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晨光,杏花草堂的厨房里传来咚咚咚的切菜声,不多时,青雉就抱着盆出来,并不是送到正堂,而是来到屋后,这里一圈篱笆围着一群鸡鸭。
青雉咕咕咕叫了几声,将混杂这野菜面糊的盆放下,鸡鸭都涌上来啄食。
青雉从鸡笼里捡起几个蛋,拿在手里还暖呼呼,她抬起头看向山那边,渐渐散去的晨雾中有女子慢慢而来。
“小姐。”她高兴地扬手,“我再给你蒸个蛋就可以吃饭了。”
隔着那么远,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到,或者也只是因为看到了她,晨雾中的女孩儿也抬起手轻轻晃了晃。
青雉拿着鸡蛋进了厨房,灶台干净,锅碗瓢齐全,只是一眼扫去,除了铁锅,很多都是木作。
青雉拿起木瓢舀水,一边烧水,一边利索地将鸡蛋打在木碗中搅拌,待锅气腾腾上来,打好的水蛋放进木笼屉里盖上木锅盖。
做完这些,外边脚步声,推门声,是小姐回来了。
“小姐你先洗漱。”她扬声说。
隔着门窗有回应声,紧接着便是水声。
待青雉将菜粥蒸蛋发糕摆在堂屋桌子上,带着一身水汽的七星也走进来。
“小姐,你看选好料了吗?”青雉问。
两张床,屋内的桌椅,小姐都打好了,不过又要再搭建两个屋子,一个安置瘦驴和板车,一个用来摆放小姐的工具。
现在除了买来的工具,小姐还做了很多,屋子里都摆不下了。
七星说:“已经砍好了。”
青雉再次感叹一声小姐真是太厉害,说:“那等从城里回来,我去请王大叔他们帮忙运下来。”
七星点头,坐下来。
“今日卖了猎物,多买一些米和菜,我们请他们吃个饭。”青雉说。
七星握着碗筷:“那我——”
青雉知道小姐要说什么,忙制止:“不用再去山上打,够了够了,家里现在这些就够了。”说着又俏皮一笑,“山上的野鸡野兔子都要被小姐吓得搬走了。”
七星亦是一笑,低头吃饭。
进城之后,青雉和阿七先去顺德楼,待顺德楼挑走了需要的,余下的她们再去街市上售卖。
“阿七,小青,你们来啦。”顺德楼的伙计已经熟悉了,在巷子口就招手唤。
青雉也笑着唤声哥哥。
这小哥帮她们将车拉进后院,又有伙计卸车过称,全程不用青雉和阿七动手,还有伙计给她们一人一块桂花糕。
两个人坐在条凳上捧着吃。
这一瞬间,青雉甚至觉得这日子比在陆家的时候还要好。
但下一刻,好日子被打破了。
“就是你们的东西不干净!”前方传来吵闹声,“我们少爷吃坏了肚子,你们顺德楼还不承认!让我们看看你这后厨都藏了什么脏腌!”
后院的伙计们都向前看去,青雉也停下来,唯有阿七还在仔细地吃桂花糕,一手还捧着接掉下的渣滓。
一群人冲过来,两个粗壮的家仆,扶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公子,家仆气势汹汹,公子弯着腰哎哟哎呦,一旁跟着店伙计以及有些无奈的掌柜。
“宁公子,这,是误会吧。”掌柜说,“我们顺德楼的东西都干净。”
“怎么可能都干净!”宁公子哎呦着喊,弯着身子一双黑豆眼四下看,看到正在过称的野物,顿时直起身子,指着喊,“那不是吗?我今天就是吃了野兔子肉,原来你们顺德楼一直用得这种来历不明,不知道死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毒死还是怎么死得野鸡野兔子!”
这!
原本看热闹的青雉脸色一僵,手里捏着的桂花糕掉落——
没有落在地上,落在一只手掌里。
“不要浪费食物。”七星说,将桂花糕放回青雉手里。
第15章 不许买
桂花糕被塞进手里,青雉紧紧捏着没有再掉,当然也没心情再吃。
那宁公子已经再次弯下腰哎哟哎呦,两个家仆跟顺德楼的伙计推推搡搡。
“宁公子,这是新鲜的猎物。”
“这是城外杏花山上的,我们店一直用呢,没人说吃了……”
掌柜的解释说到这里,宁公子更怒,伸手揪住那掌柜:“老孙,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讹你们顺德楼吗?你不去打听打听,我宁二十四郎闭着眼扔出去的银子多了去了,我犯得着为一顿饭讹你们?”
一边说一边喊仆从拿钱拿钱。
一个仆从果然拿出一个钱袋往地上扔。
“把我们宁家当什么了!穷得要出来讹钱了吗?给你们钱,别说一顿饭,一年的饭钱。”
掌柜的被宁公子的口水喷得睁不开眼,打不得骂不得,只能连声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宁公子不理他,只喊家仆“把赃物拿上,咱们去见衙门见官。”
两个家仆果然冲过去从称上拿猎物。
掌柜的忙抱住宁公子:“宁公子,可别去衙门,要是让你叔父看到了,你闹了肚子,他老人家岂不是会担心……走走,咱们先去看大夫,看大夫。”
宁公子挑眉说:“你这是承认东西有问题了?”
