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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积云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想到从前的种种,心里微微发怵。
    总感觉有点不真实。
    但她的确也想早点送他走了。
    他这个未婚夫的身份太敏感,早走早完事。
    而且正如她母亲所言,如果在灵堂的时候他乱说话,她虽然不至于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但也很麻烦。
    就当是他遵守承诺的报酬,她对他宽和一些好了。
    “你看明天启程怎么样?”宋积云道,“虽然有点急,但吃穿嚼用我都会帮你准备好的,你要是需要,到了鄱阳湖,我还可以让郑全给你买几个小厮或者是随从,一路陪你回家。”
    元允中点头道:“可以!”
    ……就没有了下文。
    这么爽快?!
    宋积云简直都要怀疑眼前换了个人。
    可就在此时,元允中微微抬头,朝她扬了扬手中的杯子,道:“我要把这个杯子烧出来,带回去做个念想。”
    宋积云深深呼了口气。
    这还差不多!
    她就知道,这人不找点事,没这么容易答应走人。
    烧个杯子,最快也要四、五天,若是不凑巧,七、八天,十几天都可能。
    不过,她们家就是烧窑的,他只说把这杯子烧出来,又没有说烧成什么样子。
    宋积云朝他勾了勾唇角,道:“好!”
    然后伸手夺了他的杯子,道:“元公子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才好!”
    元允中在旁边的铜盆里慢腾腾地一面洗着手,一面道:“我什么时候说话没有算数?愿赌服输,我这不是在宋小姐指定的地方住着吗?拿钱消灾,我这不是一句多的话都没说吗?宋小姐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
    宋积云被他说得一噎。
    这就好比员工消极怠工,可他还是完成了工作目标,纯粹让人觉得不舒服罢了。
    问题是元允中还不是她的员工。
    宋积云再次朝着元允中假假地笑了笑,举了手中的杯子,道:“我明天和你的行李一道送过来。”
    “多谢!”元允中翘了翘嘴角,也笑得很假。
    宋积云憋着一口气走了。
    元允中对着六子打着手势:明天做鲜肉馅的大方糕。
    六子点头,一溜烟地跑了。
    元允中慢悠悠地往厅堂去。
    宋家的厨子还是不错的,他提了几次要求,她们家的大方糕就做得可以和他们家的厨子相媲美了。
    *
    宋积云回到房间连喝了两碗冰镇的酸梅汤,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她叫了郑嬷嬷和郑全过来。
    “元公子明天就走。”她不顾两人的惊讶,吩咐郑嬷嬷,“你连夜派人去县里最好的裁缝铺,把元公子能穿的衣服都买回来。再让厨房做些路上易食的干粮点心。凉席、被褥、熏香、围棋双陆之类的也都要准备……”
    说起来都要半天,何况是要准备。
    郑嬷嬷匆匆走了。
    宋积云这才吩咐郑全:“他人一不见,衙门那边就找了过来,虽说用的是县令的名头,可我们查了这么长时候,打听了这么久也没个准信。他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他走的时候,不能在梁县露面。你准备辆平时小厮出门采买的马车,今晚上亲自去联系给我们家送瓷器的船家,最好能随着他们一起离开梁县,直接把人送去杭州,送他上了回京城的船。”
    郑全一愣,道:“不是苏州吗?”
    宋积云笑道:“你还怕他在苏州没人吗?”
    郑全脸一红。
    宋积云叹息道:“他走得越远越好。就算是要找我们算账,我们也有时间布局。”
    郑全沉声应是。
    宋积云转身去拿了张名帖给郑全,低声道:“这是宁王府大总管的名帖,你想办法手找到那边漕帮里的人,最好能打听到婚书上写的那个元浩然是谁?江南这边打听不到,就往京里问。”
    她总觉得元允中的身份是个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郑全一一应诺。
    宋积云又和他讨论了些出行的细节,务求让元允中安安稳稳地走人,两人这才散了。
    她去了她院子西南角的一个石板房。
    第36章
    石板房外观颇为简陋,看着像是放花具的地方,可它却是宋积云小时候宋又良为了哄她学烧瓷,专门按她的要求砌的一个小作坊。
    宋积云望着靠墙堆放的煤炭,在心里冷哼了几声。
    用柴烧窑,一夜的时间,不要说用高岭土做的瓷器了,就是用黏土做的陶器,也不可能烧出来。
    可她从后世来,知道用煤炭也能烧窑,而且升温快,时间短。
    她从置物架上找了一个大小合适的匣钵,把元允中的杯子放了进去,再用石板房里的红砖砌了一个小小的蛋窑,然后开始用煤烧窑。
    当然,他这个杯子想烧成瓷器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烧一半——烧成素坯。
    只是渗水性不太好,稳定也不怎么样,还说不好能不能用,但这与她何干呢?
