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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她听错了。
    宋积云想着,洪熙已经开始问她宫里的事情,这点思绪也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脑海里。
    宫里那些罅隙她不方便说,也不应该说,她只是简单地说了些进宫的见闻。
    洪熙听得津津有味,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还安慰她,“老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也算逢凶化吉,以后肯定都会顺顺利利的。”
    “承你吉言。”宋积云和他客套一番,他说说开铺子的一些进展,就起身告辞了,“你刚回来,三司的人又刚走,你肯定很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等过些日子你清闲下来,我再来看你。”
    宋积云的确有点累了,没有挽留他,亲自送他出了门。
    回到书房,元允中睡着了。
    手中的书落在地上,斜斜地倚在罗汉床的大迎枕上,紧闭的双眸安祥静谧,只有风悄悄穿窗而过,插在天青色梅瓶的栀子花瓣微微地颤动。
    宋积云心中涌起无限的柔情。
    他应该累狠了。
    日夜兼程地从泰山赶回来,立刻进宫去给她向皇上求情,连夜去红螺寺给她求来平安符,又一直等着三司的人走。
    她俯身在他的额头留下一个轻轻的吻,温柔地给他掖了掖绒毯。
    *
    三司那边不知道是怎么商量的,定了三天之后在玻璃厂让宋积云自证清白。
    到时候她得砌窑烧瓷。
    宋积云送走三司过来送公文的人,问王华:“可知道诬告我的人怎么样了?”
    元允中这几天忙着给写皇上写各种泰山祭天的题本、揭帖,有时候这些题本和揭帖会转到礼部或者光禄寺,礼部和光禄寺的人还会去问,一去衙门就别想脱身,王华就依旧被他留在了宋积云的身边。
    宋积云就派了王华跑外面的事。
    好在是郑全跟着他这些日子,也虚心,慢慢也能帮上点忙,他才不至于忙得脚不沾地。
    “说是到时候让她也烧个窑。”王华不无幸灾乐祸地道,“用她说的配方。都察院的傅大人还特意派了人去问那位宋小姐,是用人骨还是牛骨?到时候了三司也好给她准备好骨头。”
    这话够绝的。
    至于王华说的傅大人,就是当初三司联袂而来的那位穿黄鹂补子的八品官员。
    宋积云忍俊不禁,道:“那天大理寺的人说他巴结元家?”
    王华很肯定地摇头,道:“我专程回去问过邵大总管了,那位傅大人真的和我们家没关系。他应该是和大理寺现在的少卿有些过节。据说傅大人的恩师是天顺四年的祭酒,大理寺少卿和这位祭酒曾经是好友,后来这位祭酒因为舍监坍塌事件被弹劾,有传言说是大理寺少卿做的证,加上这次您的事是这位大理寺少卿主理,他是因为针对大理寺,才会让人觉得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他还趁机给她讲了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的几桩公案,全是官员间因一些小事引起的纷争和结仇,和菜市场大妈吵架也没什么区别。
    宋积云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之后她和王华商量:“我之所以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烧瓷器,一来是为了自证清白,二来也是想让京城更多的人知道我们宋家窑厂,宋氏瓷器,把我们家的名号打出去。自然是越多人知道这件事越好。你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件事吆喝得京城人尽皆知,都跑来看热闹。”
    王华听着眼睛都亮了,但随后他顾忌道:“那恐怕得好生准备准备。”
    要是这一窑烧下去,只能成三、五个碗,那就不是扬名而是被打脸了。
    宋积云笑道:“你放心,我烧瓷的手艺还成。”
    王华没有亲眼见过,就算她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但他也不至于在她信心满满的时候泼冷水,遂笑道:“城里那些讨饭的小乞丐都是有领头人的,我们家老太爷常年施米施衣,这样领头的小乞丐我认识好几个,我到时候让他们帮着宣传,肯定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有这件事的。”
    宋积云就到斜街二条胡同的作坊,把作坊的师傅都聚在一起叮嘱了一番,谁负责带到京城的昌江帮砌窑,谁负责泥料的运送,谁负责管束进京的窑工,都一一责任到人,做了安排。特别是负责管束进京窑工的小郭师傅:“最怕这几天有人算计我们,让我们到时候烧不成窑,你们得格外注意,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等过了这几天,我专门放几天假,让你们出去好好逛逛。到时候我给你们发三倍工钱。”
    众人一阵欢呼,有窑工甚至表示:“东家你放心,我连喝水都仔细地闻闻有没有味道,决不让人钻了空子。”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笑。
    甚至有人打趣那窑工:“你是吃过蒙汗药还是泻药?你又不知道有没有味道。”
    那窑工听了摸着脑袋呵呵傻笑,道:“反正我听小郭师傅的,他让干啥就干啥。”
    小郭师傅笑骂道:“你应该听东家的。东家让干啥就干啥!”