掌柜的不敢说是,也不敢像先前那般笃定说不是,只哎哎嗨嗨苦笑劝。
此时很多吃饭的客人都从大厅里过来看热闹,询问怎么了,看到围来的人多,宁公子松开顺德楼掌柜。
“你既然知错,我也不要你赔钱,我也不送你去见官。”他说,“我只要你做到一件事。”
说罢伸手一指,指着货物。
“不要购买劣等食材。”
再一指站在伙计们身后隐隐可见的两个女孩儿。
“不要从来历不明的人手中购买便宜货。”
说罢再看掌柜的。
“你可能做到?”
掌柜的还能说什么,这边是叔父在府衙当差的宁家独苗,那边不值钱的货物和两个乡下小姑娘——
他听采买管事说过一嘴,城外出了个猎户能打野猪,卖货又便宜又新鲜。
再新鲜再便宜也没必要,他们顺德楼还不差这点便宜,惹到不便宜的人才是麻烦。
“能,能。”他连连点头,再看着伙计们,“快快把这些货物和人都赶走。”又呵斥一句,“张胖子怎么回事?采买越来越不上心了,一会儿让他来跟宁公子赔礼。”
伙计们诺诺应声。
宁公子此时肚子也不疼了,挺直脊背大手一挥:“不用,谁也不用来跟我道歉,我宁二十四什么都不图,只不过是路见不平!”
说罢示意家仆递过来钱袋,塞给掌柜。
“只要咱们顺德楼风清气正,让来这里的客人吃得放心,我就满意了。”
旁边看热闹的虽然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听到这话不由都笑着凑趣叫好。
宁二十四郎对大家拱手道谢,再大摇大摆而去。
掌柜的摇摇头,一脸晦气地瞪伙计,以及伙计身后那两个女子一眼:“还不快走!”说罢笑脸对围观的客人拱手,“诸位诸位,吃饭吃饭。”
客人们跟掌柜地笑闹着散去了。
后院恢复了安静,伙计们神情尴尬地转身看那两个女孩儿。
青雉捏着桂花糕呆立,而那位阿七则还坐在条凳上,手里的桂花糕已经吃完了,但手掌里还落了碎渣,店伙计们看过来时,她正仰头将碎渣倒进嘴里。
吃得这么干净啊,店伙计们愣了下,这种时候还能吃的下去?
“阿七姑娘,小青姑娘,这个……”一个伙计喃喃说。
“我们的猎物都是干净的。”青雉哽咽说。
伙计们顿时纷纷劝慰“我们知道。”“我们当然知道。”“小青姑娘你别难过。”“哎,这个宁二十四郎真的是……”“怎么这么倒霉撞到他发疯。”
怎么这么倒霉?青雉咬着下唇,宁家二十四郎么?宁家,许城,府衙当差,那必然是二夫人娘家了。
二夫人娘家弟兄七八个,但却只得了一个男丁,为了表示娇养,按照族中女子们排序,所以称为二十四郎。
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骄纵的不像样子。
他是受陆家指使的!故意来欺负我们小姐!
青雉真想大声喊出来。
“好了。”七星的声音从后传来,人也站起来,“既然已经遇到倒霉的事了,就不要让大家更倒霉了。”唤青雉,“装车吧。”
青雉忍着眼泪点点头,去捡被宁二十四郎家仆扔掉的猎物,伙计们抢着帮忙。
车很快就装好了,顺德楼的采买张胖子也闻讯急匆匆来了,神情亦是恼火。
“怎么出了这种事。”他也连声说倒霉,看着两个女孩儿,叹口气,拿出一把钱递过来,“这些你们先拿着,就当是让你们跑一趟的辛苦费。”
七星摇头,施礼道谢:“没有买卖,怎能收张大叔的钱。”
张采买要劝,七星坚决拒绝,再次道谢,牵着瘦驴拉着青雉走了,看着两人的背影,张采买再次叹气。
“宁二十四郎这个纨绔发什么疯?伸张正义?他脑子坏掉了?”他问伙计们。
伙计们哪里知道。
“该不会针对阿七和小青的吧?”一个伙计猜测说,带着几分同情,“这纨绔一向好色...”
虽然粗衣寒酸,但阿七和小青长的都很好看呢。
“也不对,自始至终宁二十四郎都没多看她们一眼。”另一个伙计摇头,“如果是为了要挟,也不该只要掌柜的不买她们的猎物,掌柜一答应,他就收手走了。”
不是应该主要纠缠这两个小姑娘吗?恐吓威逼利诱什么的。
“算了算了,谁知道这纨绔吃撑了想什么呢。”张采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