    谁让他只给了她一夜的时间呢?
    宋积云要注意的就是别让温度太低,泥不能成坯。
    红红的火光中,宋积云守了一夜,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等到天青时分,她觉得自己闻起来就像在腌菜缸里打了一个滚又泡了一夜似的,味道“酸爽”。
    宋积云赶回去好好的梳洗了一番,让香簪带着几个小丫鬟去石板房开了窑,取出了那个烧得歪歪扭扭,像被狗啃了的素坯压手杯。
    别说,仔细看看,还挺有艺术品的味道。
    如果能再烧层釉,还挺有意思的。
    等元允中拿到这个杯子,她倒要瞧瞧,他还有什么理由意难平?
    宋积云满意极了,让人去请了郑嬷嬷。
    郑嬷嬷几乎一夜没睡,眼下有黑黑的眼圈。
    她身后跟着五、六个小丫鬟,或拎着包袱,或提着食盒。
    “都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她说着,犹豫着打开了其中一个包袱,拿出一件男式衣服,道:“就是怕元公子不太喜欢。”
    宋积云一看,大乐。
    那是一件大红纱宝蓝色织金银菖蒲纹团花的直裰。
    先不说那衣裳猩红猩红的有多亮丽了,就是这宝蓝色织金银菖蒲纹的团花,在屋内光线不充裕的情况下还不时闪动或金或银的光芒,就可以想象到穿在身上,走在阳光下是多么的耀眼了。
    郑嬷嬷解释道:“也是巧了,街尾洪家的公子九月份行及冠礼,特意从苏杭那边订了一批布料回来,做了这几件衣服。我好说歹说,加了五倍的银子,那家的裁缝才答应瞒着洪家,先紧着我们。”
    宋积云再看那包袱里,除了这件大红色,还有若干件苏梅色、紫蒲色、朱柿色等颜色极其鲜艳的衣服。
    若是穿在元允中的身上……肯定很有意思。
    不过,就元允中这身材,能和他穿同样大小的衣服,这位洪公子只怕也是个大高个子。
    宋积云大手一挥,道:“你记得到时候洪公子的及冠礼好好的送份贺礼过去。”
    不管怎么说,没有洪公子的及冠礼,就不可能有这一堆衣服。
    郑嬷嬷松了口气,笑着应是。
    郑全也赶了回来,说事情都办好了。
    宋积云放下心来,找了个藏蓝色的锦盒装了杯子,去了荫余堂。
    元允中不在。
    宋积云挑眉。
    扫院子的小厮说,他去了钱氏那里。
    他去那里干什么?
    宋积云眉心突突地跳,她拿着锦盒,匆匆去了钱氏的院子。
    满院的浓荫,让钱氏的院子看着就透着股清凉。
    厅堂龟背锦的琉璃扇门洞开,元允中穿了件青竹色素面纱道袍,坐在厅堂里摆了茶具点心的黑漆钿镙束腰圆桌前,和她母亲说着话。
    听见动静,钱氏扭头笑着朝她招手:“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早上要去封道吗?快来,元公子给我带了大方糕。你还别说,这鲜肉馅的大方糕,我还是小时候在老家吃过,好多年都没吃过这种味道了。”
    这话就有点夸张了。
    去年中秋节,她爹还从苏州带了鲜肉馅的月饼回来。
    宋积云的心思半点不漏,含笑着过去坐在了母亲的身边。
    钱氏就亲自叉了一块点心给她:“你尝尝好不好吃?”
    宋积云接过钱氏手中的青花瓷小碟,还没有来得及尝一口,就听见她母亲笑道:“我准备留元公子在家里多住些日子,等过了冬至再说。”
    点心差点从她手里落下来。
    她朝元允中望去。
    元允中摊了摊手,一脸茫然,好像比她更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才有鬼呢?
    宋积云忙问母亲:“您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我这边送元公子回去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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