    大伙儿听着又笑了起来。
    宋积云也被欢乐的气氛感染,唇角带笑地去了秦公公宅邸。
    她出宫后还没有去给葆光仙君道谢。
    葆光仙君看到她很高兴,先是把宁王和三司的人狠狠地骂了一通,然后道:“你要是还不出宫,就见不着我了。我马上要回龙虎山了。等我回了京再来找你玩。”
    宋积云觉得他办事还是很靠谱的,道:“你放心,京城铺子的账目绝对干净。你下次回京,就等着收钱好了。”
    葆光仙君喜笑颜开,要把苗公公介绍给她:“苗公公说你这个人仗义,答应给他的钱一分都没有少,可交!”
    “多谢你们看得起!”宋积云笑道,说了三天后在玻璃厂烧瓷的事,如果有空闲,让他也去捧个场。
    葆光仙君最懂这些,他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不仅自己去,还把我的几个兄弟都带过去。肯定让那大理寺没脸。”
    “那倒不至于。”宋积云失笑,道,“去捧个场就行了。这是件小事,还轮不到您和您兄弟们出手。”
    葆光仙君被她捧得很高兴,喜笑颜开地送她出了门。
    只是宋积云一回到家里,就看见了满脸焦虑的周正。
    “东家,出事了!”他急急地道,“市面上竟然买不到烧玉瓷的白泥岐土了。”
    (本章完)
    第338章
    宋积云的父亲宋又良非常的喜欢瓷器,他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不断地做出与众不同的好瓷器来。
    他年轻时去南京进原料认识了一位福建的商人,那位商人向他介绍了自己家乡的德化瓷。洁白如玉的釉色,细腻温婉的雕工,顿时让他惊为天人。他特意去了一趟德化,带回来了德化瓷用的白泥歧土,烧出了宋家独特的“玉瓷”,成为皇家祭祀用的贡瓷。
    为了不让人发现宋家玉瓷的秘密,他不仅将白泥歧土改了名字,而且还高价委托人专门从福建德化给他送泥。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长了,有些烧瓷的人难免有所怀疑,可又因德化瓷和景德镇瓷器烧制的温度有着非常微妙的不同,一直无人真正窥得其缘由。
    可那到底烧的是德化白瓷。
    这也是宋积云为什么一开始主持宋家窑厂就想办法推出了甜白瓷。
    如今她要在众人面前公布宋家祭瓷的配方,并用此配方在众目睽睽之下烧出宋家祭瓷,她第一件事肯定是想办法弄到白泥歧土,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她还和好几位琉璃厂那边卖白泥歧土的商家悄悄下了订单,约定了金额巨大的违约金。
    可现在,周正却告诉她,买不到白泥歧土。
    宋积云心中一沉,面上却不显。
    “你先别急,歇口气,”一面往里走,一面道,“昨天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有两家说没办法弄到白泥歧土,愿意按契书赔偿我们。还有三家说一定会依约把货送到斜街二条胡同去的,甚至有一家说货在通州码头了,他们已经让人出城去拉了,最迟今天中午就能送过来。”
    她在屋檐下站定,神色肃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周正很是沮丧,道:“你进宫的时候就吩咐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买到白泥歧土,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当众烧一炉窑。我不仅把市面上卖白泥歧土的铺子都跑了一个遍,还私底下找了两个福建德化那边的跑商,出了高价托他们帮着带货。
    “我怕人发现,还特意找了个中间商,谁知道最后还是出事了。
    “说货已经在通州码头的那一家掌柜的说,他们高价从天津买的白泥歧土就在昨天晚上,突然被通州巡检司的人给查抄了。说他们泥里藏着私盐,要重罚。他们派去拿货的二掌柜也被关进了巡检司的大牢,他们家大掌柜已经通知了东家,东家正从南京往这边赶过来。”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到底是谁弄的时候。
    宋积云立刻叫了王华过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并道:“你能不能立刻就赶去通州,想办法把那几筐泥帮我弄出来。”
    王华立刻应是,带着几个小厮就去了通州。
    万一有人使手段耽误了王华的行程呢?
