浴袍也挂回了衣橱里,自己的双肩包也完全收拾好,没有任何物品遗漏。
毕竟燕知出来住就是为了避嫌,不想惹任何麻烦,每一次离开之前都确认得很仔细。
燕知不习惯坐电梯,二十六楼直接一层一层走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他这次莫名其妙觉得腰酸得厉害,尤其是下楼的时候明显。
到最后两层,燕知甚至忍不住扶着楼梯慢慢走,耽误了三分半钟。
“麻烦26888退房。”燕知由衷希望这浮夸的房号不代表房费。
前台的姑娘声音软软的,“好的先生,请您稍等。”
她正操作电脑,中间接起一个电话,“嗯?总套的客人吗?……嗯,在前台。”
说到一半,她把话筒搭在肩头上,脸有点红,“先生,请问你有个人物品遗失在房间吗?”
燕知有点诧异,但还是非常冷静地回想了一下。
出门之前,他一定有很仔细地检查垃圾桶、浴室、衣橱和随身用品。
“遗失物品?哪一类?”燕知向前台确认。
“是的,遗失物品……”姑娘脸更红了,只是提醒,“在床上。”
燕知有点困惑,“应该没有,怎么了?”
“好的先生,我知道了。”姑娘回了电话里的保洁员,“客人说没有。”
“没有遗漏私人物品?”
牧长觉的声音在身后出现,燕知的后背都忍不住挺直了。
“燕教授为人师表,含辛茹苦‘教育’我一晚上,睡醒就把自己的‘学生’忘了?”
燕知垂下眼睛,忍住没回头。
他知道那只是一个声音,一个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啊。”牧长觉的声音充满遗憾,“燕教授的记性怎么这么不好,嗯?”
燕知轻声催促了一下前台,“你好,请问办好了吗?”
八点钟的会议,他打出来十五分钟提前量,现在已经消耗了一半。
前台的目光正在燕知和他身后逡巡,眼神都有点飘。
听见提醒,姑娘有些无措地低下头,“哦哦,马上就好,不好意思。”
“燕教授,燕老师。”一双正在系袖扣的手出现在燕知视线里,牧长觉不慌不忙地低声陈述:“昨天晚上你可没这么冷淡。”
一如往常,燕知不做出任何反应。
声音、影像,甚至气味、触觉,大部分时候他都可以妥善地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