    宋积云觉得她不能这样的干等。
    她想了想,问周正:“有办法联系上邓家的人吗?邓家来京城争夺慈宁宫的订单,肯定带了白泥歧土的。我们想办法从他们手里弄。”
    若是给她使绊子的人连这条路也堵死了,那她就只好想办法申请改日再审了。
    这期间最好还要编个什么故事,让大家对这样的一波三折感兴趣,让这件事传播得更广。
    宋积云在心里琢磨着请谁来编这个故事,洪熙过来了。
    他还带了两车泥过来。
    “你烧瓷的手艺那么高超,我觉得我要是你,肯定会狠狠打那帮人的脸,在大庭广众之下烧一炉窑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让人给宋积云搬泥,“我是从邓允那里弄到的白泥歧土,你看看够不够用。如果不够,我再去弄点。”
    他还解释道:“我原本想帮你多弄点的,可邓允疑心病很重,我怕打草惊蛇,买通了帮他们搬家的脚夫报了个高价,又装着不懂的样子,说他们这泥正好给我砌墙,设了个局,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糊弄过去。”
    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峰回路转。
    “多谢!多谢!”宋积云迭声道谢,不由得多看了洪熙两眼。
    她没想到洪熙竟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若是等一会她还想不出办法,就准备去诓邓家的白泥歧土了。
    “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帮了我大忙了。”宋积云道。
    旁边的人已回过神来,有的帮着卸门槛,有的帮着抬麻袋,有的去开库房门。
    宋积云请了洪熙屋里坐。
    洪熙摇了摇头,笑道:“还好我早了一步——我拉着货还没有出胡同,迎面就碰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是有人检举邓家的人私藏铁弩。看那样子,他们是过来搜查的。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跑了。都没敢绕个圈,或者是把东西帮你送到斜街去,生怕耽搁了时间被半路截了。”
    毕竟斜街都在城门外了,顺天府巡逻的人也少,万一被人抢了,很有可能等你把顺天府的人叫来,抢劫的人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们最好还是在这里看着,”他说着,还朝门外望了望,道,“你这里离禁宫不过几条街,应该没有人这么大的胆子,敢明晃晃的来抢吧?”
    “应该没有。”宋积云道,心里很赞成把这批得之不易的白泥歧土放在这里。
    当初元允中帮她选在这里落脚,就是因为这里离皇宫近,二十四衙门一大半都在这边,等闲人不要说闹事了,都不敢多逗留。
    洪熙听了,犹豫道:“你知道是谁在这样的针对你吗?元大人都不管管的吗?”
    “现在还不知道。”宋积云道,宁王、元家在她的脑海里转个不停,“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就算元大人有心,也有管不到的时候,还是靠自己最踏实。”
    她再次向他道谢:“这次要不是你,我肯定得栽个大跟头。大恩不言谢,以后有我帮得到的地方,你直管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洪熙神色间闪过些许的苦涩,但随后他就开怀的笑了起来,道:“你若是要谢我,就把我们合伙的铺子多分我些分红好了。”
    他给她的帮助当然不是多分些分红就能回报的,但他语带几分打趣,宋积云也就笑道:“你放心,分红也给,恩情我也记着。”
    可她心里不免猜疑,洪熙刚才的神色,和上次他来见她时好像。
    他难道有什么难言之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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